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國地廣,可真正叫得上名號為人熟知的共有三十六州。


    青州便是其一,每隔四年一大考,為陳國選拔人才之處,便有青州之名。


    隻是青州比之其餘大考之處要顯得熱鬧了許多。


    比之別處,卻是多了一些機會,就算此番沒了功名,若是能獲得此地鄉紳的認可,日後也定有一番作為。


    隻要步入了那個圈子,未來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


    便引得究竟一些地域的名人分聚於此。


    就算是一些原本上京的公子都被家中長輩派遣至此。


    隻為了在眾位讀書人中發現一塊璞玉。


    更何況現在又是春節裏。


    隻要穿著書生打扮,腰間再別一把長劍,走路的時候搖頭晃腦地說上幾句詩詞,便有不少人為之側目。


    “聽說桐鄉的許公子來了,那位可是神童,據說出生時便有儒聖之音繞耳。”


    “還有那位滄海閣慕容公子,滄海閣可是我陳國儒家聖地,比之傳說中的出雲那地方也絲毫不差,卻不知那位慕容公子怎的瞧上了這裏。”眾人議論紛紛,各自感慨著聽來的傳聞,相較而言議論方士的人反倒是少了許多,畢竟都已經過去了太久,“大概是我青州人傑地靈,引得才子相繼而來。”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些才子來我青州可不是因為此地人傑地靈,而是因為那位大人……”


    “你是說歐陽……”


    “小聲點兒,這種事情可不能說太多,你不要命我還嫌活得不夠呢!”


    原本熱鬧的一個角落裏一陣詭異的沉默。


    但瞬間便換了氣氛,恢複了往日的歡笑。


    方才所言其實也不差,但未有一人有那個膽子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上一個敢這樣做的人,墳頭都尋不到了。


    青州歐陽家。


    原本不過是一個鄉紳世家。


    算不得富裕,但在一方土地上也足夠過活了。


    但如今的歐陽家可不得了,已然入了上京,如今更是一國宰輔。


    傳言獲得了天書之人,如今正站在那位陳國君主的身側。


    又傳言眾位書生來此參加大考,為的是有幸入了那位宰輔的眼睛。


    此地大考的難度要比其餘地方簡單了許多,大抵也有那位宰輔的照拂。


    但終歸還是傳言。


    信不得,也無人敢信。


    唯一確信的是……


    此番那位歐陽家的一位公子要回到青州。


    據說是為了祭掃祖廟,也為了在此地進行大考,堂堂正正地回到上京。


    但已經過了年關,卻依舊不見那位公子的身影,倒是讓人心裏越發地有了興趣。


    紛紛議論著那位歐陽家的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


    “歐陽靖是何許人,關在下什麽事!”一把將手中書信摔在地上,情緒似乎有些激動,但那雙眼中卻未見一點波瀾,隻是呼吸顯得急促了些,“也不知是誰傳的信,怎的在下住在此處都有人發覺。”


    “或許是因為方兄盛名,怕是日後想讓二位角逐也說不定,我倒是覺得……方兄不若去與那歐陽靖爭鋒,就算敗下也算不得辱了名聲,反倒是讓更多的人知曉方兄之名如何?”


    “小白姑娘怕是隻想看戲,何曾為了在下著想過,另外我方士如何會敗於他手。”


    “不若比試一番?”


    “未曾招惹我,何以比試!”


    稍顯華麗的房間裏,一陣煙霧繚繞。


    房間一角有香爐,正飄逸著青煙。


    那是檀香,需要花費大價錢才買得到。


    而昏暗的房間裏,八角木桌前正坐著二人。


    其一素裙黃杉,看上去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年紀,一個小姑娘。


    而另一人卻是年輕的白袍儒生。


    正是小白與方士二人。


    “方兄未免也太抬舉自己了,那位可是上京來的人,論學識……”


    “上京亦有糟粕,難不成住在上京的個個都能是大家不成!”


    方士卻是不以為意,將地上的那封信拾起,便朝著香爐走去。


    一把將其丟入爐內。


    這封信是早晨的時候見到插在門縫上的。


    信中隻是傳達了兩個消息。


    歐陽家來人了,來的是那位歐陽靖公子。


    卻不知歐陽靖與你方士又孰強孰弱?


