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仙人為其子算卦。


    這是何等的幸運。


    在邊上的一眾看客們紛紛露出羨慕的神情。


    若是未出生的孩子得到了仙人的福緣,那豈不是日後會出人頭地,富甲一方暫且不論,好歹也會一生平平安安,沒有災劫。


    隻是這兩個女子聽了老道士的話後,卻明顯地愣了一下。


    並沒有露出如其餘眾人那般欣喜的眼神。


    反倒是有片刻的慌亂。


    但隨即恢複了正常。


    蘇姓女子剛要說些什麽。


    隻聽明兒徒然厲聲怒斥。


    “死道士都半截身子入土了還在這裏鬼叫個什麽!讓你給我孩子算卦,那豈不是日後連個安生都沒有,我可告訴你,沒門!要麽把孫郎還給我,要麽就把從孫郎手裏拿來的好處全都給我吐出來!”喚作明兒的女子也不知道是怎了,竟是直接對老道士吼了起來。


    也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這個膽子。


    在凡人的眼裏,老道士便是神仙。


    竟敢對著神仙無理取鬧,再不要命也得有個限度。


    隻是老道士看上去卻是心情平靜。


    任憑那女子叫罵著,便忽地談手抓去。


    直接將女子的手腕握在掌心裏。


    “死道士你幹嘛!”


    “無他,隻是未女施主看手相而已,也不論女施主信不信,這手相一說,在很大程度上也能反映一個人的一生,從其中也能見到一人的大致命運,原本本座還要向女施主索取一些代價,但見了女施主手相……覺得還是不收為好。”


    老道士與其平淡,在他掌心裏的女子手腕不斷掙紮著。


    但不論如何也未曾從老道士手中掙脫分毫。


    雖然老道士看上去年邁,但實際上卻是一個有些本事的人。


    在眾人眼裏,老道士變得越發高大起來。


    “快給我放手,放手你聽見沒有,別拿你的髒手碰我!”


    “明兒妹妹休得無禮,這位可是長桓觀的老神仙,放尊重點!”倒是另一側的蘇姓女子終於忍不住,皺著眉頭拉住明兒的肩頭,“老神仙給明兒妹妹算卦,那可是明兒妹妹的福氣,白得來的好處,明兒妹妹又何必這般瘋言瘋語?”


    “合著蘇姐姐現在也信了這死道士不成,自從孫郎來了長桓山以來,我們家裏又何嚐再變得正常了,都是因為這死道士,若不是他……若不是他,孫郎又怎麽會變成這般模樣,幾乎傾盡全部家當,隻是為了在這裏學到一些本事……可結果呢!”


    喚作明兒的女子一把將落在肩頭的蘇姓女子手給甩開。


    冷冷地回身看著對方。


    雖說是別家的事情。


    原則上也不便多作了解。


    但在聽了他們所言之後,一些看客們竟也開始思量起來。


    各有各的打算。


    也正在這時,老道士終於將女子的手腕鬆開。


    沉悶的聲音中不帶絲毫情緒波動。


    那雙渾濁的眼睛裏仿佛是洞徹了世事,盯上的瞬間便覺一種被看破的詭異感覺。


    “……已經算好了,女施主想不想聽?”


    “不過是一些小把戲而已,死道士你說什麽我也不會信的!”


    明兒又是大叫著,聲音裏再次傳來隱約啜泣的感覺。


    仿佛接下來就會立刻哭上一場。


    但老道士也不著急,雙手背負。


    “女施主對自家夫君倒是情真意切。”


    “那是自然,我家夫君最是疼我……”


    女子說著,卻引來一側蘇姓女子的一陣不快。


    冷哼了一聲。


    對方正要說些什麽。


    但老道士的話卻還未結束。


    “女施主既然言稱自己懷有身孕,還是莫要繼續置氣為好,畢竟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


    “那又如何,正好讓孩子見識一下你這死道士究竟是何種喪盡天良之人!”


    “女施主莫急,本座話還未說完。”老道士倒是不急不緩,卻看他已經一步走到女子近前,忽地俯身在她耳邊低喃了幾句,隨後又迅速將身子閃開,“不知本座說的可對?”


    老道士說了什麽,除了那女子之外沒有人聽見。


    在一眾看客們的眼裏,也不過是老道士嘴皮子動了一下。


    然後便見到那女子的麵色忽地變了。


    起初是震驚,然後便是恐懼,但在回身見了蘇姓女子一眼後,終於變作一片慘淡。


    支支吾吾地指著老道士的胸口。


    “死……死道士你……你……”


    “若是本座說錯了,大可尋個醫館裏找大夫看看。”


    “……死道士我和你沒完,你給我等著!”


