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城中時恰好剛要黃昏。


    才剛到城門口,便見到一個穿著甲胄的兵士靠近兩人。


    “例行檢查,兩位來靈州是幹什麽的?”


    “路經靈州,在此處休憩幾日……”小白剛要與那兵士解釋。


    卻聽兵士一陣驚呼。


    “馬背上的人是死是活!怎的受了那麽重傷。”


    “不慎從馬上摔下……”方士聞言,卻是自行開口解釋。


    想著讓那兵士早些放行。


    也好有足夠多的時間去尋一處醫館救治。


    那位兵士倒也沒有繼續為難兩人。


    尤其是見到方士傷重後,便馬上放行了。


    甚至未曾多問幾句。


    入了城門,還來不及細細觀察四周景物。


    方士卻是已經再次意識變得模糊。


    這一路上時間也不短,就算有方法暫時止血,體內傷勢也在不斷地加重。


    更何況一路顛簸,也傷了內髒。


    雖不是本意,但終究還是有好心人見到馬背上方士這般慘狀後,主動帶路到了一家醫館。


    而被小白背著躺在醫館的床上,終於是再次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


    是她的法術失了效果。


    原本方士還想著讓小白繼續為他施法,卻發現小白麵色有些難看。


    應該是受累太多。


    也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倒是聽耳邊隱約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此人已經是傷到了性命,回天乏術。”


    “若真的要讓老夫施救,自然會盡全力一試,但此人之後是死是活全看天命,老夫可是沒有完全把握必定救活此人,再者說……姑娘可是得先準備好診金,此人危在旦夕,也就不要太吝嗇了,活下來才是真本事……”


    真是見錢眼開的庸醫!


    方士心中暗罵著,卻是已經再沒有力氣去講一句話。


    隻是難免有些憋悶。


    若是真被那大夫給治死了,定然是冤屈。


    未來得及多想,方士終歸還是昏了過去。


    他的身體也實在是到了極限,就算是再多說一句都辦不到。


    “隻要老人家將他救下,不論是花費多少隻管說便是。”


    “既然如此,那老夫便放心施為了。”


    獲得小白的首肯後,那老人便輕鬆一口氣。


    “保住性命需要的藥材是……另外調養的藥材是……其中價格不菲……”


    “隻管去做,過些時候我再來看情況。”


    眼看著這座醫館中站著的那老人一身黑袍白髯,臉上露出的笑容顯得詭異,甚至粗略看上去連此人的一雙眼睛都尋不見。


    那老人便是此處醫館的一位大夫。


    站在老人麵前的小白頷首,便與其拱手行禮便道。


    “便有勞了。”


    說完,便折身欲離開這醫館。


    就算在凡俗呆了那麽久,對於花錢這種事情依舊沒有任何明顯的意識。


    小白並不願一直留在這裏照看著方士。


    她相信方士不會就這樣簡單地死了。


    百無聊賴之際,也就打算在這喚作靈州的地方熟悉一陣。


    往日走過的地方兩人都是人生地不熟。


    此地她卻是想先一步了解。


    待方士醒來可以下地活動,也好帶著他一起去逛逛。


    不論是此處祭拜的那位凡人將軍廟宇,還是一些其他地方。


    至於聽說到了夜裏會放花燈,自然也不能錯過了才是。


    ……


    待幽幽醒來。


    卻是聞到四周一陣刺鼻的藥味。


    睜眼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狹小的房間裏。


    四周幹淨得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側牆壁上貼著窗戶。


    以及另一側牆壁還有一扇門。


    房門大開,從外麵足以聽見喧囂的聲音。


    仿若是置身集市。


    但真實情況卻往往大相徑庭。


    方士正躺在床上。


    身側不見有人,也隻是隱約記起自己是被小白送來了醫館。


    這裏便是醫館?


