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宅。


    宋嬸接了謝青遞過去的衣服,掛在衣架上,回頭道,“先生,晚飯早就做好了,要給你端上來麽?”


    “宋嬸,弄好了你就回家吧。日後……也不用來了。”


    宋嬸小心地把飯菜端上桌,擦了擦手,看著一個人獨坐的謝青,忍不住開口道,“先生,您工作太拚了。小姐若是在的話……”


    話出口,宋嬸立刻閉上了嘴。


    謝青低著頭,擺擺手,似乎沒聽到宋嬸的後半句話,宋嬸在心裏歎口氣,主人家的事情她也不能多摻和,解下圍裙走了。


    偌大的謝宅,空空蕩蕩的客廳裏什麽聲音都聽不到,謝青胳臂搭在沙發上,手指按著眉心,神色疲憊。


    桌子上擺放精致的晚飯謝青看都沒看一眼,轉而去了二樓盡頭,從兜裏取出鑰匙,推開房門。


    黑漆漆的房間什麽都看不到,啪一聲明亮的燈光打開,過強的光線讓謝青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


    回手合上房門,謝青古井無波的神情不在,眼中逸出痛苦之色,太陽穴突突突地青筋跳動。


    修長的手指落在桌子上距離他最近的相框上,相框裏笑容燦爛的女孩子神采飛揚,大紅色裙擺在風中翻飛。


    那笑容太溫暖,謝青忍不住伸手,指腹落在她隱隱露出的酒窩上,指尖感知到的卻隻是冰冷。


    冰冷的溫度,謝青微微闔上眼睛,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潺潺流著血。


    痛的,不能自已。


    他一個人走到房間中央,坐在房間中央的床邊。


    房間的四麵牆上,或大或小全都是謝漣漪的照片、畫像。


    一個人,各種各樣的神態動作,每一張畫像都惟妙惟肖,少許幾筆便勾勒出了少女的神韻,豔氣逼人,眉眼之中帶著張揚的綺麗。


    謝青孤零零地坐著,被冰冷無人氣的畫像包圍,像極了被困牢籠裏的囚徒,四方都是銅牆鐵壁,圍堵著出去的路,出去隻能撞個頭破血流,困在原地卻更是痛楚萬分。


    漆黑如墨的眸子深得看不見底,當中摻雜的痛楚和瘋狂纏在一起,謝青捂著心口,心髒像是被人緊緊抓住,撕裂般的痛楚傳上來,謝青壓抑地幾乎不能呼吸。


    “阿漪,爹地錯了,我不該逼你,我明知道你接受不了我們的關係,卻還是不顧你的意願強要了你……”謝青低聲呢喃著,語氣裏壓抑不住的後悔和痛楚,“我知道,你不開心的,你不開心……”


    但他壓抑不住自己,控製不了自己的行動。


    分明知道是錯,卻還是義無反顧地錯下去。


    哪個男人能眼睜睜看著心愛的女人跟別的男人親密無間,更別說這個女人還是他養了十幾年如珍如寶的丫頭。


    謝青從小到大學的,就是強取豪奪。


    搶到手的東西就是自己的。


    他知道阿漪是愛自己的,雖然不是愛情,但是愛他就好。


    謝青取了張白紙,三兩筆便勾勒出少女秀美的輪廓,畫完之後又在她身邊畫了自己上去。


    畫像中的人相擁在一處,少女攬著男人的胳臂,仰著臉笑望他,似乎在說這些什麽。


    畫像裏的男人,是用虛線勾勒的,看似二人親密無間,事實上卻隔著一道天塹,跨越不了的鴻溝。


    謝青拿著畫像,像是雕像一般看了很久。


    他眼中血絲通紅,眼下青黑,發絲淩亂堆在頭上,一縷白色的發絲橫在中央異常明顯。


    “阿漪……阿漪……阿漪……”


    男聲低低的叫著,喚著,話聲中帶著散之不去的陰寒和痛意,他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地叫,好像這樣就能把人叫回來。


    不知過去多久,謝青隨手把畫像扔在一邊,薄唇逸出一抹笑,笑中滿是苦澀。


    修長的指拂過淩亂的發絲,沙啞低沉的男聲語氣裏充滿了自嘲,“阿漪,你真是狠心。”


    狠心地用自己的性命給了他狠狠一巴掌,打得他到現在都走不出來。


    “我知道,你很不喜歡我強迫你。”


    他自以為能把一切都握在手裏,臨了反倒因為自負丟了最珍貴的寶物。


    十年前那場車禍,謝漣漪根本不必死。


    是她自己選了死亡的結局。


    順帶著把他推到了懸崖邊上。


    阿漪,你對我這麽狠心,肯定是恨我恨到了極點。


    謝青這十年來沒有一天不在後悔,他清楚謝漣漪的性子。


    她是在報複自己。


    做出這樣的決定,謝漣漪定然是覺得自己隻是在跟她玩禁、、、、、、忌遊戲。


    謝漣漪根本不相信自己愛她。


    謝青拿著當年他摔碎的瓷娃娃,麵容慘敗。


    瓷娃娃摔得太碎,謝青請了十幾位大師才勉強恢複到現在的模樣,能從神態眉眼中隱約看出來人物的形象。


    阿漪在他每一個生日都精心準備了生日禮物,堆滿了整整一個櫃子。


    可惜,謝青卻從來沒跟長大後的謝漣漪過過一次生日,謝漣漪的生日禮物也都是馮成挑的。


    他想了十年,隻能想到自己的狠心和無情。


    甚至他在盛怒之下摔了阿漪精心給自己準備的禮物,還不顧她的心情強要了她。


    行事如此惡劣的自己,阿漪怎麽可能相信他愛她呢。


    他臉色蒼白,“阿漪,爹地錯了,爹地馬上就跟你道歉。”


    你不要生氣。


    不要生氣。


    謝青闔上雙眸,打開了打火機,仰麵躺在床上,手指鬆開,任由著火苗落在床上,倏然竄起來,整個床鋪幾乎在瞬間灼燒起來。


    布料燒焦的氣味充斥著謝青的鼻腔,他似乎沒感覺到周身溫度的飛速躥高,任由著火苗蔓延到自己身上,感受著被灼燒的痛楚,謝青唇角上挑,露出一絲帶著解脫的笑意。


    阿漪,這十年是我給自己的懲罰。


    罰我跟你分離十年。


    我痛了十年,更是悔了十年。


    最後再用火燒死自己。


    到了奈何橋上,若是遇見,你會不會原諒爹地?


    阿漪,不知道這樣的懲罰你滿不滿意。


    房間之中的畫像相框很快燒成了灰燼,從房間蔓延出去,整座謝宅陷入了火海,在黑色寂靜的夜,燃燒到赤紅色的火光很快映紅了半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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