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您真的不能進去...”


    “讓開!”


    ……


    “碧雲,碧雲——”蕭惜若的意識還處在模糊之中,隻聽得外麵吵吵嚷嚷,喚了幾聲,沒想到碧雲沒來,倒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姐姐好嬌貴的身子,看樣子是比我這懷了孕的人還要嬌弱上幾分呢!”此時的蕭惜若雖然未飾粉黛,卻是天然美玉,比那紅妝還要美上幾分,帶著病態的嬌美姿樣落在錢如眼裏,不禁又是幾分憤恨。


    “你來做什麽?”蕭惜若雖然尚在病中,可比起氣勢,卻是一點都不遜色於錢如。


    “皇後姐姐,真是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妹妹還以為是那兩個狗奴才欺上瞞下呢!不過姐姐的身子也太弱了些,可不是紅顏薄命呢?”錢如“嘖嘖”歎著氣,再開口是更尖銳的語言:“外麵還在激烈的大戰,也就姐姐在這兒落個清閑。”


    “也是,無論輸贏姐姐都還是皇後,自然不操心。”


    “你說什麽,已經開始了?!”


    “誒,可憐了那山莊一千多口人啊!”錢如莫名其妙的長歎一口氣道:“姐姐真是好高的手段,親自潛入敵營,得知了這樣大的軍情,如今皇上剿滅了那些水玉間諜,可要記姐姐好大一筆功勞!”


    “那些人怎麽了?怎麽了?!”蕭惜若拽住她的衣袖,卻不料被她推在地上。


    “你說敵國的探子能怎麽處理?自然是殺了唄!”錢如湊近了她道:“要妹妹說,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天下大亂,也配的上‘妖後’這個稱呼啊!”


    “你走開!”聞聲趕來的碧雲和祁巫,一個推開錢如,一個守著蕭惜若道:“娘娘這是怎麽了?”


    “姐姐好好休息吧!”錢如眉眼流轉,看她這副狼狽的樣子透出幾分得意:“不過我要是姐姐,一閉上眼恐怕就是那些來索命的冤魂吧!嗯?哈哈哈——”


    “沒什麽,為本宮梳妝!”最後幾個字幾乎是蕭惜若咬著牙尖蹦出來的,她的指關節已經開始發顫。


    “娘娘,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從外麵進來的千尋隻見她一襲正紅色的宮裝,好奇的說道。


    蕭惜若聞言腳步頓了一下,卻沒有停止,慢慢走出了門外。


    “若兒,你怎麽來了?”本在城樓上監軍的淩紫昊遠遠的便見蕭惜若走來,他如同往常一般勾了笑,然而蕭惜若卻異常冷淡。


    “臣妾見過皇上。”蕭惜若身子微側行了禮,眉心那朵妖冶的曼珠沙華令她帶了種毀滅的美麗,她伸出手觸摸他的臉頰:“皇上,你為什麽要騙我?”


    “那事不是我下的令,是他們先動的手...”她的手極涼,一直冷到他的心裏,淩紫昊聞言便知曉了她所指為何,當即辯解,卻不想越描越黑。


    “可是那畢竟是一千兩百多人...”蕭惜若一邊搖著頭一邊後退,不覺已經退到城樓,無路可退,她絕美的眸子裏溢滿淚水,滿眼望去,盡是傷痕累累:“我真是後悔,為什麽要幫你?”


    “可是你也看見了,那麽多人流離失所,那個骨瘦如柴的男孩已經餓得連碎銀都吃了...”淩紫昊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等發覺失言卻已經遲了。


    “你怎麽知道?”她的淚水順著臉龐滑落,一顆顆都落盡他的心裏,將他的心灼的生疼:“你派人跟蹤我...或者這一切都是你命人安排的?”


    “以後我會跟你解釋的。”淩紫昊拽住她的手,幾乎是低聲下氣一般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解釋?”蕭惜若冷笑一聲,回首卻看見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披上了戰甲在陣中廝殺,血濺在了他的衣襟上,也不知道到底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身為一國之君,卻親自來戰場上廝殺,蕭惜若抬眼看了看麵前棱角分明的男子,眸中是比死亡還要可怕的平靜,這戰局擺明了輸贏,身為一國君卻在戰場上廝殺,要麽已經是窮途末路,要麽就是這皇帝太不值錢了!


