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雪下去後, 薛無衣獨自站在窗前沉思。


    他此行秘密來梁州, 就是料定以常在昌與北戰王的關係, 必定會請北戰王來梁州助陣。他親自來,是想借此與蕭止戈談一樁交易。


    西蜣這些年偏居一隅, 明麵上看著還太平,但從先王殯天,底下早就暗流湧動。


    先王雖然子嗣單薄, 隻留下一個幼子。但是幼子母族釜陽王氏尚且繁盛, 且一直不滿他這個外人把持幼主,暗地裏撩攛王太後幹涉朝事;更有先王的幾個兄弟子嗣繁盛,盼著幼主一朝早夭,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上寶座;朝堂之上黨派分明, 這些年他雖然掌握了一半, 但剩下的半數官員, 卻各為其主。利益驅使之下,使得他的改革遲遲不能推行。


    轉眼十年過去, 幼主已經長成半大少年,卻在王太後和居心叵測之人的挑撥下,日漸與他離心……


    然而西蜣國內局勢, 若是再任由發展,被壓迫久了的西蜣族人,遲早要生大患。他心中憂慮,多番權衡之下決定推行新法,然而與心腹商議出來的改革之法, 卻到底缺錢又缺人,加上各方利益阻撓,遲遲不能推行。


    一陣涼風襲來,薛無衣以拳抵唇,悶聲咳了兩下,又想起今日在梁州街市上意外遇見的年輕男子。


    雙手背在身後,薛無衣微微閉著眼,將腦海中的麵容與收藏的畫像細細比——確實像,近乎是一模一樣了。


    隻是安諾的臉龐要略圓一些,眼神氣質也更溫和。而畫像中那人,雖然是一樣的容貌,眼神卻更為淩厲。


    一個像皎皎明月,一個是灼灼烈陽。


    薛無衣緩緩吐出口氣,想著先王臨終前對他另一囑托——這是曆代西蜣王傳承下來的秘密。據說是第一任西蜣王薛常留下來的遺旨。薛常生前不知在何處藏了一批寶物。寶物有多少、藏在何地都無人知曉,他隻在死前交給後嗣一幅畫卷,叫他們一代代傳下去,言若是有朝一日見到這畫卷上的人,便將畫卷交給他,告訴他,薛常欠的債,還了。


    薛無衣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麽瓜葛,但先王卻鄭重告訴他:這是薛氏先祖欠下的債,子孫要幫著還。


    然而西蜣建國至今已有數百年,就算要還債,這債主也早該作古,成了地下一抔黃土。


    眼下正缺錢,薛無衣到底不是薛氏血脈,對於這還債之事並不看重,他看中的……是那副畫卷後的一批寶物。


    隻是畫卷他多番研究,卻沒有找到任何端倪。原本他已經放下此事,卻不想此次梁州之行,還能叫他碰到意外之喜。那年輕人與畫像上的人長得如此相像,絕對不可能是巧合。或許寶物的線索,就在這畫中人身上。


    手指輕輕扣著窗欞,薛無衣心想,等查清了底細,或許可以把人帶回去,參破畫中謎。


    ***


    安長卿帶著小孩兒回了常在昌的府邸。


    小孩兒胡亂裹著他的外袍,十分不合身。頭發也亂糟糟的,藏在後頭的一雙眼睛機敏警惕,還有些許忐忑不安。


    安長卿想著他在水裏泡了半天,一邊叫下人備水帶他下去洗漱,一邊又吩咐廚房備了薑湯,防止他生了風寒。


    這小孩兒也乖,不吵不鬧任憑安長卿安排,等重新洗漱收拾好,換上了一身略大的衣袍,又隨著下人來拜見安長卿。


    穿戴齊整後,這小孩越發顯得精致。就連左眼下的紅色胎記,都沒有那麽刺眼了。


    安長卿將他拉到身前,讓他先把薑湯喝了,問他叫什麽、可還有其他親人。這孩子雖然年幼,但是看著並不蠢笨,還很有幾分機靈。安長卿因此也沒有將他當做尋常幼童。


    小孩兒老老實實地說自己叫餘綃。又講述了一番自己經曆。


    說他原本與父親相依為命住在山中,後來父親重病去世,去世前交代他去尋一位友人投靠。他當時年紀小,下山後人生地不熟,就遭人拐賣了。


    拐賣後輾轉了幾個主顧,都因他故作木訥蠢笨被嫌棄。又加上他臉上生了大塊胎記,漸漸無人問津,才被那大漢買回去。買他的大漢原先是耍猴戲的,本來是想找個徒弟。結果意外發現他擅長鳧水和水下閉氣,就想了個點子,叫他扮做鮫人模樣在水缸中表演。因這雜耍新鮮,還幫著大漢賺了不少錢。


