太子被廢, 北戰王領兵西征, 朝堂上看似平靜了許多。安慶帝身邊就剩下三皇子, 倒是開始日日將三皇子帶在身邊教導政事,不少人猜測安慶帝心中還是更屬意三皇子繼位。投靠了蕭止戈的官員自然有些焦急, 頻頻登門拜訪想討顆定心丸,但都被安長卿拒之門外。


    北戰王府大門緊閉,除了必要之事, 連下人都少有外出。王府內部安排了精銳防守, 幾乎將王府打造成密不透風的鐵桶。好在往常蕭止戈出征之時,王府也是謝絕拜訪不見外客,今日又來一回,倒也不會惹人疑竇。


    安長卿每日在府中也沒有閑著, 暗探傳回來的消息如今都是他在處理, 一條接著一條的消息傳回來, 他要不斷根據最新的消息調整原先的計劃。


    蕭止戈離京的第七日,宮中傳出安慶帝重病昏迷的消息。整個太醫院都驚動了, 卻也沒能查出病因來,俱都是束手無策。倒是因太子之事憔悴不少的皇後衣不解帶地侍疾,又果斷下旨請了民間頗有聲譽的幾位大夫進宮會診, 方才尋到了病因,叫安慶帝從昏迷中醒轉過來。


    隻是這一病,安慶帝又虛弱許多,連奏折上的字跡都看不太清。太子之位又空懸,無人代為處理政事, 便隻能由侍疾的皇後讀折子,安慶帝聽,之後再口述批示,由皇後代筆批文。


    這一病,帝後關係倒是前所未有地融洽起來。


    安長卿接到季安民的密信,信上說:押送廢太子蕭祁桉去皇陵的奏折至今還未批示,廢太子仍然滯留鄴京。


    安長卿猜測,安慶帝這一病,大約便是廢太子將要起事的信號。


    如此又過數日,朝堂有官員上奏,言廢太子之事過於蹊蹺,或有冤屈,請求重審。與此同時,又有數名官員聯名彈劾禦史大夫季安民結黨營私,構陷太子。以季安民為中心,受牽連的還有大理寺卿等一眾官員。


    朝堂上拉鋸數日之後,安慶帝不勝其擾再次病倒,最後是趙太後出麵平息紛爭,命丞相安知恪,大柱國趙信崇二人共同徹查廢太子一案。


    自此,朝堂之上拉開了清算的帷幕。


    禦史大夫,大理寺卿等牽涉其中的人員紛紛下獄。又隔五日,查出廢太子妃與人私通,因害怕太子發現,便與禦史大夫季安民串通,捏造證據陷害太子。自此廢太子一案徹底翻案,安慶帝心存愧疚,下詔書重新冊立蕭祁桉為太子。


    而廢太子妃的生父,衛尉寺卿蔣玉忠大義滅親,上奏請求賜死廢太子妃,又三次辭官請罪。然皇後與太子寬容,不僅沒有問罪,反而有感於衛尉寺卿赤誠之心,允廢太子妃去寺廟修行,之後又定蔣家嫡次女為繼任太子妃。


    不過短短半月,局勢便徹底反轉。太子蕭祁桉一廢一立,再次以太子之尊,代行監國之職。


    而前朝後宮的風波卻未就此停歇。


    先是後宮舒貴妃寢宮查出巫蠱,經太醫查證,其中蠱毒與安慶帝之病症恰好對應。趙太後震怒,下令賜死的舒貴妃,幽禁三皇子。而後丞相安知恪又大義滅親,揭發北戰王妃安長卿曾意圖說服他參與構陷太子一案。


    剪除了朝堂異黨之後,蕭祁桉又迫不及待地將屠刀轉向了北戰王府。


    丞相安知恪親自帶著禁衛軍前來拿人。


    北戰王府大門敞開,安長卿立於門後,身後是雁州軍精銳偽裝的護衛。


    安知恪身穿朱紅官服,端得是儒雅端方,以勝利者的姿態看向安長卿:“長卿,你莫要怪為父心狠。”


    “安丞相這大張旗鼓,所為何事?”安長卿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衣袖,仿佛並不知道他的來意。


    安知恪胡子顫了顫,一臉悲痛道:“你犯下此等大罪,難道還不知錯嗎?”