    可這一切不都是她自己親手造成的嗎?蕭惜若慢慢展開一個笑容,攤開雙手,那把古琴如她所願的浮現在空中,她的淚水滴落在琴弦上,隨著弦音振動,那片片花瓣也隨之飛出,她屈了膝道:“臣妾便以這一曲祝吾皇江上如畫,河山無疆!”


    白衣拂卻身後塵埃千裏


    江山倥傯幾曾稱人意


    觸目驚心塗炭生靈


    ……


    劍出風流意斷金


    青鋒颯遝如流星


    這一戰生死輪回可盡興


    滄海一粟問天意


    命局難算無所憑


    這一世動蕩天下又由誰來定


    ……


    千軍萬馬指揮若定


    亂世睥睨這腥風血雨


    淩波飛燕般豔烈的堅毅


    鮮血淋漓才一舞城傾


    多少紅顏玉骨冰心


    將離恨藏入眉梢眼底


    ……


    這一切恩恩怨怨,如果過了奈何橋她還能記得的話,那就再一並算清吧!便在那一瞬間,她心如死灰,從那萬丈高牆上一躍而下,快的...淩紫昊連她的衣角都沒有抓得住。


    颶風刮的她臉生疼,蕭惜若隨著風落在塵埃裏,卻不覺身邊紅光籠罩,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落進了那個熟悉的懷抱裏。


    “阿瑤——阿瑤...”花葉熙擁緊了她卻什麽話也不說,隻是一遍遍不耐其煩的喚著她的名字,含了笑意道:“這次,我絕不會放手了...可是好像必須放手了呢!”


    “葉熙...”蕭惜若沒有意料之外的疼痛,眼皮卻困得想闔上,她手指微動,全然沒有發現在那一秒時空都靜止了下來:“對不起——”


    對不起又怎樣?他騙你負你,可你還是愛他,你可知我不要一句對不起,隻要一句我愛你...


    他失神的工夫也不過一會兒,花葉熙摟緊了她道:“我給你的那個錦盒呢?去哪兒了?”


    “在這裏...”蕭惜若費了最後一分力氣將它拿出來道:“你還是拿走吧!我受不起...”


    “它的主人隻會是你。”花葉熙取出那鳳璽低聲道:“你知曉它的一個秘密,卻沒有看懂另一個。”


    他將鳳璽托在掌心,緊攥了拳,再次攤開,除了鳳璽的粉末,還有一朵小巧玲瓏的四葉草。


    “這鳳璽本是千年寒冰和烈焰真火煉成,自然可以保這聖草不衰敗,想那聖草千年前便被凝絡皇後封在鳳璽中,皇上這是要...”隨著蕭惜若的昏厥,定格的時空又開始流轉起來,曾永嘉策馬到了花葉熙身邊說道。


    而高樓之上的淩紫昊閉了眼,複又睜開的時候帶上了狠意,他的東西哪怕毀掉也絕不許別人染指!他將箭翎架在弓箭上,然而拉弓的手卻止不住發顫...


    金色的箭翎劃破長空,突兀的朝著花葉熙飛去,隻是不知怎的偏了方向,戰馬受了驚,馬臀一厥,花葉熙將蕭惜若遞給曾永嘉,飛身便著了地。


    “把她帶到安全的地方——”花葉熙深陷敵陣,揮劍斬殺了幾名敵將,回頭看曾永嘉還在原地遲疑的模樣怒喝道:“這是命令,走啊!”


    “小姐——”碧雲看看站在門邊上的蕭惜若道:“這裏涼,站久了傷身。”好半會兒沒有動靜,她也隻得沒趣兒的退到了後邊。


    “欸,碧雲,你說小姐怎麽醒來之後就變了個樣?”祁巫小聲地嘟囔道:“這半個月來,她什麽話都不說,有的時候我都覺得不像是小姐了。”


    “小姐的確不是以前的小姐了。”碧雲長歎一口道:“你說話小心些,別讓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其實啊,小姐就這樣忘得一幹二淨也好。”


    就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竊竊私語時,蕭惜若卻突然開了口:“碧雲碧容,扶我回去吧!”


