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或許是感覺中時間最長的一段夢了。


    在夢裏,他沒有遇見高升,也沒有遇見小白。


    至始至終都是一個普通的凡人。


    從澹州出發,一路過關斬將,通過了小考,也成為了大考中的榜首。


    青州。


    當年那些熟悉的陌生麵孔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麵前。


    沒有人認出他。


    他也已經不再是那個背負罪名的罪臣後裔。


    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天道酬勤的年輕人。


    或許……這樣也不錯吧。


    不必去刻意地辨認出哪裏是虛幻,哪裏是真實。


    這些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了。


    如今他麵對的不是夢境,而是……


    一段自己從未達成的,當年便已經舍棄了的人生。


    冥冥之中,又傳來了鍾聲。


    ……


    “唔……”


    頭好暈。


    這是方士醒來時候的唯一感覺。


    在夢中的記憶格外清晰,就仿佛是經曆了第二遍不同的人生。


    差一點都要分辨不出哪裏才是夢境。


    不知不覺已經在上京呆了有四天,唯獨昨天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本想正想著代高升尋找藥材,隻是高升卻用一句話將方士難住了。


    因為這些藥材很貴,雖是凡俗之物,但勝在珍稀。


    而方士活到現在身邊還從未有過那麽多錢。


    更何況現在。


    因為在不久之前就計劃著要離開陳國,身邊的陳國錢自然是少了許多。


    畢竟一旦到了別國,陳國的錢可就用不上了。


    睡了一夜,終於心裏有了打算,今天便去外邊看看哪裏能買到藥材。


    而且也可以借此機會好生逛逛。


    繼續前天沒有完成的事情。


    正心裏這般想著,從床上坐起身子。


    隨意地看了邊上一眼,卻徒然看見不遠處桌邊正坐著一道白裙身影。


    “小白道友!”方士驚呼,定睛一看,卻又有些焦急地掙紮著站起身子,快步來到小白的麵前,伸手扶住她的雙肩,“你這是怎麽了,怎的傷成這副模樣,發生什麽事情了嗎?”


    少女一襲白裙,肩上竟是沾染了些許血跡。


    麵色也有些難看。


    應該是受了不輕的傷。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昨天他隻是聽說小白要一人出去轉轉。


    沒想到今天就回來了,還弄成這副模樣。


    “還以為你就這樣永遠睡下去了,叫你那麽多聲都醒不過來。”小白冷笑,卻是緩緩搖頭,“先別管我的傷勢如何,小傷而已……不過昨天夜裏在外麵我倒是聽說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不知方兄有沒有興趣聽一下?上京果然和當初想的那樣有趣呢。”


    “不知道小白道友見到了什麽?”方士也覺得小身上的傷沒有什麽大礙。


    因為就在說話的時候,小白身上的些許於痕也在迅速消散。


    真不知道她來到房間裏多久,又究竟受了多重的傷。


    難不成身上的傷痕都是專門給自己看的不成。


    方士正這般想著。


    卻聽小白輕咳一聲。


    “升仙大陣。”


    “什麽?”


    “此處有一陣法,名曰升仙大陣,方兄就算是不知曉這究竟是什麽,從名字上應該也能聽出來了吧。”


    雖然被忽如其來的消息給驚到,但方士還是下意識地坐到小白身側。


    升仙大陣,從字麵上來看應該是一種可以讓人成仙的陣法。


    隻是那種陣法是否當真存在,卻又有些疑惑。


    而且小白僅僅說出有這麽一個陣法,還有很多的東西沒有說。


    雖然光這四個字,就已經讓人浮想聯翩了。


    “修道者成仙,又如何僅僅依靠一個陣法便能達成。”他輕笑。


    “方兄說得不錯,陣法不過是一個幌子而已,並不能讓人成仙,而陣法的真正作用是篩選。”小白雙目微眯,淡笑著說道,“不知方兄可還記得那個傳說,滄瀾閣的閣主留下一份能夠成仙的機緣,原本是想放在滄瀾塔上的,隻是在他升仙羽化之時滄瀾塔還未建成,便隻好作罷。”


    方士頷首。


    而接下來小白說得話卻是讓方士有些毛骨悚然。


    “羽化之前,滄瀾閣主的確是留下了一份機緣造化,同時囑托當時的滄瀾閣六位長老在滄瀾塔建成之時,將造化放入塔頂,任何人都有機會見到那份成仙的機緣,有教無類,隻是可惜……六位長老雖然立下誓言,自身並不會去與小輩們爭奪機緣造化,卻同樣心生邪念。”


    “在滄瀾閣主飛升後,他們根據吩咐將機緣放置在滄瀾塔頂,卻是擅自改了規矩。”


    “當時的長老有六人,所以布下陣法……此陣每隔十年開啟一次,每一次都會以道音傳法,隨機選擇六名修道者,爭奪唯一的入塔名額,而讓陣法啟動傳送的條件,卻是其餘五人的魂魄。”


    六人中,一人生,五人死!