    也不知是何人做下此事,雖說不過詢問了一番歐陽靖此人,但依舊讓他不爽。


    這些天坊間流傳歐陽家來人,大抵便是這位歐陽靖了。


    念及這個名字,方士記憶深處卻又閃過一道身影。


    但隨即將那些雜亂的想法摒棄,開門便道。


    “再說送信之人是何用心昭然,又何必故意去撞槍口上,房間不過是說了歐陽家公子會來,何曾說過他就叫歐陽靖!”方士麵色微沉,卻是冷笑一聲,“管那麽多作甚,在下要去接一個人,小白姑娘……”


    “我們一起去!”


    “可是……罷了,小白姑娘若是想去,便見上一麵。”


    原本方士心裏有些無奈,但眼看著小白如此強求,便也不再多言。


    接下來要去見的人,是方士的朋友。


    若非他,怕是入冬過年都得睡在外邊街道上。


    雖然他如今才來青州,但在青州卻早已打點好了一切。


    隻是……


    不知見到身側的少女,他會做何感想。


    說來一直都將此事拋在腦後,不管怎麽說小白都是異類。


    而那位……


    讓他們見麵當真是沒問題的嗎。


    “說來方兄與那信中提到的歐陽靖過去是舊識?”少女的聲音將方士思緒打斷。


    “不過是知道一些此人名聲,算不得舊識。”


    “方兄不與我說說嗎?對於方兄過去的事情,我可是很好奇。”


    “姑娘還是切莫再問下去了,過去的事情……在下不願再提。”


    “那歐陽靖與方兄定是有些聯係的,還請方兄千萬要講一個好聽的故事讓我高興高興。”


    “姑娘見識已經超群,又何必再聽在下的故事。”


    “這說明我見識的還不夠多,若是足夠了的話……怕是早就成仙了吧。”


    少女的眼睛微眯,隻是透著一絲哀怨。


    可惜方士並未看見。


    他隻是不停往前走著。


    一路上少女纏在方士身側,一個勁地問問題。


    幾乎要將他祖上都問了個遍。


    隻是方士什麽都沒有說。


    用鬥笠蒙住半張臉走在路上,也不會有人認識他。


    平穩地走到了青州城的城門口。


    便見車馬入城,熙熙攘攘地倒也熱鬧。


    正值年關,城中戒備也嚴厲了許多,兵士們對往來車輛檢查也頻繁,隻是那些兵士的手上卻少了兵器。


    “方兄……”輕柔的生意再次回響與耳側,不禁讓方士眉頭微皺。


    卻是輕咳一聲。


    “小白姑娘又何必再問,在下過去的事情,不應該早就知曉了?雖然夢中之事早已記不清楚,但小白姑娘應該都見到了才是。”


    “自己去看,又哪裏有讓本人說出來有趣。”少女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卻是再問,“也不知方兄於此地等的是誰?”


    “澹州故人。”


    “原來是那個胖子,方兄何以等他?”


    “住著別人訂好的地方,自然得去接他了。”方士不禁輕笑。


    正如此說著,卻忽聞城外漸漸地傳來一陣騷動。


    不時有人驚呼。


    行人紛紛退避兩側,就連那些車馬都比平日裏要行進得快了一些,生怕擋了別人去路。


    應當是來了一位大人物,先前某個地方的有名才子來的時候便是如此陣仗。


    方士兩人退避一側。


    卻見遠遠地兩輛馬車。


    車廂邊緣係著華美絲緞,黑色木漆上龍飛鳳舞,精美的畫工竟是單純地作為馬車的裝飾,未免有些暴殄天物,就連牽引著的車夫都是一身錦衣。


    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單純地向四周炫耀著財力。


    車廂緊閉,見不到裏麵是何人。


    “到底是誰?”


    “莫非是歐陽家的少爺!”


    “怕是某個富家少爺,來此地尋人才的吧,若是歐陽家少爺又哪裏會將那等字畫放在馬車上做裝飾,簡直是有辱斯文。”


    “也是,一看就知道不是讀書人。”


    眾說紛紜,隻是在沒有見到其中是誰之前,不管怎麽說都是無用。


    臨近方士的時候,卻見那車馬停住。


    車夫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細細查看了一番,竟是直接朝著方士伸出手。


    “還請這位上來一敘。”


    “是我?”


    方士卻是一陣愕然。


    怎麽也想不到居然會叫住他。


    正想著方才四周人們的議論,心中有一個猜測,卻見那車夫竟是忽地搖頭。


    指了指方士身側之人。


    竟是小白!


    回身便見小白臉上滿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四周看客原本一陣安靜,有人認出了方士身份。


    眼見這一幕,卻是紛紛哄笑。


    讓方士麵色有些難看。


    在外人眼中自己是被天數選中之人。


    遭遇如此窘境,日後坊間會如何議論自己自不必多說。


    莫非自己還比不上一個小丫頭不成?