    安長卿與他針鋒相對:“不知道我所犯何罪?罪證何在?還請安丞相明言。”


    沒想到如此境地他還這麽囂張,安知恪沉下臉道:“你曾數次來信求我,求我與你同謀陷害太子,助北戰王成事。為父不忍見你為一己之利構陷太子,方才大義滅親。你還不肯認罪麽?”說著又將一遝信件拿出扔在地上。


    安長卿自巋然不動,身側下人撿起信件交到他手中。安長卿信手翻看幾頁,冷笑一聲:“其一,這信件上非我字跡,乃是有人仿寫;其二,我與安家之間的齟齬,滿鄴京皆知,我再去求丞相共謀大事,豈不是自相矛盾?其三,眾人皆知道你我父子不和,丞相所言未必不是構陷於我。”


    “所謂罪名,不過是安丞相一麵之詞,所謂罪證,更是子虛烏有。敢問丞相要憑何給我定罪?我乃北戰王妃,名載玉牒,安丞相不會想憑著這幾封偽造信件便想給我定罪下大獄吧?”


    安知恪沒想到他如此能言善辯,心知口舌上占不了上風,眼神微寒:“是否有罪,還請王妃同我走一趟,到禦前去分辨。”


    說罷抬手一揮,便要命令禁衛軍上前拿人。


    “子虛烏有的罪名,恕我不能從命。”安長卿站在原地不動,身後護衛卻拔刀上前,殺氣凜冽,顯然是要誓死護主。


    “王妃是要抗旨麽?”安知恪陰沉道。


    安長卿卻笑了笑,眼見著王府門外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緩緩開口道:“抗誰的旨?廢太子的旨意麽?陛下重病昏迷不醒,宮中旨意卻一道接著一道,忠良之臣下邢獄,無德之人卻坐高堂。我方才要問一問安丞相,你們是想造反嗎?”


    “放肆!”安知恪一怒:“王妃抗旨不尊,給我拿下!”


    “我看誰敢!”他話音剛落,另一道清冷聲音便接上,長公主從另一側走來,帶著人擋在了安知恪與安長卿之間。


    她手中執一條金鞭,眼神如刀,金鞭在地麵抽出脆響:“本宮倒要看看誰敢動!”


    安知恪一驚,下意識退後了一步。長公主深居簡出,不少人已經忘記她曾經也驕橫跋扈過。她是趙太後唯一的女兒,亦是先帝最寵愛的孩子。因自小性情冷傲,行事無忌,先帝唯恐日後她會受欺負,特賜金鞭,除太後外,皆可鞭笞。


    沒想打她會橫插一腳,安知恪心道不好。果然就聽她又道:“陛下重病昏迷,本宮亦見不到聖顏,丞相是奉何人旨意行事?”


    安知恪咬牙,躬身道:“陛下重病,太子監國,自然是奉太子之命。”


    卻聽長公主冷嗤一聲:“蕭祁桉穢亂宮闈,虐殺民女,性情殘暴。無品無德之人,早被皇兄廢黜。而今你們挾持皇兄,假傳聖旨,顛倒黑白,便真以為世人眼睛都瞎了麽?”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聚集圍觀的百姓一片嘩然,而後便是一陣低低的議論聲。他們眼中有畏懼亦有鄙夷。有激憤的書生藏在人群中喊道:“長公主所言極是!北戰王領兵征西,你們卻趁他不在,捏造證據構陷王妃,實在令人齒寒!”


    一時之間,附和之聲不絕於耳。


    安知恪回頭望了一眼,示意禁衛軍去趕人。嚷嚷的百姓漸漸散了,然而安知恪此行的目的卻也無法再達成。


    深深看了安長卿一眼,他揮手道:“我們走!”


    待人走了,長公主才鬆了一口氣,轉身看向安長卿,擔憂道:“蕭祁桉不會善罷甘休。明著不成,許會暗中動手。”


    安長卿沒想到她會出麵,一時之間神情有些複雜:“我已有應對之法,隻是長公主不該牽扯進來。宮中太後恐怕會因此責難。”


    蕭佑喜笑了笑,神色有些蕭索:“母後的心思我明白,卻不能苟同。況且……我既然已經糊塗了一回,便不準備再糊塗第二回。”


    安長卿見她神色釋然許多,也不再做無謂勸說,請她入府喝了茶,又看了看兄妹兩個,方才送她離開。臨走時安長卿猶豫了一下,還是囑咐她這些日子盡量少出門。


    蕭佑喜凝視他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麽,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


    ***


    安長卿與長公主的一番話,很快在鄴京城傳遍了。這些日子朝堂動作不斷,城內很有些人心惶惶,百姓看不懂局勢,但不少書生卻看明白了,這是皇位之爭。


    若是他們不知道廢太子所犯下的罪行,或許對天家爭鬥也就私底下唏噓感慨一番,然而自安長卿一番話後,城中忽然多出了許多乞兒傳唱的歌謠,還有不知何人所印的罪書四處張貼,將廢太子蕭祁桉的罪行說得清楚明白。