    女子也不知是發了什麽瘋。


    或者說她就從未正常過。


    在放下一句狠話後,便猛地轉身,掰開人群便風風火火地離開了此處。


    讓周遭一眾人看得莫名其妙。


    唯有那蘇姓女子對這老道士欠身行禮。


    “讓老神仙費心了,明兒妹妹也隻是因為無法接受這一事實,衝撞了老前輩。”


    “至於這位女施主……本座也隻與你說一聲,好自為之,本座不會說一句話,但不代表本座瞎了。”


    聞言,蘇姓女子卻是麵色微微一變。


    但最終還是露出爽朗的笑容。


    “老神仙教誨,妾身謹記。”


    “把這遺骸帶下山去罷,畢竟是女施主的丈夫,此處長桓清淨地,惹不得這般汙穢之物。”


    隨即又將視線落在一眾看客身上。


    “本座傳授的修煉之法,確實是有危險的,隻是這成仙之路艱險,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又如何能保證每個人都能成仙?古往今來成仙之人有之,然而未成仙之人卻是比之若毫末之於江河,諸位不妨且聽本座一言如何?這世間欲成仙者久矣,中道崩卒者更甚,若是沒有十足準備,還是安心做一個凡人,享樂一生也不失一種選擇。”


    死人說成是汙穢之物。


    雖然老道士說得在理,但此言一出難免有些刺耳。


    另一方麵也讓人覺得老道士言之有理。


    畢竟是得道的神仙,神仙住的地方怎麽能出現死人呢。


    隻是這老道士後邊又說的一大段內容卻讓人深思。


    雖然這些話老道士在當年就已經說過了,但今日再說一遍的時候,卻明顯有了不同的意蘊。


    當初隻道是老道士在考驗人的耐信和信念。


    但這次不同。


    這次是真的有人死了。


    是如何死的暫且不提。


    修道有可能會死,這一事實正擺在眼前。


    看客們開始議論起來。


    但也無人膽敢向老道士再詢問一些什麽。


    便有幾個壯漢抬著一張竹席。


    將地上的諸般放在竹席上,在蘇姓女子的帶領下離開了。


    隨後刑部房的三人又問了老道士幾個尋常問題。


    便也迅速請辭。


    一眾看客發現已經沒有熱鬧可看。


    也識相地散開了。


    此處山崖之下,終究是人變得稀少了許多。


    但老道士卻沒有再做走動,反倒是一雙眼睛看著某一方向。


    “出來罷,人都已經走了。”


    隨著他話音落下。


    從不遠處的一塊山石後邊,徐徐走處兩人。


    “看來小兄弟是將這些都看在眼裏,小兄弟才拜入長桓觀幾日,便出了這種問題,實在是讓小兄弟見笑了。”


    “師尊這一番言論倒是清奇,隻是既然都如此說了,與師尊結緣之人豈不是會變少,到時候結緣之物也少了許多,不知師尊是否還有什麽別的打算?”從山石後邊走出來的正是方士與小白二人,方士一口一個師尊地叫著,卻是覺得別扭。


    隻是老道士並沒有這個自覺。


    聽見方士這般叫著,臉上還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小兄弟既然叫本座一聲師尊,實在是慚愧……這兩日都還未曾教過小兄弟一些東西。”


    “師尊不必介懷,畢竟師尊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方士臉上笑容未減。


    心裏卻是已經開始嘀咕了。


    這老道士倒也有幾分自知之明。


    何止是他未曾教授。


    就算是那守陽師兄都沒有真正教給他什麽。


    不過是將寫有三種法術修煉方法的玉簡給他而已。


    其餘的一概未曾教過。


    甚至一天到晚還不見守陽的蹤影。


    一番過假的寒暄之後。


    兩人之間竟也是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直到老道士輕咳一聲。


    “……小兄弟來此,是有什麽要問的吧。”


    “師尊說得不錯,確實是有一些東西想要請教師尊。”


    方士頷首。


    而他臉上的表情也終於變得凝重了下來。


    “這個外門弟子究竟是怎麽死的?”


    “本座聽聞小兄弟尋了個賺錢的法子,所以在這裏也與小兄弟說一聲……大可放心,拿到手裏的就是你的,小兄弟不必介懷!”