    提起這個餘綃便有些憤憤,嗓音脆生生道:“他不是好人,我總看到他出去賭錢,回來就打我和他媳婦。”


    安長卿摸了摸他的頭,道:“不要緊,他幹了壞事,明日叫官兵去抓他。”


    餘綃聞言頓時笑出一口小白牙來。


    安長卿問他:“你自己可有什麽打算?若是無處可去,可留在我身邊做個小童。”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安長卿瞧著這小孩兒投緣,加上他實在年紀小,這麽把人放出去,萬一再被拐了,反而白費一番功夫。想了想將軍府中多張嘴也不礙事,就生出了將人留下來的心思。


    果然,餘綃一聽眼睛就瞪大了,孩子氣地連連點頭:“我願意!”


    說著又反應過來,學著常府下人的模樣,跪下給安長卿行了個禮,口中道:“餘綃願意伺候公子。”


    安長卿被他逗得笑出聲,拉他起來,順勢拍拍他的頭,道:“不用在意這些虛禮,這幾日也無事,你先歇著吧。”


    蕭止戈與常在昌商完事,回來就看見安長卿神色溫和地跟個小孩兒說話。蕭止戈眉頭一跳,上前,垂眸看著小小一團的餘綃:“哪來的?”


    安長卿說是街上遇見的:“年紀還小,又無處可去,就先留在我身邊伺候吧。”


    說著又對餘綃道:“這是北戰王,你叫王爺就好。”


    餘綃驟然見到蕭止戈,本能地有些畏懼,不過想想自己剛被留下,不能給公子跌份兒,就壯了膽子,脆聲道:“拜見王爺。”說完還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


    蕭止戈神情緩和了一些,叫他起來,隨後便與安長卿一同去用晚膳。常在昌現在瞧著他們倆在一起就覺得眼睛疼,幹脆找了個借口溜出去了。


    ……


    次日一早,蕭止戈與常在昌帶人去邊界與西蜣交涉。


    西蜣與梁州交界處,是一片連綿起伏的山丘。平日裏少有人煙,偶爾會有兩國百姓帶著貨物到邊界遊蕩幾回,換些對麵的貨物回去售賣。


    然而如今,在這交界線前,卻是兩國陳兵,各自安營紮寨,氣氛劍拔弩張。


    蕭止戈一馬當先,孤身到陣前,沉聲道:“商統領可願一敘?”


    話落,一個背負重刀的男子緩步出來。他穿一身極樸素的黑色衣裳,長發隨意束在腦後,高挺飽滿的額頭之下,是如鷹隼一般漠然專注的眼。明明一身不起眼的打扮,然而眼中淩厲和背後重刀,讓誰也忽視不了。


    走到陣前,他一拱手,聲音沉而冷:“商闕,久仰北戰王大名。”


    “久仰。”蕭止戈禮節性回了一句。


    兩人都不是話多的人,客氣完了,蕭止戈直入主題:“到何處一敘?”


    商闕眉目冷然:“我家主人想見王爺一麵,請隨我來。”


    說完也不待蕭止戈答應,便朝西蜣營帳走去。蕭止戈也不懼,長腿一邁,烏金槍背在身後,緊隨他的步伐,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進了西蜣營地。


    營帳之中,薛無衣等待已久。


    蕭止戈看見他時,眉頭微挑,卻沒有出聲。


    薛無衣目光打量著他,上前一步,笑如春風:“久仰王爺大名,今日終於得見真容,不愧是大鄴戰神。”


    蕭止戈卻不是個愛說套話的人,直指核心道:“區區兩座翡翠礦,還不值得驚動攝政王大駕。”


    薛無衣笑容更盛:“王爺果然是聰明人,我來此,是有一樁生意與王爺談。”