    小白上前兩步便問。


    “不知尋我何事?”


    “我家公子看上了你,上車吧。”說話間帶著一絲桀驁。


    倒也難怪,雖說是車夫,但好歹也是大戶人家的車夫,言語間自然帶著一份驕傲。


    伸出手便要抓向少女。


    “原來如此……”少女臉上笑容更甚,卻是揚起頭露出得意之色,“看吧方兄,我之前就說過……隻消我揮手,又何處不是家。”


    “小白姑娘大能。”


    方士隻是苦笑,卻想著少女會如何收場。


    最終少女還是沒有上馬車。


    卻見揮手間氤氳流光閃過,車夫便變了一副麵孔。


    板著臉直接離開了此處。


    四周的看客們也全然沒有絲毫反應,簡單地化解了麻煩。


    倒是方士有些失望地輕歎一聲。


    他還以為來人會是要等的那位。


    結果終究隻是一個普通的富家子弟而已。


    裏邊的人是何身份自然不必再去多想。


    因為於他而言已經是毫無關係。


    正心裏想著要等到何時,卻聽見逐漸變作原本模樣的人流中傳來一聲驚呼。


    抬頭便見遠處一道壯碩的身軀朝他一路小跑。


    來人正是澹州的高升。


    原本以為在荒原中滯後了幾許,高升應該會比他早到才是,但卻沒想到反而是他在此地迎接。


    高升並沒有擺上車馬來此,就算方士自知他家財力雄厚。


    反倒是顯得十分樸素,背後背著個碩大的包裹也不知道放著什麽東西,但粗看卻與尋常人無異,甚至都看不出他是一個讀書人。


    遠遠地便已經垂袖拱手,十分標準的書生朋友之間碰麵的場景。


    “高兄安好。”


    “方兄,多日不見——”


    隻是走到他近前,卻是指著身側的小白,另一隻手已經捂著嘴。


    方士心中微驚,生怕對方發現了什麽。


    高升會一些法術,這是他知曉的。


    就算在普通人眼裏小白與尋常女子無異。


    但在高升眼中如何,卻未可知。


    正焦急的時候,卻忽聞驚歎。


    “方兄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多日不見竟是變得如此禽獸了不成?連如此少女都不放過嗎,簡直是有辱斯文……”


    “高兄誤會了,她是……”


    眼看著有些許誤會,正要出聲解釋。


    卻見身側少女已經走到自己身前。


    “這位公子怕是誤會了,方兄與我的關係並不是如公子所想的那般。”


    “沒錯,就是這樣!”方士心中輕舒了一口氣。


    “如今方兄可是我的東西。”


    高升臉上的表情很精彩,雖然如今方士的表情也不差。


    兩人僵持許久,終於還是方士率先發聲。


    “高兄且先安頓好,此事其實也不是高兄現在聽到的那樣……還是過會兒慢慢講。”


    “也對,啊哈哈……這一堆行李可還背著呢,方兄請。”


    “高兄請。”


    兩人先後離去。


    卻是已經緩和了各自尷尬的局麵。


    隻是小編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


    待方士不經意間回身,便沒了少女的蹤跡。


    ……


    香蘭舍。


    便是方士如今居所。


    是隻有富家子弟才能入住的地方。


    離開了幽齋的方士本尋不到住處,卻偶然被人叫住。


    那人自稱是高家的管事,特地來青州安排高家公子住處。


    因為事先被拜托了去青州關照一人,還隨身帶了此人畫像,便尋到了方士。


    口稱要讓方士在香蘭舍住下,等著高家公子。


    事已至此,方士也就不再推脫,畢竟除了如此辦法,實在是尋不到其他住處。


    卻說高升與方士回到了住處,便放下了背後行囊,攤開一看卻是整整一袋子的金銀。


    以及金銀中藏著的那本書。


    萬國誌,雖被列為禁書,卻依舊被高升帶著。


    也不知他到底翻了多少遍那本書。


    別的暫且不論,看著方士愕然的樣子,高升卻是得以地拍了拍那袋子。


    徑自說著。


    “方兄這些日子可過得好?咱這一路上可是吃了不少苦頭,那袋子可是真沉。”


    “高兄何以帶那麽多錢財,不重才怪了。”方士苦笑。


    那麽多的金銀,也不怕半路上被人劫了去。


    隻是高升擺手。


    “本來也不過是幾兩碎銀,可惜誰叫咱會賺錢呢,一路上的錢怎麽花也花不過來。”


    “高兄大才。”


    不論其他,兩人最終還是在青州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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