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山派眾人的反應在史一航的預料之中,何況許半生也流露出過相同的意思。


    這種事,他們若是會承認那才叫怪事了,暗殺太一派當代掌教,這會引發什麽後果,毋庸多說。


    不過史一航卻根本都不相信這幫道士的做派,若這件事隻是臨時起意,他還相信這些人中或許有一部分是並不知情的,可長達二十餘年的謀劃,在座的這些有些甚至是從核心弟子一步一步走到長老這個位置上的,就連茅山派的掌門佘長風,二十多年前也不過是首席弟子的身份,十年前才接任掌門一職的。


    這樣一群人,要說對此事毫不知情,茅山派真的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麵對眾人的憤怒,史一航也不辯解,隻是平靜的喝著水,等待著這些人說夠了之後自然會閉嘴。


    而他的這種姿態,也讓佘長風知道繼續用這種方式質詰,已經毫無作用。


    他輕輕的咳嗽了兩聲,環視整個正廳,那些長老堂主終於是紛紛住口,隻是依舊用憤怒的目光看著史一航,似乎史一航不給他們一個交待他們絕不會善罷甘休一般。


    “史處長說那些刺客出自茅山,可我也聽史處長說起,那幾名刺客都已經斃命於移花宮少宮主之手。難道是那些刺客身上藏有我茅山的銘牌?”佘長風緩緩說到,依舊仙風道骨,道貌岸然。


    史一航搖搖頭,平靜回答:“沒有。”


    “那史處長可有什麽證據證明那些刺客是我茅山派的?”


    “就是!人都死了,你想說他是太一派的也可以!憑什麽就說是我們茅山派的弟子?!”一名長老此刻也出聲幫腔。


    史一航依舊淡定的笑著,緩緩開口:“也沒有。”


    眾人皆憤怒的瞪著史一航,佘長風也擺出一副“你要麽收回你的話要麽給我一個交待”的表情。


    “長風真人,貴派和太一派可有舊怨?”史一航問到。


    佘長風輕撚長須,笑道:“林淺真人玩世不恭遊戲人間,但卻是真正的仙人風範,行事也剛正不阿,我們茅山派欽佩都來不及,怎會和太一派有什麽舊怨。”


    “那跟許少有仇?”


    “當然沒有,我們也隻是因為昆侖一事聽聞林淺真人有傳人入世了而已。”


    “既然太一派和許少都和茅山派無冤無仇,他為何要冤枉你們?”史一航的這個問題,如果是在法庭上,鬧不好都會被法官當成擾亂法庭秩序給趕出去,這種邏輯實在有些強人所難,這個問題即便要問,也該去問許半生。


    佘長風的第一反應也是如此,但是他很快意識到,這不是在法庭上,雖然這個問題的邏輯很有問題,但是的確如此,有人去刺殺許半生,許半生一口咬定這些刺客出自一個與他無仇無怨的門派,這裏邊肯定是有原因的。


    最主要的還是佘長風本來就心裏有鬼,那幾個刺客到底是不是茅山派傳人他最清楚不過,麵對史一航這種霸王邏輯的時候,他也就無法出聲辯駁了。


    “史處長這個問題似乎還是該去問許真人比較好,貧道也很奇怪,為何我們和許真人素昧平生,對太一派也一向敬重有加,他卻要一口咬定是我茅山派的人要去刺殺他。”


    史一航表情古怪的看著佘長風,心道你還真是有臉說啊,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很揶揄的模樣。


    佘長風當然知道自己這麽說隻是無奈之舉,他又話鋒一轉道:“不過我們素來欽佩太一派集天下道門之大成,也相信林淺真人的傳人對武學的判斷,或許那些刺客真的是用的茅山派的武功以及心法。隻是,貧道敢在這裏擔保,茅山派絕不會有如此逆徒。趙師叔孫師叔,煩勞您二位將我茅山派弟子集中起來,就在門前大殿之中,貧道會將茅山派的名冊取出,交給史處長查驗,以確保那些刺客絕非出自我茅山門下。”


    兩名茅山長老氣咻咻的起身,拱手向佘長風說:“遵命,掌門!”然後忿忿的瞪了史一航一眼之後,才領命出廳。


    史一航並未阻攔,但他也知道,名冊對照,肯定不會出現什麽問題。名冊是茅山派的名冊,弟子也是茅山派的弟子,他們既然能派人去行刺許半生,就不可能留下這麽明顯的把柄。


    很快,茅山派弟子集中到了廳前的大殿之中,而佘長風也取出茅山名冊,交給史一航。


    “原本我派名冊是絕不容外人查驗的,可史處長是公門中人,如今即便是修行門派也要受到世俗律法約束,不在此列。隻望史處長在查驗之後,能還我茅山派一個清白。”佘長風顯得正氣凜然,好像真的是問心無愧一般。