    “是。”碧雲為她披上風衣,碧容則扶著她的手慢慢走回了屋子。


    “皇上駕到——”蕭惜若剛坐穩,門外宦官奸細的聲音令她的思緒再次模糊起來,距離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了,這半個月,她就安靜的呆在這兒,也是淩紫昊在宮外的府邸。


    她昏迷了三個月,這三個月發生了很多事,甚至天翻地覆,比如說,水玉國主死在那場昏天黑夜的戰爭裏,比如說水玉國主死後,琉璃大軍勢如破竹,如今世上再無水玉,也再無那個疼她疼到心裏的男子——花葉熙。她至今念起這個名字心還是疼的,她本不願再回到淩紫昊身邊,可是天命弄人。


    當日曾永嘉帶她離開並沒有走遠,在那個四合院裏,他告訴她所有的真相,比如說,花葉熙還在娘胎裏的時候被後宮妃子算計,生下來便體帶寒毒,那株冰封的聖草本是為了花葉熙的,可是他卻給了她,隻因為她幼時與他不懷好意的相識。


    還比如說淩紫昊就連在宮中也布下眾多眼線,當年安竹遠的事情他一直知情,之所以隱忍不發,就是為了最後剝奪慕容家的兵權……


    她受不了這樣大的打擊,再次暈厥,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在這座府邸了,曾永嘉也不知去向,不知是已經死了,還是被淩紫昊囚禁在某個地方。


    也不知為何,小若不見了,就連手心那朵曼珠沙華也消失的一幹二淨,再也沒有顯現過,隱隱約約,她總覺得很多事情變了,嗬嗬,她忽然被自己這個想法,真是,發生了這麽多事,怎麽可能沒變呢?


    “若兒,你怎麽了?”淩紫昊慢步到了她麵前,那熟悉的聲音讓她的意識又慢慢清晰起來。


    “昊,你來了?”蕭惜若輕輕的笑了,好像很開心的樣子,然而那笑意卻不及眼底:“昊,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少來看我,是不是你不喜歡若兒了?”


    “怎麽會呢?”淩紫昊臉色看上去很是疲憊,不用想就是為蕭惜若進宮的事費了一番功夫,以前的鳳舞宮是不能再住了,倒不是因為名分不合,而是怕她觸景生情,想到些什麽,便不顧眾人阻攔,將鳳舞宮重建,就連龍騰宮也換的麵貌一新。


    “等宮殿建好,我便接若兒入宮,好不好?”


    “好啊,這樣我是不是就可以常常見到昊了?”蕭惜若咬咬唇,一副年少天真的模樣,甚至自己都有時候恍惚歲月的蹉跎。


    “自然,不過我會先封若兒為妃,以後再封你為後。”淩紫昊將手放在她的額上,輕輕的揉了揉她的發絲,看著她這樣純真不知世事的麵龐,忽然就歎了氣。


    “皇後嗎?可是昊之前不是有一個嗎?”蕭惜若有意無意的戳中了淩紫昊的痛楚:“據說那個皇後很美呢!有沒有若兒漂亮?”


    “若兒是最漂亮的。”淩紫昊聞言摟緊了懷裏的蕭惜若,好像害怕她會突然消失一般,那日他攻進水玉皇宮,見到了一架被燒得體無完膚的女屍,還好不是她,還好又讓他找到了她,一切也許是天意吧,既然她什麽都不記得了,那麽他會傾其所有來愛她:“以後你會是我唯一的皇後。”


    唯一,這個詞一下子就戳中了蕭惜若的淚點,好像突然之間撥到洋蔥一般,她的眼底疼得一塌糊塗,可是回首卻笑得雲淡風輕連一絲多餘的痕跡都不曾留過:“可是那個蕭氏皇後已經過世了呢!”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橫在兩人中間,隻是誰的情緒也沒有流露。


    對於蕭惜若而言,她已不再年輕,她已不再天真,如她自己說的一般,那個蕭氏皇後已經死了(琉璃史書記載,蕭氏皇後為國捐軀,尊號凰懿),死在那場昏天黑地的戰爭裏,死在那場驚心安排的棋局裏。


    如今再進宮,也不過是步步為營,護得蕭氏的安全,必要時她也隻能逆天而行了!


    進宮的日子說快也快,半個月的日子就這麽在看似安靜的生活中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可是這看似波平浪靜的日子,誰也能否定這會是暴風雨的前夕呢?


    “小主,宮門到了。”一個宦官掀開車簾道:“皇上已經備下了鑾駕,小主請——”


    “多謝公公——”蕭惜若眉眼輕柔,將一袋銀子放在蘇忠主的手心裏:“不過我坐轎子坐乏了,想自己走過去。”


    “謝小主。”雖然此時蕭惜若還沒有正式冊封,蘇忠主隻喊她“小主”,可心裏卻是知道這女子非池中之物,這宮中早就傳遍了,有一絕色女子被皇上藏於宮外,甚至皇上親自定下封號:儷。


    儷是什麽?伉儷情深,這擺明了皇上對這女子的不一般,而且一入宮就封了妃,有違常倫,若不是此事引起大臣多番議論,恐怕皇上還要來這宮門親自迎接呢!