    一時之間,蕭祁桉的名聲跌倒了穀底。不少大無畏的學子寫文章抨擊太子罪行,又揭露趙太後與趙家狼子野心。而就在這風波起時,歸德將軍舒聆停首先發難,帶兵包圍皇宮,直指趙太後與趙皇後牝雞司晨,挾持天子,謀害皇家血脈,幽禁宮中三皇子被他救了出來,痛陳皇後以巫蠱之術謀害皇帝,卻嫁禍舒貴妃。意圖謀朝篡位。


    兩方對峙,很快發展為械鬥。舒聆停的地盤在禹州,鄴京人手並不多。


    而蕭祁桉卻掌握著衛尉寺兩萬兵馬,又有朊州宿懷義馳援,這場對峙,最後變成了單方麵的血洗和屠殺。


    舒家滿門被屠盡,三皇子被打為亂臣賊子,貶為庶人後梟首。


    緊接著,便是借著清查亂黨的由頭,展開了更徹底的清剿。


    鄴京城內百姓門戶緊閉,那些張貼的罪書全被銷毀,凡是詩詞文章中可能有影射太子的學子們,盡數下了大獄,帶頭鬧事者立即斬首。明明是盛夏時節,城內卻如寒冬蕭瑟,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長樂大街被鮮血染紅,街道上是一隊隊拿著兵器巡邏的禁衛軍。


    北戰王府門外更是守衛重重,連下人都已經不能外出。幸好府中已經儲備了足夠的食物,安長卿在府中調度人手,一邊聽暗探匯報,一邊快速提筆書寫。


    “季大人等在獄中可還安好?”


    探子道:“受了些皮肉之苦,性命無虞。季大人叫您無需擔心,按計劃行事即可。”


    安長卿點點頭,又道拿筆圈出幾家來:“這些大人府邸,暗中派人保護起來,務必護住他們的家眷。另從暗道將糧食也送一部分去,如今輕易不能外出,日子長了,恐會斷糧。”


    兩個探子分別領命而去,安長卿又問:“宮中如何?”


    “安慶帝仍在昏迷之中,廢太子儼然已經以天子自居,恐怕不日就要擬詔書繼位。”


    安長卿略一停筆,沉吟片刻道:“他若要繼位,怕是立刻就要拿北戰王府開刀,以我和世子郡主來威脅王爺。你傳令下去,所有人加強戒備。將庫房中的火器都調出來。以熟悉火器的士兵組成一支火器隊。藏在後方策應。恐怕他們今晚就要動手了。”


    安長卿停了筆,又揉了揉了眉心,問道:“王爺還有多久趕回?”


    “最多三日便到。”護衛統領道。


    “那我們撐過這三日便可。”安長卿道。


    安長卿又交代了些瑣事,護衛統領便領命下去安排人手。而安長卿則掃去一臉凝重,轉身去看蕭安珩兄妹倆。


    外麵的嚴峻形勢並未影響王府之內,蕭安珩兄妹依舊每日由乳娘帶著吃喝玩耍,反而比先前又胖了一些。或許是血脈緣故,兄妹兩人比尋常孩童說話要早一些,安長卿耐心地教了兄妹倆一陣後,他們已經能很清晰地叫“父父”和“爹爹”了。


    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之後,兄妹倆像是發現了什麽新奇的事情,每日都要“父父”或者“爹爹”地叫個不停,唯有安長卿過去,他們才會安分一會兒。


    這日安長卿剛進門,蕭安珠便把哥哥推開,又軟又甜地一疊聲叫“爹爹”。


    安長卿大步過去,抱起來將兄妹倆一人親了一口,有些吃力地掂了掂道:“又沉了不少。”


    這兩個小胖墩越長越大,安長卿隻抱了一會兒就抱不動了,隻能將他們放在毯子上玩耍。


    蕭安珩扒著他膝蓋爬過來,抓著他的衣襟一邊叫“父父”一邊四處張望,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疑惑。


    安長卿特意教過他們,“父父”是叫蕭止戈,“爹爹”是叫自己。此時蕭安珩湊過來叫“父父”,顯然是疑惑為什麽沒有看見蕭止戈了。


    他笑著揉了揉蕭安珩小臉,微微笑著道:“別著急,你們父親很快就能回來看你們了。”


    蕭安珩似懂非懂,揪著他的衣襟咯咯笑起來,開心地糊了安長卿一臉口水。


    安長卿哄著兄妹倆玩累了,等他們睡著之後,才叫乳娘抱著兄妹倆,在護衛護送之下,順著暗道躲入了暗室之中。


    今晚,恐怕注定是個不眠之夜。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等我回來砍怪切菜!


    廢太子:你媽的,怎麽又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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