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年末,家家戶戶都在張羅著如何度過這個冬季。


    收成也比去年要豐饒,雖然依舊有些吝嗇,但也不再出現有人餓死這種惹得天妒人怨的事情。


    陳國多方開始減免稅賦,或許是因為得悉才過了數年的大荒,需要一段時間休養生息。


    不過對於陳國百姓而言,這一切都要歸咎於當代君主的賢明。


    他們總是很容易滿足,早已忘記是誰將他們的糧草沒收又糟蹋了他們的田地。


    雖然陳國境內恢複了生機,卻也聽說邊境之處開始有外敵進犯。


    流傳是沒了糧草的牧民所為,但消息進了讀書人耳中,再傳出來的時候總是會添一些色彩。


    便有了戰事將起的議論。


    但這些議論也掀不起風浪,因為讀書人議論的戰事,都已經議論了許多年。


    年年都說有戰事,但年年都和平地過去了。


    久而久之,也就不再鬧得人心惶惶。


    時間荏苒,不知不覺高升來到青州已經呆了一個多月。


    那些穿著單薄衣衫裝模作樣的讀書人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換上了不常穿的厚實大衣。


    隻是終歸還是未曾順便將腰間佩劍舍棄,依舊死死地係著。


    倒是顯得不倫不類起來。


    走在街上也終於和往來的人熟絡。


    若是碰見相識的人,也開始認真地打起了招呼。


    雖算不上遠近馳名,但就在這香蘭舍一帶,方士之名還是有些熱度。


    起碼也有人知曉了那位天書傳人住在這裏。


    若是日後說了去,對於此處自然也是一種宣傳,譬如現在四周客棧的價錢也的確接連翻了一番。


    與高升呆在一起,雖說仍舊未能將整個青州逛上一遍,卻是已經將青州小食都嚐了個遍。


    “昨夜方兄走得早,咱聽人說青州南邊有一條街上的豆腐花好喝,便去嚐一嚐如何?”


    “既然高兄已經說了,便去嚐一嚐罷。”


    方士略有些哭笑不得地隨著高升一道走。


    原本是他帶路,但這些日子過去,反倒是高升比他更加熟悉這青州。


    雖說熟悉的所有地方都與吃有關。


    對此,方士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及南邊,便見到了高升所說的賣豆腐花的店麵。


    可惜店麵早已關了門。


    四周一打聽才知曉這店麵唯有早晨的時候才開啟,其餘時間謝絕任何客人。


    如此規矩未免有些奇怪,但也確實引起了方士足夠的興趣。


    定下這種明顯會流失一大部分客人的規矩,這店家賣的豆腐花究竟是否真配得上如此苛刻條件?


    不禁生出如此想法。


    眼看高升佇立一旁不走,方士卻是心中一緊,不禁問道。


    “難不成高兄打算在這裏住上一夜?”


    “自然是不可能的。”高升隻是低頭沉吟,片刻後搖了搖頭,“既然吃不到,那便是與它無緣……方兄咱們去另一處吧。”


    “不打算在此處住上一夜等著第二天?”


    “若是讓方兄選擇,不知方兄會如何打算?”高升卻是反問,一雙眼睛裏帶著莫名的笑意,“是留在此處等著,還是離開?”


    “果腹之物而已,還犯不著特地等上一夜。”


    方士搖頭,當即將心中所想說了出來。


    “雖說立下這等規矩會讓人好奇,但單純為了喝上一碗豆腐花,便要在此地等上許久……未免有些不切實際。”


    “便是如此了。”高升含笑點頭,“這店家將‘奇’作為賣點,到時候真有等待如此多時間的人嚐到了東西,卻也不會因為那豆腐花是否好吃而下結論,而是給出一個對得起自己等待時間的答案……如此自然能賺到錢,不過是否會有回頭客就說不定了。”


    “原來如此。”


    “嘿嘿……倒是與方兄說了這些經商的東西,還是切莫讓方兄覺得無趣才是。”


    “倒也不覺得無趣,隻是長見識了而已。”


    方士話中敬佩情緒毫不掩飾。


    他未曾做過商人,也與這一類人接觸較少,又何嚐知曉各種玄機。


    就算心中有所感,也大抵是說不出口個中道理的。


    卻是身側又傳來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


    “方兄莫非連一夜都等不及?若是我倒願意在此處等上一夜。”卻是小白。


    這段時日小白一隻跟在方士身側,隻是唯有他一人看得見少女的身影,也唯有他一人能聽得見少女說話聲。


    “你們二人怎的那麽無趣,罷了……今夜我便在此處等著,倒要看看此處賣的東西是否好吃,方兄不妨先給點錢如何?”正說著,少女已經朝方士伸出手,手掌攤開抖了兩下。


    方士無言,隻是迅速地從衣兜裏拿出一些碎銀。


    丟給了少女。


    眼看著少女滿意地點頭,轉身便消失在方士視線中。


    一側的高升卻是忽地話鋒一轉。


    “所以咱還是聊聊一些讀書人該聊的東西……不知方兄對當今國事如何評判?”


    “國事?如今自然是太平之世。”方士坦言,經曆了多年亂世之後,如今正是百廢待興的時候。


    “那方兄又對二十年前的事情是否有了解?”


    高升說出來的話讓方士身軀微頓,卻是臉上笑容顯得有些僵硬。


    便聽高升的話還在繼續。


    “二十年前陳國君主崋(hua)昭自裁以謝天下,祭祀上天試圖讓天降雨,可惜換來的卻是長年陳國動蕩……不知方兄如何評價那位崋昭君主?”


    “原來是那位……”方士的臉上神色變得平緩起來。


    如今細想,這些日子與高升談的都是他國近況,鮮有談及陳國本身。


    卻是沒想到會在今日提及。


    “那位崋昭君主雖算不得一位明君,卻也將境內治理得妥當……記得史書記載當朝君臣和睦,卻也沒有想到那位君主會做出此等決然之事。”方士的眉頭微皺,暗自思忖片刻,“若是讓在下評價,他或許是一位義君仁君,卻也絕對算不得明君。”


    “何以見得?”


    “未曾想過自己身死後會陷入何種混亂,隻是單純地試圖祭天求雨,便是不智,單憑這一點便不算明君……”


    一邊說著,兩人身形已經漸漸地沒入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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