    方士再次回想起當初聽見的拿到蒼老聲音。


    心裏又是不禁一陣肉疼。


    天知道他在這裏一共住了多少時日,也自然不知道一共花銷了多少。


    就算過往有醒來的片刻記憶,也不過是零星的片段。


    不曾真正意義上醒轉。


    隻知道時間一定過去了許久。


    暗罵那大夫黑心,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


    四下無人,想著既然醒來,就試著起身。


    要去尋小白的身影。


    卻是再次因為輕微的動彈牽動了身上的疼痛。


    那次從馬背上摔下來的經曆是再是太過淒慘。


    因為前行的時候那匹馬的速度未曾減緩,更是加劇了傷勢。


    “……不論這位姑娘如何懇求都是無用,這醫館雖說是濟世救人的地方,但也不是善堂,寬限了姑娘三日住在此處,卻已經是對得住姑娘一片真心,如今連一點銀子都給不出……何以繼續呆在這裏。”


    是一道蒼老的聲音,隨著腳步聲漸漸臨近,便出現在方士耳側。


    話語中帶著微慍,絲毫沒有情麵。


    這聲音方士很熟悉,卻是當日昏過去之前聽見的那位無良大夫。


    而接下來的聲音方士也不陌生。


    是一道女聲。


    “這位老先生說的可與當日不同,當日可是說好的隻要他一天未曾醒來,便可以在這裏住上一天,如今他未曾醒轉又何來的理由將我們二人趕走?”


    少女的聲音顯得冷淡。


    沒有一點生氣的情緒在其中。


    也不曾流露出絲毫悲傷。


    但也正是如此語氣,入耳卻顯得更加紮心。


    “當日是當日,現在是現在,老夫這也是受形勢所迫……如今你朋友他不是死不了了嘛,這不就是相當於救活了他的性命,至於何時醒來,老夫又不知道他心中想的什麽,怎能預知?”


    “所以老先生這是想賴賬了?若是此事被我傳出去,老先生的這招牌可就真的要黃了,還有這藥錢老先生難道不覺得太高了些?我去別的醫館裏專門問過價錢的……”


    “姑娘能不能講點道理……”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入房間。


    卻是分別與方士目光交匯。


    一時間這房間裏氣氛有些凝重。


    方士隻是片刻輕咳一聲。


    沙啞的聲音響起。


    “兩位……我昏迷了多久?”


    “不過四日,但方兄……”小白眼見著方士開始說話,卻是先一步坐在了床邊,做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輕歎著,“已經將方兄的存餘給花了個精光。”


    “那般藥材都是老夫醫館珍藏,姑娘先前也是說過。”


    雖然一直臥病在床的人醒了過來,但那大夫還是不斷地解釋。


    一直到方士繼續輕咳一聲。


    將那大夫的話語打斷。


    如今卻是將那老大夫的樣子看得分明。


    卻是一個長得幹瘦,行將就木一般的老人。


    初見此人相貌,甚至心中都下意識地生不出半點恨意。


    隻是輕歎一聲。


    深吸一口氣。


    “這位老先生……在下也是大夫,學過那麽幾年的醫理,從者房間裏的氣味重也依稀辨別出一些藥材。”他輕聲說道,雙目未曾離開那老人分毫,倒是看得對方有些愣神,“別的不說,就是這其中的七笙與紅田兩味藥也是價值不菲,此處醫館竟也拿的出來。”


    “小子倒是有幾分本事,沒錯,與你的藥方便是加了這兩味藥材,都是名貴之物,還有那……”老人聽見方士如此說,臉上當即露出笑容,開始誇誇其談起來,隻是話還未說完,卻聽方士的聲音繼續。


    “不說這兩味藥,單是這藥方之中就我辨認出來的,也有足足十種藥材是無用之物,雖然吃不死人,但根本就是華而不實,與我身上傷勢有些作用的也不過是其中的四五味藥材罷了。”


    說到這裏,卻聽坐在床上的小白忍不住笑出了聲。


    那老人話未說完,卻是惱羞成怒,冷哼著。


    “小子真是狂妄,這藥材是用在你身上了,也是老夫將你給救活了……怎的如今是想訛詐老夫一筆不成!”


    “訛詐自然是不可能的。”


    方士搖頭。


    雖然心裏也稍有不快。


    但好歹此人救了自己性命。


    單是這一點,應當也足以消去那些不悅了。


    不過是些許金錢罷了,總能賺回來的。


    想著過去那位友人與自己說過的一番話,他倒是並沒有多少生氣。


    “這件事情若是傳出去了,對此間醫館也不大好……”


    “小子你——”


    “所以我想這些日子在這裏做些零工,賺點錢再走。”方士臉上卻是笑容不減,將自己的目的徐徐道來,“我不過是一介雲遊大夫,也不會在這裏待太久……賺夠了便會離開此處,不知老先生覺得如何?”


