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區過邊戰邊退,第一個看出他試圖逃走的人,不是許半生,也不是正和常區過交手的蔣怡、李小語,而是擁有昆侖派首席弟子身份的朱子明。


    常區過本就是昆侖棄徒,若非朱子明覺得他還有利用價值,替其求情,恐怕他此刻已經是個死人。昆侖的門規,曆來以嚴厲著稱。


    臨陣脫逃,對於常區過來說也算的上是駕輕就熟了,因為他之所以觸犯門規要被昆侖懲罰,就是因為他與天山派的一名女弟子有染,被其師門找上門來,與他同行的昆侖弟子還想護著他,與對方交起手來。結果對方人多,常區過又不占理,眼見不是對方的對手,他竟然掉頭而去,他的兩名師弟都因此身受重傷。


    昆侖派也是要麵子的,若常區過當時力撐到底,哪怕受了傷,昆侖上下也一定會為他找回場麵。常區過與天山派女弟子有染固然不占理,可是這種事一個巴掌拍不響,天山派尋上門來,也並不占理。


    可常區過偏偏臨陣脫逃,這就讓昆侖派也饒不了他了。


    逐出師門已經是從輕發落,偏偏常區過骨子裏就有這種腳底抹油的基因,這一次,他麵對也算是對他有救命之恩的朱子明,竟然再一次產生了臨陣脫逃的心思。


    朱子明和許半生本就是半斤八兩,一開始許半生還隱隱落在下風,可隨著兩人之間戰鬥的愈演愈烈,許半生不但逐漸的將劣勢扳了回來,而且似乎已經開始占據了少許的上風。


    太極便是如此,以靜製動,在勢均力敵的時候,往往會處在下風。但若是對手無法迅速取勝,太極的勁力綿長,其拳法精要之中的一個黏字訣,很快就會凸顯出其悠長的一麵。


    天下武功,多數都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特點,就像是人的氣力一般,最初總是最強的,隨後則會一點點的衰弱下去。而太極卻和多數武功不同,它的勁道,是極為平穩的,初時什麽樣,打到最後幾乎也不會有什麽變化。


    昆侖派的天罡劍掌本就以剛猛迅捷為主,一番暴風驟雨之後,隨之而來的就必然是力量和速度的減弱。在麵對八風不動的許半生時,這種帶有明顯遞減規律的功夫,顯然是無法和許半生做持久戰的。


    此刻眼見常區過要逃,朱子明也急了。


    自己已經漸漸落在下風,若是常區過再跑了,讓蔣怡和李小語能騰出手來接應許半生——蔣怡倒還好,區區鼻之境,還不被朱子明放在眼裏。可是李小語卻也是舌之境的高手,縱然還未達到巔峰,她若和許半生聯手——後果不堪設想。


    一咬牙,朱子明雙手劍掌氣芒猛然暴漲半尺,空中盡皆是刀光劍影,就仿佛他手裏真的握有兩柄短劍一般。


    連著搶攻數招,終於稍稍將許半生逼退數步,朱子明咬著舌尖,喝道:“常區過,豎子爾敢!今日若敢再逃,你便再無重返昆侖之日!”


    常區過心神一凜,但是很快便不屑一顧的繼續且戰且退,再有幾步,就要到倉庫的大門口了,到時候一轉身,想必這兩個女人不會去追他。


    重返昆侖固然重要,可是若連命都沒有了,回去又如何?


    常區過之所以一心想要重返昆侖,一來是希望自己可以正大光明的繼續使用昆侖派的功夫,二來也是擔心天山派還是要來找他的麻煩。對於昆侖派,自然也有忠誠和感情,可是,這份忠誠和感情,在活命麵前,根本就不值一提。否則,常區過也不會被逐出師門了。


    見常區過根本不為所動,朱子明也是使出了壓箱底的功夫。


    和許半生這樣的人之間的戰鬥,稍有分心就會被他尋找到空隙,朱子明也隻能拚盡全力將其逼退幾分,才敢開口嗬斥常區過。


    許半生看得出朱子明的意圖,他也並不急於一時,他比朱子明看得更清楚。


    從朱子明的話裏,就可以聽出常區過之所以會被逐,十有九之就是因為他曾有過臨陣脫逃的劣跡,否則朱子明就不會用“若敢再逃”這樣的字眼了。


    這樣看來,常區過必然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他的生命,比任何信仰都要重要。


    此刻,留下或能保全名節,可九成九是要丟掉性命的,對其他人,選擇可能不同,但對一個曾經有過劣跡的常區過,毫無疑問,他必然會選擇保全自己的性命。


    是以許半生幹脆在朱子明搶攻之時,稍稍鬆懈,讓給他足夠的空間,使其分心嗬斥常區過。


    反正都是無用功,以此亂一亂朱子明的心也好。


    他一開始,不也是存著亂許半生道心的想法麽?現在,輪到許半生來亂他的道心了。


    “常區過!你還敢再逃!”朱子明怒喝。


    常區過終於回應了,他道:“留下來連命都沒有了,縱是回到昆侖又能如何?今日之事,本就是你那個弟弟徒生是非,你還牽連進了無辜之人,就算我們真的殺了許半生,你以為昆侖還會讓我回去?保不齊為了保住你,待林淺真人去興師問罪之時,他們還會拿我來背這個黑鍋吧?”