    每隔十年便開啟一次陣法,隻為了一線成仙的機緣!


    雖然其中還有些讓人在意的疑點,但方士此時卻被小白口中說出的兩個字給吸引住了。


    道音……


    那究竟是什麽?


    方士忽然想起了那悠遠的鍾聲。


    雖然接下來鍾聲都是在夢裏響起,但最初的兩聲,卻是差點讓他瘋掉。


    不知為何,在聽了小白所說的事情後,方士心裏反倒是有種熟悉的錯覺。


    雖然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等光怪陸離的事情,但卻好像早就知曉了一般。


    而且滄瀾塔……那座塔裏有方士想要的東西。


    雖然是冥冥之中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


    但那種感覺卻是做不得假。


    “那滄瀾塔中真的有這種事情?”


    “方兄是不信嗎?我這一身傷可都是因為聽見了這些事情才搞成這副樣子的呢。”


    小白瞪了方士一眼。


    又有些慵懶地往後麵一靠。


    半個身子癱在桌上。


    方士苦笑。


    “確實是不怎麽信。”


    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心裏卻已經信了六分。


    “這些消息可是從那位李奕的嘴裏撬出來的,李奕是滄瀾閣弟子,他的話應該信了吧?”


    “李奕現在在哪裏?”


    若是沒記錯的話,從昨天開始便沒有見到李奕的身影了。


    天知道他去了哪裏,又如何被小白給尋到的。


    小白卻是笑容未減。


    抬起手臂指了指門的方向。


    “他現在就在外邊,方兄若是不信……大可去問他。”


    “是嘛……”


    方士身形微頓。


    但還是從位置上站起身子。


    小白說的話雖然信了六分,但既然這些消息的來源是李奕,那小白說的東西就很有可能還添了一些別的東西。


    畢竟滄瀾閣弟子可不會說出那種話。


    當年的滄瀾閣六大長老都心懷不軌?


    開什麽玩笑呢。


    還未走幾步,卻又聽小白的聲音響起。


    “方兄待會兒要去哪裏?”


    “自然是尋藥,高兄病了,得尋一些草藥來給他治病。”


    “既然這樣,有些事情還得讓方兄直到才是呢。”


    小白的雙唇張合。


    隻是卻聽不見聲音。


    這聲音唯有方士能聽得見,正是傳音入密之術。


    隨著時間的推移,方士的臉上表情卻是變幻得迅速。


    最終,卻隻有一聲歎息。


    “總之話我是傳達了,至於方兄信了幾分,就不管我的事啦。”


    “小白道友……”方士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沙啞,“待會兒一起去買藥如何?”


    “方兄若是想出去走走,我沒意見。”


    ……


    小白有一點說得倒是沒錯,李奕就在門外。


    隻是不知道他究竟在原地呆了多久,看上去顯得有些疲憊的樣子。


    無力地靠在一邊牆壁邊上,見到方士後也隻是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方道友,又見麵了。”


    “道友怎的這般憔悴?”


    方士眉頭微皺,小聲問道。


    隻是不知道這李奕究竟遭遇了什麽,聞言卻是瞬間那張臉扭曲起來。


    變得有些猙獰。


    “方道友這不是明知故問,你們二人倒是好本事,連我藏在哪裏都能熏出來,該知道的事情既然都已經知道了,還想要我怎麽樣!”一邊說著,身軀竟是蹦跳著靠近方士,讓方士連連後退,“別的我不管,這幾日若是我被發現擅離職守,遲早被逐出滄瀾閣!”


    蹦跳了不多時,卻又仿佛被什麽給絆著,無法前行分毫。


    “道友你這是……”


    下意識地低頭看去,卻見李奕的雙腳被某種藍色的細線緊緊地縛住。


    不僅僅是雙腳,稍稍仔細一些,又會發現他的雙手也被緊緊地綁著。


    而綁著兩手的細線又被拴在不遠處的木柱上。


    “那這些事情是真的?”


    “自然都是真的!”


    “滄瀾塔裏的機緣能讓人成仙?”


    “隻是獲得成仙的資格而已,那東西我們滄瀾閣弟子全都知曉,不過是一卷天書……若非天資卓絕之輩觀摩,根本就不可能讓人成仙。”


    “你怎知道是天書?”


    “我乃滄瀾閣弟子,如何不知……塔頂的天書雖是正本,但在我滄瀾閣還有拓本,我曾借閱過。”


    方士微微頷首,心中了然。


    接著問道。


    “那陣法的一切……”


    “自然是真的!哼,不過是給那些散修們一些希望而已,當年師祖說的有教無類……我們也是如約履行,隻要是心裏對成仙有所欲望,便能擁有機會入選,獲得機緣。”


    “六位長老心生邪念?”