    史一航笑著接過名冊,掃了一眼,果真走到大殿之中,開始挨個兒點名了。


    他點名並非無聊,更不是做樣子,他是將這些名字和對應的小道士對照上,好讓自己的屬下去逐一核實身份。雖然佘長風肯定會做好功課,但也說不定會有所疏漏。史一航幹的就是這樣的活兒,哪怕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也絕不會放過。


    佘長風似乎也沒想到史一航還真的會逐一點名,臉上也不禁有些難看了。


    要說這點名還是有些效果的,竟然還真的出現一個名字之下沒有對應的人出來應聲。史一航也並未在這個名字上多做停留,而是繼續點了下去。結果一直到名冊上的名字全部點完,也沒有再出現第二個差錯,所有在籍的道士都已經被點過一遍了。


    拿著名冊,史一航也不用去說,隻是轉過身看向佘長風,似乎在等著佘長風給他一個解釋。


    無論如何,都已經出現了差錯,佘長風也是望向一名弟子,他專門負責管理入籍和名冊,佘長風在等待此人說出理由。


    那人急忙出列,先是打了個稽首,然後才說道:“林成天師兄本是入籍處專員,五年前回家探視父母,卻因瑣事與世人發生衝突,致使對方死亡。後經警方扣押,提出起訴,過失殺人罪名成立,獲刑十五年,如今仍在服刑當中。”


    這個好查,一旁負責記錄的史一航的手下,立刻用平板電腦調出了警方的係統,很快就找到了這名名為林成天的道士。


    “史處,確有此人。”那名下屬將平板遞到史一航的麵前,又補充說:“不過,此人入獄不足半年,就已經身患重病,之後不治身亡。獄方已經下了死亡通知的。”、


    史一航推開平板電腦,心裏已經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畢竟是用的茅山派的武功,佘長風一味的推諉顯然無法擺脫嫌疑,這個手段倒是不錯。


    五年前回家省親,卻因為殺了人被警方拘押,但卻又死於獄中,死亡通知是不會下發到茅山來的,隻會送到那人的父母手中,茅山派當然對此是毫不知情。


    而隻要順著這個線索摸下去,史一航相信,必然能從林成天的父母那裏得到他其實並未死亡的真相,甚至,若是讓他們去認行刺李小語的那幾個刺客,林成天必然就在其中。


    那麽,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林成天假死逃脫牢獄之災,卻不敢回到茅山,於是隱姓埋名在世間苟活。雖然一身武功行走俗世是綽綽有餘,可畢竟勢單力孤,於是便帶了幾個徒弟,教會了他們一身茅山武功。


    這群人擁有遠勝常人的身手,甚至就連警方都對他們束手無措,鋌而走險利用一身武功換錢,也是說得過去的。以他們的身手,當個殺手什麽的最是合適不過。


    這樣可以輕易的將茅山派摘出去,又顯得合情合理,茅山派果然是早已做好了完全的準備。


    而至於為何五年來林成天的名字還在茅山名冊上,這也很簡單,因為林成天的所作所為犯了人間律法,卻並不違反茅山門規,他也無需被逐出山門。若是他能安心服刑,其實頂多也就是七八年的時間就能出獄了,到時候他依舊是茅山弟子。


    茅山名冊上留下林成天的名字也是沒有絲毫問題的。


    而這個名字被留下的真實目的,當然是用來給史一航或者許半生一個交待的。


    “喏,就是這個人,我們茅山可是毫不知情啊,我們也不知道林成天竟然假死離開監獄了,更加不知道這幾年他竟然私下傳授其他人茅山武功,這樣的人,幸虧他死了,就算不死,我們茅山派也是要清理門戶的。至於許半生,嗯,我們茅山派還要感謝他幫我們清理門戶了呢,但是你必須明白,他的所作所為跟我們茅山沒有半點關係啊!”


    這就是佘長風,或者說整個茅山派打的如意算盤。


    史一航知道無需再調查下去了,他微微一笑,轉過身對佘長風說道:“長風真人,看來這件事真的應該是個誤會,不過這也並非我要誣陷貴派,而貴派或許,也真的是毫不知情。竟然會有這樣的一個人存在,嗬嗬……”


    佘長風急忙躬身說道:“貧道深感羞愧,茅山門下竟然有如此弟子,貧道這個做掌門的竟然還一無所知。無論如何,這都是我茅山派的失職,也是貧道訓徒無方。懇請史處長幫忙和許真人解釋一番,貧道最近還有些派務要處理,處理完了,必當親自上門負荊請罪,還望太一派掌教真人大人大量,不要和貧道計較。”


    態度極其誠懇,讓人有些狗咬刺蝟無從下嘴的感覺。


    史一航知道,這趟茅山之行,隻能就此結束了,茅山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是不可能從他們這裏獲得真實的消息的。


    而史一航的目的也已經達到,越是完美的巧合,就越發說明茅山有問題。


    證據可以以後再說,心裏先有數就行了。


    史一航沒有留下吃飯,而是說還有案子要查,帶著屬下離去。


    他們剛出門,佘長風就陰沉著臉罵道:“不是說許半生不在家麽?為何會被李小語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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