    蕭惜若沒言語,看了一眼低頭謝恩的蘇忠主,莫名奇妙的勾了笑,真是不知道這蘇忠主若是抬頭看了她的容顏,會不會驚訝呢?還有如妃……她往宮門裏麵走去,頭上的鎏金花冠珠寶連綴,異常沉重,更何況走過這宮路數裏,更是一種累贅。


    倘若是以前的蕭惜若是絕不會忍受這樣的“折磨”的,可是如今她已不是過去的她了,再次入宮,這心情也是說不清的奇怪。


    不知走了多久,蕭惜若看到了那個明黃色的身影還有……他身邊雍容華貴的如貴妃。


    她的心情忽然雀躍起來,不論怎樣,這個女人都是害死似兒和玉兒的幫凶,這個仇,她是如何也不會忘記的,勻步走近,她亦如常所願的看到了錢如臉上吃驚的表情。


    “若兒見過皇上。”蕭惜若給淩紫昊行過禮頓了頓,又轉向錢如道:“見過貴妃娘娘。”


    “免禮。”錢如迅速的掩飾起臉上的慌亂,笑得很是勉強:“皇上,晟王他自早上便哭鬧不止,臣妾這個做娘親的心裏擔憂,可否先行告退?”


    隨著錢如的告退,另一位宮妃也退了下去,那熟悉的麵孔,是安秀兒,隻是看如今的裝扮,恐怕應該不止是秀嬪了,至少是妃位了。


    看樣子她不在的時候發生了很多事呢!如妃生下了皇子,安秀兒成了秀妃,而且看樣子已經站到錢如那去了。


    蕭惜若微微眯起了眼,上前挽住了淩紫昊的手,看得其他宮妃又是一陣嫉妒。


    進了九門之後,淩紫昊便放開了她的手,坐到隔著一卷紅毯的高位之上。


    那陽光明媚刺得她眼睛生疼,蕭惜若慢慢用腳量,量這高處不勝寒的距離,她走到淩紫昊麵前雙膝跪下,隻聽得聖旨道: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蕭氏賢良淑德,知書達理,深得朕心,今封儷妃,賜寧玉宮,另賞明珠千斛,曇玥紗千綢。


    欽此”


    “臣妾叩謝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蕭惜若接了聖旨,抬頭的那一瞬正巧碰到蕭太後的目光,她不著痕跡的躲過,眼底卻有些濕潤。


    “貴妃娘娘,那個儷妃她……?”緊跟進來的安秀兒有些慌張:“那個儷妃怎麽會……”


    “一個死人能做什麽亂?再說她隻是儷妃,又不是皇後。”錢如看了看搖籃裏哭鬧不止的夜晟軒,有些不滿的道:“已經是妃子的人了,還這麽慌張!本宮有心扶你,你卻這般不爭氣!都嚇壞了本宮的晟兒了。”


    “是,奴婢退了。”如今的安秀兒已經是秀妃,也是一宮之主了,隻是一到錢如麵前還是顫顫巍巍的。


    “怎麽,又生了變故嗎?”夜羽仙慵懶的躺在那張貴妃椅上道:“上次我已經幫你解決了皇子的事情,你這次不會又要……?”


    “她到底是不是蕭惜若?”錢如滿腹怒氣無處發泄:“本宮明明看見她已經死了的,怎麽又冒出一個儷妃?”


    “你說什麽?儷妃?”夜羽仙若有所悟的道:“哦——就是今天皇上封的那個妃子?值得這麽勞師動眾,大動幹戈嗎?”


    他好似滿不在意,懶懶的打了個哈欠道:“你自己看著辦吧,我都跟你說了不著急,你不是有那個安秀兒嗎?這一切小仙就等著看娘娘好戲了!”


    “我們好歹是一條船上的,你怎麽可以說變卦就變卦?”錢如氣惱的大叫,


    夜羽仙沒有理會她投來的怨毒目光,隻道:“我要閉關去了。”說完便隱去了身形。


    “哼!”錢如一聲悶哼,恨恨的折斷了手中嬌豔的花朵,聲音中充滿輕蔑,可輕蔑之中卻滿含那不曾察覺的害怕:“就算你是蕭惜若又怎樣?本宮如今生下皇子,而你不過是妃位,拿什麽和本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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