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斜靠床頭,看著手中瑪瑙石。


    這瑪瑙石,也被稱作赤玉,瓊瑤,此時在林黛玉手中,這瑪瑙石不過銅錢大小,隻是質地無暇,世所未見,更奇的是這瑪瑙石裏麵,似是紋路所天然形成,有一“安”字。


    單就這一個瑪瑙石中紋路所成的【安】,這瑪瑙石便已價值連城,而更奇的是這一個月間,林黛玉夜夜安眠,心爽神足,身子倒是沒了往日的怯弱,此時也是深夜,而林黛玉突然驚醒,則是因她晚上做了一夢。


    在這夢中,蕩悠悠的飛到了一仙境所在,目光所視,均是天仙一般的女人,拉扯著她便是姐姐妹妹的稱呼起來,腳下所走,是黃金搖光之地,宮宇樓台,則是翡翠玉石所成,在夢中黛玉和她們親近,卻被裏麵的姐姐妹妹們玩笑,更有一警幻仙姑,拉著她的玉佩笑她,說她不是去還淚,倒是去攀高枝的,黛玉一惱,扯過玉佩便從夢中醒來。


    自她來到賈府一月,對於賈府的許多事情自也熟悉,東西兩府的親戚也都認全了,至於那長著一個好皮囊的賈寶玉,林黛玉自也認得,隻是這常人都說怪癖怪異的賈寶玉,到了林黛玉的麵前,溫厚和平,倒像是另一個人。


    這一日,林黛玉去見了賈母,而後到了王夫人的住處,剛一進門,便見這裏聚了一大群人,細細看來,有寡嫂李紈,探春,迎春,王熙鳳,眾多的丫鬟仆人,口中所言,卻是王熙鳳自賈璉口中所聽到的新聞。


    “最近出了一樁怪事,這故事發生在桂花夏家……”


    王熙鳳所說的,是神京之中現在的奇聞。


    這夏家在京中也有名望,被人稱作是桂花夏家,京城之中所有的桂花局都是被他家給包攬,皇宮之中,王侯世家所用的桂花,也皆是從他家購買,若將單一的生意做大,那已經是非常了不得的事情,夏家就憑此一點,已在戶部掛了號,成為了有名的世家。


    夏家老爺也有幾門姬妾,身下並無子嗣,唯有一女孩,叫做金桂,年齡雖小,卻也嬌俏,隻是因為這夫人寵溺無度,讓這夏金桂小小年齡,飛揚跋扈,不久之前,夏金桂在家無事生事,看一丫鬟麵貌白淨,非她所有,便上前挑刺辱罵,這丫鬟為自己辯解一句,便遭到了毒打,夫人趕到之後,不問青紅皂白,便將這丫鬟給攆了出去。


    丫鬟被攆出去,一般下場都極淒慘,旁人的冷言冷語,婚姻上麵胡亂配人,生活水平驟降,故此丫鬟們就算是想出去,也並非是攆出去,這丫鬟被攆出去之後,伏在夏家門口痛哭……


    “也是這丫鬟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竟是遇了神仙。”


    王熙鳳感歎說道:“據說這神仙一身白衣,竹釵束發,行容瀟灑,是一個年過二十的年輕人……”


    林黛玉心中突然拂過一個人影,差點驚訝出聲,這般麵貌,正是她別了一個月的遠房堂哥。


    “往常所聽的神仙,皆是形容怪異,多是年邁真人,今日聽這故事,這神仙倒是一個年輕人,隻是這一次傳說越發的有板有眼了,居然傳桂花夏家。”


    王夫人喝著茶水,不以為意,這等故事,多是閑人編的,在這神京之中,關於這種奇聞異事多不勝數,但皆是人雲亦雲,這種傳聞聽聽罷了,倘若此時賈政在此,說出這種奇聞異事來,就是要被責罵的。


    子不語:怪,力,亂,神。


    “誰說不是呢。”


    王熙鳳說道:“那年輕的神仙問丫鬟你是怎麽了?丫鬟無處哭訴,也就直說了,神仙聽了之後怒罵,說都是人,偏生要在身份地位上麵分個高低上下,做出【主子】【奴才】的稱呼,之後便給丫鬟盛一碗水,丫鬟喝過之後,不多時就睡了過去,待到這丫鬟醒了,她居然在夫人的房間裏麵躺著,身體麵貌和夫人一般,而夫人居然在府外趴著,身體麵貌和丫鬟一樣,唯有這聲音不曾分別,言行舉止有大差異,夫人對此不依不饒,丫鬟倒是默坐屋內……夫人將這事情告官,但官老爺也不知該如何判斷了!”