    朱子明氣的兩眼發黑,怒道:“常區過,早知今日,我當初便不該保你。今日你若敢逃,我勢必殺你!”


    “你先過了眼下這關再說吧!”常區過連出幾招,轉臉對許半生大喊:“許真人,你我無冤無仇,我也隻是報恩而已。如今我被廢一臂,已然報了恩情。你叫她們住手,我絕不再幫朱子明!”


    朱子明聽到這話,更是氣得恨不得直接放棄和許半生的戰鬥,轉而去先殺了常區過。


    而李小語和蔣怡見狀,不禁相視一笑,手下招式明顯放緩,這是要故意放走常區過。


    常區過一看李小語和蔣怡明顯放水,他當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二話不說,立刻掉頭轉身便走,直奔倉庫大門而去。


    朱子明看在眼裏,心中頓時一股滔天的怨氣湧起,胸中憋悶,一口鮮血逆流而上,直湧喉頭。


    身子微微一震,那口鮮血便已噴口而出,朱子明火由心起,手底下也徹底亂了章法。


    他的道心,已亂!


    常區過出了大門便倏忽不見蹤影,許半生依舊是不急不忙的雙手抱元,太極的拳路平平穩穩的襲向朱子明,朱子明再也難以抵擋許半生懷中的太極勁,終於被許半生雙掌一推,打在胸口,身體倒飛了出去。


    半空中,是朱子明的一口鮮血,他麵如薄金,已是再無一戰之力。


    李小語臨空兩個踏步,手中軟件一抖,劍身頓時發出一聲清鳴,猶如龍吟一般,那雪亮的劍光直奔倒地的朱子明而去。她恨透了朱子明,這廝若是堂堂正正找許半生,李小語也不會如此憤怒。偏偏他竟然想壞了許半生的道心,李小語絕不能忍。


    對於別人,道心被亂,被破,或者隻是再無修道之可能而已。而對許半生,卻很可能波及他的性命。他之所以能活下來,與其道心之堅定有直接的關係,一旦道心出了問題,許半生很可能就會因此喪命。


    就因為如此,李小語是必然要殺了朱子明的。


    許半生也無意阻攔,朱子明用心太毒,早已不是正途。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可是,就在李小語的劍尖幾乎就要刺穿朱子明的心髒隻是,空中一道寒光閃過,直擊李小語的劍尖。


    以李小語的實力,竟然被這一擊,使她的劍尖偏了數寸,本想一劍取了朱子明的性命,卻隻是一劍刺在了朱子明的肩頭之上。


    毫無懸念的一個對穿,李小語知道朱子明來了援手,毫不猶豫劍尖一挑,直接挑斷了朱子明的肩胛骨。基本上,朱子明就算道心修複,傷勢複原,這一劍,也會令其修為大退,這隻手,算是廢了一半。


    “無量天尊,許真人劍下留人!”一聲清越的高宣,許半生抬眼看去,一個大約五十歲左右身穿道袍之人,正從門口走了進來。


    許半生對李小語點點頭,示意她差不多就行了,真要是趕盡殺絕,就算昆侖派咽下這口氣,以後肯定也會出問題。這個梁子是結下了。


    既然對方師門長輩已經來了,許半生也總要給幾分麵子。


    緊隨著這名道士,倉庫大門外又出現了一條身影,又或者,確切的說是兩道身影。第二名道士的手中,還拎著一個人呢。


    毫無疑問,被他拎進來的,隻能是剛剛逃走的常區過,這一次,他斷然再無逃脫之可能。


    “常區過,你真是丟盡了我們昆侖之臉!”第二名道士走進大門之後,口中輕喝了一聲,隨即一掌印在常區過的後心之處,常區過便直朝著許半生撲了過來。


    許半生看得清楚,空中的常區過,完全是被當做了一件龐大的暗器,他早已被那名道士一掌震碎了心脈,死的不能再死了。


    輕巧的一個轉身,許半生腳下畫圓,身體側了過來。


    而後,他右手手背一掌拍向飛向自己的常區過。這一掌,正打在常區過的心口處,已經被震碎的心脈自然不可能再碎一次,但是,常區過的屍體卻被許半生這一掌拍回了第二名道士那邊。


    前邊那名道士側退兩步,一掌將常區過的屍體拍落在地,隨即扭頭瞪了另一名道士一眼,似乎對他以此完成了一次對許半生的攻擊十分不滿。


    “無量天尊,貧道昆侖韓堪。還望許真人看在貧道的份上,饒恕昆侖劣徒清逸。”毫無疑問,清逸便是朱子明的道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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