    “……不會將此事說出?”那老人皺著眉頭,狐疑地瞪著方士。


    方士頷首。


    “自然不會。”


    “這碗藥裏總共有多少味藥材?”老人將手中托盤放下,托盤上正有一個盛著藥湯的瓷碗,從中散發著一陣刺鼻氣息。


    方士閉眼沉吟片刻。


    卻是輕笑道。


    “總共二十六味,其中藥引三味,惡意放進去提價的藥材九味。”


    “咳咳……在老夫醫館裏做活計的日子裏,必須聽從老夫吩咐,不準頂撞老夫,如何?”


    “這是自然。”


    “哼,看你小子倒有幾分本事,再過兩三日身體養好了,便來這裏幹活吧!”


    言罷,卻是拿著藥湯準備離去。


    隻是在走到一半的時候再次轉身。


    對著方士淡淡地說道。


    “今日之內搬走,既然已經醒來就不再是病人,這間房間待會兒還有病人要用。”


    “我們可是給了銀子的,再多待會兒又怎麽——”


    小白大聲嚷嚷著。


    隻是那老大夫已經不見了蹤影。


    隻好作罷。


    卻是轉而淡笑著將視線落在方士的身上。


    “方兄覺得如何了?”


    “多謝小白道友關心,已經好些了,就是渾身使不上勁。”


    “這些日子以來沒有吃一點東西,自然是使不上勁了。”小白說著,卻是已經將蓋在方士身上的被子掀開,“既然那小老頭說了讓方兄早些離開,那便早些起來,帶方兄去外邊吃一些東西。”


    “也好。”


    好歹是在小白的幫助下起身。


    好在一身衣物也換了新的。


    就算離開也不會有什麽不妥。


    正如那老大夫所言。


    這間房間很快就換了主人。


    在方士顫顫巍巍地被小白攙扶著離開後不久,便看見從回廊盡處走來兩個壯漢。


    壯漢扛著擔架。


    其中正躺著一個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


    穿著布衣。


    半邊衣衫已經破開。


    露出來的那隻手滿是殷紅。


    顯然是受了不輕的傷。


    順當地進入方士先前所在的房間。


    在三人走入房間後不多久,卻聽回廊盡處又是一陣痛哭咒罵聲。


    “這是……發生了什麽?”方士輕聲呢喃。


    卻沒有人給他回答。


    “別人家的事情,管那麽多幹什麽,方兄走快些。”


    “小白道友所言甚是。”


    聽了小白所言,也就隻好打消了去詢問一番的念頭。


    不過是一時興起的好奇心罷了。


    “方兄有所不知,這些天我可是將靈州逛了個遍,待會兒便帶你見識一番。”少女顯得興奮,一時間也沒有再估計方士跟不上她的腳步,卻是一個不慎將方士帥倒在了地上,但也仍舊未減熱情,“若是方兄什麽也不做便好了,在此處呆的時間也不長,幹什麽為自己尋那麽多事情做。”


    “若當真是什麽都不做,在下必然會先餓死在路上。”


    方士的回答很實在。


    雖說不知道小白過去是怎麽生活。


    但方士如今所做的一切,卻也是為了日後能繼續生活下去。


    “但方兄時日無多,便隻管著去上京,又何必再想著日後如何生活。”


    “正因為如此,若三十歲未曾有續命之法,活得好一些倒也留下不錯的念想。”


    “你們人族就是麻煩!”


    ……


    少女要帶著方士去靈州各處轉轉。


    原本是計劃著先去吃一些東西恢複體力。


    方士過去每日都有吐納,身體比之常人要恢複得更為迅速。


    如今已經是沒有了大礙。


    而接下來卻是打算去傳說中那位火絨將軍的火絨廟一觀。


    “方兄可有所不知,過些日子便有花燈,到時候一定要隨我一起去看個遍。”


    “既然是小白道友邀請,自然一定要去的。”


    兩人正說著,便已經離開了醫館。


    隻是在離開的同時,依稀聽見醫館正堂裏不時傳來謾罵聲。


    似乎是某位病人的家屬。


    與醫館裏鬧了矛盾。


    但這些也終歸於兩人無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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