    “師尊,在下不是這個意思。”方士忽然有些頭痛,方才見到老道士那種認真的模樣,有那麽一刻還覺得老道士變正常了,但現在看來一如之前一樣難以溝通,“在下在小白道友那裏也聽說了一些東西,所以想在此問一問師尊,外門弟子是怎麽死的?”


    兩人之前在此變得異常安靜。


    而一旁的小白隻是站在原地看著。


    臉上是熟悉的笑容。


    未曾有分毫變化。


    ……


    老道士對女子說的話,一眾看客們並不知曉,因為他們聽不見聲音。


    但方士卻是已然知曉老道士都說了些什麽。


    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聽不見聲音。


    基本上都是畫麵裏人說一句,她跟著說一句。


    這般動作頗為麻煩。


    但因為法術隻能看見畫麵,並不能傳遞聲音,諸般不便也就能忍了。


    女子未曾有身孕。


    老道士說話的意思大抵如此。


    那喚作明兒的女子自始至終都沒有身孕。


    若非如此,那般上躥下跳地還不將肚子裏的孩子給折騰沒了。


    但老道士對那蘇姓女子說的話也別有一番念想,話裏有話。


    隻是這些都可以放在一邊。


    因為如今方士最想知道的便是當下此事。


    尚且不知道名字的外門弟子被發現死在香爐裏麵。


    這件事情是昨天發生的。


    因為那外門弟子死了,所以自然也不會去約定好的小樹林裏等著。


    也不會追究所謂的金錢。


    本應該鬆一口氣才是,反正對方士來說也隻是少了一些營收。


    而且與此人也算不上多熟悉,僅僅見了兩次麵而已。


    但終歸心裏有些隔閡。


    人死了,就死在長桓觀!


    若隻是普通的一件事情,又何必如此遮掩?


    所以當即方士便想從老道士嘴裏探尋一些東西。


    “不知師尊可否給在下一個解釋?有些事情在下可以不知曉,但此事關乎在下性命,天知道下一個死的人會不會是在下!”方士的眼中越發冷冽,語氣冰冷,“不僅僅是這個死去的外門弟子,這外門弟子身死不是那麽簡單的……”


    “小兄弟說得在理,罷了……本座便透露一些。”


    老道士看著方士如此表情,終於是苦笑著歎了口氣。


    仿佛是認命了一般。


    轉身便道。


    “隨本座來,有些事情不適合在此處說。”


    “多謝師尊體諒。”


    雖然是這麽一說。


    但方士還是有些不踏實。


    這老道士狡猾,說不定還是不肯告訴他真實的消息。


    問小白,她也是什麽都不清楚。


    隻說這長桓觀裏有危險。


    正應了昨天的一些直覺。


    三人來到當初老道士閉關的房舍。


    老道士袖袍一揮,木門應聲合上。


    “好了,現在隻剩下我們三個人了……”


    他盤膝坐在蒲團上。


    臉上表情木然,也不知道其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


    方士在老道士麵前盤膝坐下,倒是小白徑自倚靠在一側木柱邊上。


    “我長桓觀內混入了一惡徒,名曰:滄海月。”


    滄海月!


    又是這三個字。


    方士心裏不禁一顫。


    這在書中見到過許多次。


    現在從老道士口中得知,卻是更為震驚。


    因為老道士說這滄海月是一個人。


    但書中有關於滄海月的記載卻是間隔了許久。


    有一些甚至是間隔百年。


    就算是修道者……除非是成仙,否則又怎麽可能真的活那麽久?


    “滄海月每隔百年或數十年便會出現在長桓觀……至於他是如何活下來的,本座卻是不曾知曉,就連本座的師尊,宗祖也是不知,隻知道每當長桓觀現世的時候,他便會出現在長桓觀,起初隻是殺死幾個在山上的凡人,但到了最後……便要開始殺害修道者了。”


    “他會用各種方法敗壞長桓觀的名聲,對外會宣稱他是長桓觀的弟子。”


    說到這裏,老道士終於長歎一聲。


    似在感慨。


    “如今隻是開始,長桓觀日後可以說是多事之秋,本座之所以請小兄弟拜入我長桓觀,此乃原因之一……小兄弟是修道者,而那滄海月日後必然會尋上小兄弟,便可引其上鉤。到時候還請小兄弟多加小心,本座會在第一時間趕來相助!”


    自己隻是餌料。


    方士恍然。


    不過是為了引出滄海月的餌料。


    但那樣豈不是更加危險了?


    而且為何這老道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如此自然,沒有半點猶豫。


    他可不信對方是真的與他敞開心扉了。


    長桓觀,還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太上九清天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君子非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君子非玉並收藏太上九清天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