    蕭止戈思緒一轉,就想明白了梁州這點子事,西蜣明麵上是爭翡翠礦,卻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引他過來。隻是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薛無衣智謀卓絕,素來有笑麵狐狸之稱,素來都是他讓別人吃虧。如今卻親自來見他,必然是有求於他。蕭止戈眯起眸子淡聲道:“生意可以晚點談,不如先將翡翠礦分清楚了。”


    這兩座翡翠礦,好巧不巧,大半在西蜣境內,小半在梁州境內。隻是如今翡翠礦是他們發現的,蕭止戈必然不會輕易退步。


    “西蜣小國,又不富裕。如今又不與大鄴通商,真要說起來,這翡翠在西蜣是有價無市。”


    薛無衣觀察著他的神情,緩緩道:“若是王爺想要,我願成人之美。將這兩處翡翠礦讓出來。”


    蕭止戈眉眼一動,目光越發鋒銳地看著他:“條件?”


    薛無衣一笑:“這便是我要與王爺談的生意了。”


    他瞥了一眼商闕,商闕立刻會意,到營帳門口守著。薛無衣壓低了聲音繼續道:“我用這兩處翡翠礦,換王爺一個承諾。”


    “兩年之內,若是西蜣不犯大鄴,王爺也絕不對西蜣出兵。”


    這是什麽條件?蕭止戈蹙眉,一時捉摸不透他的目的。


    “且不說大鄴與西蜣多年相安無事,就算我答應,這大鄴如今也不是我做主。”蕭止戈提醒道。


    薛無衣搖搖頭,頗有深意道:“今日做不得主,未必明日做不得主。日後王爺能做主的時候,記得這個承諾就好。”


    蕭止戈審視著他:“兩處翡翠礦,換我一個承諾。相爺未免太高看這翡翠礦了。”


    薛無衣麵露苦笑:“非是高看,隻是走投無路罷了。西蜣對王爺夠不成威脅。”


    “今日不成威脅,來日卻未必。”蕭止戈將他的話還給他,沉聲道:“況且西蜣還有相爺在。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如此,便是不能談了。


    薛無衣看著他大步離開,麵孔隱在陰影之中,看不清神情。


    “為什麽求他?我足以與他一戰。”門口的商闕聲音冷肅,目光似刃。


    “非你不能戰,是西蜣不能戰。”薛無衣斂眸,擺擺手:“你先出去,叫霽雪進來。”


    商闕冷冷盯了他一會兒,才轉身出去。


    帳內沒了人,薛無衣猛然彎下腰咳嗽起來,瘦弱的背脊快要凸出衣裳,像一張繃到極致的弓。


    霽雪進來時,薛無衣已經擦幹淨唇邊血跡。他坐在主位上,淺淺抿了一口茶,衝淡口中血腥味:“查到了嗎?”


    “查到了。”霽雪將一封信交給他。


    薛無衣接過去看完,嘴邊忽然現出一抹笑容,又問:“載虢可有消息傳來,那邊有動靜了嗎?”


    “一切如相爺所料。府中的畫像失竊。王太後秘密派了使臣帶著畫像出了載虢,往鄴京趕去。”


    “真是一群蠢貨。”薛無衣眼神微冷。為了扳倒他,竟然妄想拿先王的藏寶圖與大鄴做交易,簡直愚不可及!


    “要不要派人截殺使臣?”霽雪道。


    “不必。”


    薛無衣帶著笑,輕輕摩挲著手上的密信,這上麵是才查到的安諾的來曆。他萬萬沒想到,意外遇見的安諾竟然會是北戰王妃。


    真是要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垂眸低笑一聲,薛無衣道:“將消息和畫像一並送到北戰王那兒去。”


    信上說北戰王十分寵愛王妃,這次的分量,總夠叫他動心了。


    霽雪應下了,腳步卻沒動,擔憂地看著他:“相爺又咳血了?你許久未吃藥了。”


    薛無衣繼續喝茶,仿佛說得不是他:“那藥苦得很,喝多了一身藥味。若是叫載虢那幫人曉得了,怕是以為我立刻就要死了,豈不是稱了他們的心?”


    霽雪麵色微變:“相爺!”


    薛無衣不在意擺擺手:“去吧,我還死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怎麽這麽多人覬覦喏喏?(拔槍


    寶藏喏喏: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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