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眾弟子針鋒相對之際,遠處一個聲音傳了過來。


    “你們這是在幹什麽?張一百那小子今兒傳給你們的道,看來你們都領會頗深啊,這是要準備證道了麽?”


    聲音由遠及近,隻在一眨眼間,一道身影出現在對峙的雙方中間,威風凜凜,猶如戰神降世。


    此人上半身近乎裸赤,隻有兩條皮帶交叉從肩頭而下,皮帶越有手掌寬度,上邊密密麻麻鑲滿了各類寶石,卻都光華內斂,絲毫不奪人眼目。


    膚色黝黑,胸前滿是黑毛,臉上滿是硬茬胡須,黑黲黲的臉上滿是嚴厲之狀。


    下半身一條寬大的長褲,腳踝處緊緊紮起,一雙沾滿泥的草鞋,腳趾甲縫裏滿是黑泥。


    這副尊容,看上去不像是個修仙者,倒像是個剛從田地裏幹完農活回來的農夫,要是讓這家夥當中神州的形象代言人,估計也就沒人會願意來修仙了。


    仇魂剛想開口,來人卻又一指許半生,道:“你就是新來的那個天……”該是想說天才二字,可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改口道:“新來的那個煉氣一重天?你來給俺說說,你初來乍到的這是要幹嘛?”


    許半生並不像其他弟子那樣顯得誠惶誠恐,而是不卑不亢的半轉過身,指了指那扇碎裂的房門,道:“正是因為初來乍到,這裏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所以就安安靜靜的坐在房裏,想著怎樣才能跟先入門的師兄師姐們認識一番。可沒想到弟子還沒想出一個恰當的方法,這門就被人給踹成這樣了。弟子也不知這位師兄為何這般莽撞,可還沒等弟子問呢,這位師兄就讓弟子去給他打盆洗腳水。弟子十分好奇,看他明明手腳俱全,為何要讓旁人幫他打洗腳水?於是便懷疑這位師兄看似四肢健全,實則恐怕落下殘疾。既是殘疾也便用不得洗腳水了,弟子也是這般與他分說的。結果這位師兄就勃然大怒,要對弟子動手。弟子雖不才,可泥人也還有三分土性,這又是踹門又是主動挑釁,弟子便也與這位師兄動了手。其後這兩位師兄看不慣他的作為,仗義出聲。情況便是如此了。”


    那漢子聽罷,一雙銅鈴般的大眼瞪著許半生,似乎想分辨許半生話中虛實,許半生自是不懼,施施然與之對視,漢子再看仇魂,見其目光略有閃爍,心裏便也知道了個大概。


    “仇魂,他所言,可俱為實言?”


    仇魂不敢怠慢,趕忙雙手合在一處,先給這漢子鞠了個躬,這才說道:“虎前輩,弟子隻是敲門時一時用力過猛,並非有意破壞他的房門。讓他打洗腳水也隻是對新入門弟子的一個玩笑罷了,弟子和諸位師兄師弟入門之時,都是如此。弟子之所以對其動手,是因為他竟然對弟子拔劍相向。本門弟子即便是有爭端,也是絕不能動用兵刃的。他一個新人,竟敢對我加以斥責,讓我將其房門修好,且不等弟子解釋便橫劍胸前。弟子也是本著門規行事,還望虎前輩明察。”


    虎同方眉頭微微一皺,他是何等修為,豈能不知仇魂這話裏避重就輕不實不盡之處?但是一來新人被刁難也的確算是太一派外門的潛規則之一,別說外門,就算是從外門新入內門的,何嚐又不是如此?二來,許半生竟然出手便動用了兵刃,且不管是誰先動的手,光是這一條,就已經落人口實了。


    一對虎目又轉而望向許半生,道:“你用了兵刃?”


    許半生坦然承認,道:“他一個煉氣六重天向我一個煉氣一重天下手,所以我就應該安靜的等著被他打死?”


    這話說的虎同方一愣,仇魂心中暗暗得意,心說隻要你承認了便好,即便你不承認,這裏這麽多人看著,你也跑不了。


    可是許半生這話說的多少有些俏皮,周圍圍觀的弟子一個個麵皮扭曲,離得最近的泛東流還好點兒,牛凳本就是個火爆脾氣,性格外露的很,此刻聽到這話,直接忍不住笑出了聲。


    虎同方有些不知如何接許半生的話,站在許半生的立場上的確如此,他還算好點兒,好歹已經是煉氣一重天了,這要是個先天,遇到仇魂這樣的煉氣六重天,隻怕一招之下就會神魂受傷了,不動兵刃,又怎麽可能。以往之所以沒有爆發這樣的狀況,九成以上都是因為初入門的弟子根本就不可能出現許半生這樣直接就在煉氣期內的,一個先天,再怎麽心氣高,也絕不可能去頂撞一個修為遠在自己之上的師兄。


    可以說,許半生這樣的情況已經是絕無僅有了,今天所發生的事情就更是從未有過。欺負新入門的弟子這幾乎可以算作是一個傳統,基本上還都是一群老弟子合夥欺負一個或者幾個新人,光是人數上就已經形成足夠的壓製,新弟子又怎麽可能生出反抗之心?無非也就是逆來順受。


    相比起仇魂所言是許半生先動了兵刃他才想要出手教訓他一番,虎同方還是更願意相信許半生所言的,是仇魂先動手,他唯有掣出兵刃才能擋住仇魂的一擊。


    可即便如此,也不成為許半生就可以動用兵刃的理由,這是門規之中嚴令禁止的。


    虎同方感到了為難。


    好在牛凳很知情達意的一笑,倒是給了虎同方一個突破口。


    “牛凳,這有什麽可笑的麽?”虎同方凜然一怒,渾身的威壓頓時顯現無疑,築基八重天的修為壓得在場一百多人都喘不過氣來。


    牛凳渾身一個哆嗦,再也不敢有任何表現,虎同方又問:“牛凳,你適才可曾目睹全程?”