    王夫人眉頭微微一皺,放下茶碗,說道:“這丫鬟倒也是大膽,這故事啊,應該是丫鬟主動出來侍奉夫人,將夫人接回府中,還歸本分,這才圓滿。”


    王熙鳳看這個故事,看到了奇聞異事。


    林黛玉聽這個故事,聽到了堂哥蹤跡。


    但是王夫人看事不一樣,這故事裏麵的主子將丫鬟趕走,無論裏麵有何等曲折原委,趕走了也便趕走了,身份地位上自有高下分別,這故事中的神仙說話,便已經越了位,而後這丫鬟和夫人身份更換,更是讓王夫人不舒服,就算是換了麵貌,身份也該是一樣的。


    王熙鳳是心思靈巧的主,一看王夫人說此等話,連忙賠笑,也不將故事往下講,說道:“這故事本就是市井傳聞,後續的事情,許是璉二不曾聽完,這丫鬟和主子的位置,自然是不能亂的。”


    王夫人這才點了點頭,自覺滿意。


    一群人在這裏又說了會兒閑話,各自散了,林黛玉看王熙鳳走出,也隨在其後,待到離開王夫人房間有一射之地,方才叫住了王熙鳳,詢問這桂花夏家之事。


    王熙鳳看林黛玉問,知她麵皮極薄,若在往常,非要逗弄幾句,而在此時,身邊卻有要事,幹脆說道:“此事前兩天剛過衙門,府外之人,多有得知,官門老爺也不能斷定誰是夫人,誰是丫鬟,也是這桂花夏家當家的早死,現在是寡母帶著女兒,真假已經難辨,衙門中的老爺幹脆便讓夏家另起一房,讓這丫鬟身子的人住在裏麵,倒是這夫人行事過有大變,對下人寬厚,對於女兒嚴加管教,現在極得人心。”


    林黛玉點點頭。


    王熙鳳看林黛玉的模樣,知道這等小孩愛聽這種怪事,就又說道:“聽說這神仙所修行之地,就是城郊的翠環山,這神仙也是有名號的,叫做還真道人。”


    還真!


    林黛玉一怔,自是知道這名字,這名字,正是她那出家修行的堂哥的字,臨行之前,由林如海所賜。


    那麽這白衣神仙的身份,八成也就是她那堂哥了。


    辭了王熙鳳,林黛玉走在賈府,不由走到了一處池塘,腦海中曾經所看的四書逐一流過。


    《大學》中說,所惡於上毋以使下,所惡於下毋以事上,所惡於前,毋以先後,所惡於後,毋以從前,所惡於右,毋以交於左,所惡於左,毋以交於右,此之為絜矩之道。


    這段話的通體含義,就是厭惡別人所做的事情,就別做同樣的事情和人交流交往。


    絜矩,是儒家的象征道德上麵的規範。


    這丫鬟倘若真和夫人換了身子,丫鬟能有此行事,也是了不起,至於這丫鬟能否適應夫人的生活,林黛玉倒不擔心。


    孟子曰:舜之飯糗菇草也,若將終生焉,及其為天子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


    舜在窮困的時候,吃的飯菜極差,這種生活舜以為要過一輩子,等到他成為了天子,穿好衣服,有人伺候,卻又像是一直這樣。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林黛玉心中所想,若這夏夫人真的變成丫鬟,想來生活多不如意,而這丫鬟夫人,夫人丫鬟,難道僅僅隻是因為一個外皮?


    這丫鬟所碰到的神仙,依照描述,和她那堂哥甚似,但這種種神通,卻非她堂哥所能為了。


    腦海之中胡思亂想,林黛玉坐在池塘邊上,如嬌花照水,怔怔發癡。


    神京城郊,翠環山。


    林動一身白衣,頭上竹釵束發,手中拿著拂塵,腳下踏步如流雲,三下兩下,便登臨山頂,口中唱道:“夏日何曾有桂花,更比廣寒嫦娥家,一朝失了皮囊去,不過家中一夜叉。”


    這桂花夏家在未來會和薛家結親,桂花,夏,薛【雪】,三者風馬牛不相及,強行湊合一起,自敗氣運,薛家夏家接連敗去,而林動唱的這詞中,嘲弄的對象即是夏家的夫人,也有夏家的小姐。


    這夏家的小姐便是夏金桂,因為這自小驕橫,不讓旁人稱金,桂二字,更是將桂花改名叫做嫦娥花,將自己自比嫦娥,日後嫁到了薛家,也是一個生事之人,鬧得薛家雞飛狗跳,一方麵是薛蟠壓不住夏金桂,另一方麵也是薛姨媽接連退讓,倒是薛寶釵這小妮子不錯,隨機應變,又以言語彈壓其誌,讓這夏金桂在她麵前,也要曲意俯就……就是可憐了香菱。


    在這翠環山中吐納練氣,返本還真,近來林動每天進境極大,在看到【夜光石】之後,林動知這世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這真神之上,還有一層【太一】,林動此時還差的遠。


    “道爺,道爺。”


    翠環山崖邊,幾個道童在下喊叫,叫道:“神京城郊,玄真觀道士來訪,乞見道爺一麵。”


    這翠環山本來也是一個道觀,林動來此之後,厭惡這群假道士,將這道士們都給趕了出去,現在收了幾個道童,日常打掃清洗皆由他們,此時有客來訪,道童來喚。


    “玄真觀。”


    林動聽這名字,說道:“好,我便見見這賈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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