    “放——咳咳,是誰說的那種流言,我可沒說過那種東西,滄瀾閣的長老至始至終都隻有三位而已。”


    “那為何……要這麽做?”


    方士雙目微眯。


    這是他沒有問小白的問題。


    卻想聽聽李奕如何回答。


    如今的李奕似乎是被折磨得心神錯亂,問他什麽東西都能得到回答。


    也不知昨天夜裏他究竟經曆過什麽。


    “修道者,本就是恪守天道,順天而為……心正而安天下,心不正則墮入邪道。”


    “那些丟失了性命之人卻被你們布下的陣法如此玩弄,不知道友可否給我解釋一二?”


    兩人互相瞪著一雙眼睛。


    氣氛忽然變得沉重起來。


    直到方士的房門重新被打開,走處一道嬌小的身影。


    小白站在兩人之間,有些疑惑地在兩人的身上來回掃視著。


    而此時,李奕終於是說話了。


    “師祖曾經有言,修道者……成仙並非一生終極夙願,修道……修的是天道,是人道,是俯仰於天地之間問心無愧,而後方能成仙。”在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表情忽然變得緩和下來,“因為修道者千萬,成仙者終究還是少數,所以想要成仙……便要有必死的覺悟。”


    “一人仙,萬人死!”


    “這其中說的並非一人成仙需要斬殺多少生靈,而是一萬個修道者的探尋,最終能觸及仙的境界的,或許也隻有那寥寥一人而已,成仙的機緣哪裏又是那麽容易獲得的,既然他們想要……給他們便是,但也要讓他們知道成仙需要的代價和覺悟。”


    說完這句話,卻是整個人晃晃悠悠地跌坐在了地上。


    捆縛著他雙手雙腳的淡藍色細線已經消失。


    同時李奕也終是抬起頭看著前方站定的方士。


    “當初的師祖便是這樣說的,不知這個答案……方道友是否能夠接受?”


    “隻要你說的是真的,接不接受還不是一樣。”


    方士臉上笑容不減。


    他又不是滄瀾閣弟子,對於當年滄瀾閣主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也沒興趣知道。


    他隻想知道真相。


    以及發生在身上的一些事情。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道音……是什麽?”


    “滄瀾塔巔,天書有靈,每十年叩道鍾擇有緣人……道友問這個做什麽?”


    “因為我想知道,僅此而已。”


    沒有再去管李奕。


    對他至今為止做的事情,方士也沒有什麽興趣。


    現在方士心裏想的卻是自己如今的處境。


    道音……若是所料不差,他聽見的鍾聲便是道音。


    這麽說的話,他也是六名被選中之人的一個。


    隻是他並沒有如李奕那般對成仙有多麽癡迷。


    甚至他根本不需要滄瀾塔中的造化,因為若是沒有什麽意外的話,成仙對方士而言,已經是必然。


    既然是遲早都會得到的東西,又為何會有那麽多欲望呢。


    ……


    上京的繁華終究還是見識到了。


    拋開那些煩心事不提,走在上京的街道上仍舊能帶給他許多震撼。


    有太多的事物是第一次見到。


    在街道中央不時穿梭的雜耍,小樓外邊彈唱的樂伶,以及直接將貨車給趕過來,在馬路中央做起生意的商販,這些都是在別的地方輕易見不到的東西。


    拉著小白的手穿行於人流。


    見識了許多。


    隻是仍舊未能尋到那些草藥的信息。


    最終方士隻好與小白商量著,尋一些修道者用的靈藥來使用。


    隻是靈藥的藥效有些強力,還得等到最後煉製成丹才能服用。


    “……煉丹的地方雖然沒有,不過好在靈草都買回來了,方兄你寶貝還真不少,讓那個窮酸靈草鋪子裏的人都開了個眼界呢。”小白拉著方士的胳膊,兩人走在回程途中,“其實如果不考慮藥效,浪費一些藥材的話,可以直接用大鍋來煉丹的……”


    “關於這個丹藥……小白道友,我們還是回頭再想辦法吧。”


    方士對小白的提議並不買賬。


    畢竟服藥的是他的友人,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


    如何能那麽簡單地將藥材料理了。


    兩人正走到將軍府門口,卻見將軍府的半扇門大開著。


    從裏麵跌跌撞撞地走出來一個下人打扮的灰衣年輕人。


    剛一出來便叫罵聲不斷。


    “高將軍你一定會後悔的!拒絕了我家主人的好意……就等著七日之後讓你兒子給你收屍吧!”


    “咱們等著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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