    牛凳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氣,心道虎同方應該不會責難自己,也是不敢怠慢,趕忙說道:“仇魂根本就是因為他親大哥按規離開了師門,因此記恨新來之人,此人是他也好,是別人也一樣,總之仇魂就是要通過羞辱新入門的弟子來順他自己的意。敲門能不小心把門敲成這樣?那他也別修煉了,這點控製能力都不具備,弟子覺得還是廢了他的修為逐出師門比較好,省的他以後經常的不小心。”


    百多弟子之中,不少人本就因為許半生那句話苦苦憋著笑意,此刻被牛凳這麽胡攪蠻纏一番,直接就繃不住了,一個個都免不了笑出了聲。


    虎同方一個環視,威壓更甚,直接壓得那些弟子不得不竭盡全力來抵抗這份威壓,再也沒有半點笑意。


    “油嘴滑舌,嘩眾取寵,俺讓你說這些了麽?牛凳,你一會兒自領責罰,本月月規靈石罰沒,麵壁十五日。”


    牛凳也不敢反駁任何,苦著臉跪倒下來,口中說道:“弟子謹遵虎前輩之命。”


    “說說你看到的。”虎同方責罰歸責罰,總歸還是要為許半生開脫的,他也看出來,牛凳是對仇魂早有不滿,今日幫許半生開脫的任務就要落在牛凳身上了。


    這也是虎同方無可奈何之舉,換成其他弟子,不管是否情有可原,他也絕不會如此。可是許半生不同,內門早已傳遍了,今年外門來了個亙古難見的天才,在東神州就已經自己達到煉氣一重天了,他去年就已經邁入先天,隻是靈根虛弱的猶如廢物,可是今年,他的靈根卻自行成長,雖還隻有普通人的資質,可明顯未來不可限量。


    愛才這種事還輪不到虎同方一個小小的築基八重天,虎同方會出現在這裏,完全是他師父之命,虎同方的師父,可是五脈之一太元一脈的門主賴天工。賴天工說的很明白,就是要保許半生安然無恙,但是也不能袒護的太明顯,為此虎同方頭疼的很。


    “適才發生,與這位新入門的師弟所言基本相符,仇魂根本就是直接踹翻了他的房門,待這位師弟出門之後又以洗腳水羞辱之,這位師弟倒是個無所畏懼的性子,性情耿直,仇魂一言不合便強自出手……”


    仇魂急切反駁:“牛凳你休要胡言……”


    牛凳翻了個白眼,道:“我胡說?看來你不光雙腿有疾,這記性也很成問題。對一個新入門的師弟,你出手便是捉雲手,那手臂當時都已經快一丈長了,就算我膽敢在虎前輩麵前胡言,難道你認為這在場百多師兄師弟都是瞎子不成?”


    許半生心中一動,捉雲手?原來剛才仇魂手臂突然變長的那招也叫捉雲手?這倒是比老東西教我的捉雲手要強大多了,看來這就是修仙者和修行者的不同。如此說來,我太一派的功法倒是可能全都出自這個太一派,隻是為了適應修行者的低末修為,不得不放棄了其中真正精妙的地方。可若是如此,我上交的五行功為何這裏卻是沒有呢?


    而虎同方聽罷,則是瞪著仇魂說道:“你竟然欺瞞於我?!”


    這一聲暴喝,嚇得仇魂急忙跪倒在虎同方的麵前,他隻覺得自己的心魂甚至都被虎同方這一喝震得搖動起來,急忙辯解道:“弟子無意欺瞞虎前輩,隻是當時怒極,弟子下意識中隻是想要揪住他的脖領子讓他靠近說話,並沒有傷害他的意思。還望虎前輩明察啊!”


    “哼!”虎同方一聲冷哼,隨即望向周圍圍觀的一百多弟子,沉聲道:“你們都很喜歡看熱鬧麽?張一百今日傳授的你們都已經全都領悟了麽?”


    眾人哪裏還敢在這裏呆著,一個個倉皇離去,泛東流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留了下來,站在牛凳身旁。而仇魂身邊的那兩個人,卻是同樣倉皇而去。


    虎同方望向泛東流,泛東流不慌不忙,款款一拜,隨即道:“適才仇魂師兄以大火球術襲擊這位師弟,卻被這位師弟化解,隨即仇魂師兄又出奔雷拳,弟子擔心這位師弟無力抵抗,不得不出手攔阻。此刻弟子留下,特向虎前輩請罪。”


    這話說的極為藝術,說是請罪,卻是更加坐實了仇魂下手狠辣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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