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妙然下車離去之後,車裏的許半生卻突然變得臉色極為難看,他身體輕輕一震,嘴角沁出一絲鮮血。


    李小語看的眉頭緊皺,心疼不已,可是她知道自己幫不上許半生的忙。


    許半生為了煉製往生回天丹,已經令其武學修為退了一個境界,相應的,他在術數上的造詣也受到影響。


    而為方琳的生父治病的時候,他也消耗過大,幾近油盡燈枯的局麵。


    本該立刻回去靜坐休養生息,但卻因為蔣怡的出現,致使許半生無法在最虛弱的時候用最恰當的方式進行恢複。


    酒吧裏雖然他沒動手,可是嚴曉遠兩次下毒的挑釁,又讓本就油盡燈枯的許半生再度耗費頗巨,若非太一派的內功剛好克製屍毒,許半生也不敢輕易出手。


    之後幾天雖然平靜渡過,可是許半生的損耗又豈是這短短幾日便能恢複的?


    今日含怒出手,動了真火,看似許半生完勝,可唯有和許半生朝夕相處的李小語才知道,許半生早已受了傷。


    石予方並不知情,他甚至還在感慨小師叔的強大,感慨太一派的厚重,此刻突然見到許半生吐血,他頓時大驚:“小師叔,你沒事吧?”


    許半生勉強笑了笑,擺擺手,道:“沒事,消耗過大罷了。有小語在,你毋須擔心。”


    對於自己這個小師叔,石予方是越來越佩服,也是越來越敬重,他對許半生的話,當然是絕不會懷疑的。


    “要不要到醫院檢查一下?”石予方終究還是個凡人,他所能想到的,也唯有醫院了。


    李小語一邊開著車,一邊冷冰冰的說:“你覺得還有人的醫術比許半生還強?”


    石予方頹然閉嘴。


    等到李小語把石予方送回學校的時候,許半生已經在後座睡著了。這對他來說,簡直就是不可思議的事情,若非消耗實在太大,內腑又受到了反噬,他絕不會如此。


    本想把嚴曉遠的車扔在學校門口,帶著許半生打車回家的,可是就在李小語準備把許半生抱下車的時候,許半生卻道:“把車開回去,等我恢複點兒,我要研究車裏布的陣法。”李小語對此不甚了了,可是許半生的話就是聖旨,她沒多問,徑直駕車回去,幾乎是扛著許半生上的樓,直接就把許半生帶到了樓上。


    許半生在推演出夏妙然出了事之後,卻失去了和自己製作的法器平安扣之間的聯係,當時以為遇到了術數高人,可以遮蔽平安扣與自己之間的氣機相連。可是等到許半生見到對方竟然是嚴曉遠之後,就知道他不具備那樣的能力。而也是湊巧,許半生的車已經沒法兒開了,這才開了嚴曉遠這輛車。他一上車就發現了,這輛車內竟然布有陣法,可以遮蔽任何氣機。正是因為車內的陣法,才導致許半生無法在第一時間找到夏妙然的下落。直到老僵把夏妙然從車裏拎了出來,他才又重新感應到了平安扣的位置。


    樓上的房間,是布有陣法的,天然的可以吸聚周圍的天地靈氣,這對許半生傷勢的恢複有著很大的好處。


    將許半生放在樓上陣法的陣眼之上,這裏的靈氣是最為濃鬱的,在這樣的時刻,哪怕是一丁點兒細微的差別,都有可能影響到許半生的傷勢恢複。


    李小語沒問,許半生也沒說,但是許半生心裏卻清楚。煉丹時出了些意外,這導致了之後一連串的問題,天道雖然被遮蔽,但是卻依舊在冥冥之中發揮著作用。就是因為天道無意識的自行調整,這才讓許半生遭遇了一連串的事情,將其一步步拖向他原本的命途。


    天道是會自我修複的,縱然可以瞞天偷命,縱然可以逆天改命,也隻能瞞的了一時,瞞不了一世。等到天道的自行修複達到一定的階段,天道就會重新發現許半生的存在,許半生若不能在那之前達到讓天道也無法輕易抹除他的地步,許半生的命運就會徹底回歸到正常的軌道上去。


    許半生並不畏死,他隻是知道,若真有那樣一天,天道懲罰的將不隻是他,還有他的師父林淺,還有他的父母,以及整個許家,甚至於,包括所有與他關係親密的親朋好友,都會受到不同程度的懲罰。


    天道之怒,絕對是殍屍千裏的。


    十八年來,林淺借助太一觀周圍濃厚的紫氣,也是濃厚的天地生機,成功的騙過了天道。可是,當許半生入世的那一刻開始,天道就開始了自我修複。現在的許半生,必須和天道爭分奪秒,看看誰先達到那一步。


    端坐在針眼之中,那濃鬱的天地靈氣滋潤著許半生的身體,總算讓許半生體內的傷勢平息了許多。


    稍有恢複,許半生便開始引動天地生機,也就是他從啟功先生那幅絕筆字中領悟到的大道,讓源源不斷的天地生機注入到自己的體內,幫助自己修複身體。


    從蔣怡手裏得到的那枚鈴鐺再度無風自動,發出一聲聲好聽的鈴聲……


    這枚鈴鐺被許半生拿回來之後,就一直掛在二樓的窗口,李小語還曾說過,這又不是風鈴,哪有掛在這裏的。


    許半生當時沒解釋,事實上他比李小語還清楚這鈴鐺掛在窗口,哪怕是狂風大作也不會被風吹響,他隻是順從自己的心意,當時回來覺得掛在這兒很合適,他就這麽掛著了。然後,在他煉丹的時候,這枚鈴鐺顯然起到了作用。許半生並沒有把握如果將這枚鈴鐺放在其他位置,比如樓下,它還會不會如期響起。


    這是這枚鈴鐺被取回之後第二次不動自響。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平時許半生打坐問道的時候,李小語知道這枚鈴鐺對於修煉有一定程度的幫助,是以偶爾會響起搖動這枚鈴鐺。除此之外,就隻有上次許半生煉丹的時候,鈴鐺主動的響過一次。


    這次,是第二次。


    這兩次並沒有什麽相同之處,一個是在煉丹,是在瘋狂的將精氣輸出,而今天則是在打坐靜修,是在補充精氣。


    如果非要說這枚鈴鐺兩次無風自動有相同之處,那就是許半生都處於堪稱空乏其身之時。


    可是,這很沒道理,因為許半生空乏其身絕不僅這兩次而已,那日幫方琳的生父治完病又遇到一連串的事情回來之後,許半生也同樣半點精氣都不剩了,那天的狀況,除了沒有受傷之外,比今天還不如。


    好在許半生並非執著之人,他一向主張無為而治,想得明白的道理就去多想想,想不明白的一切隨遇而安。這枚鈴鐺落在了他手裏,這便是最大的因,之後不管什麽果,想來他都該是第一個知道的那個人。


    鈴鐺的響聲,的確有清新凝神的功效,原本就極為濃鬱的天地靈氣,以及被許半生信手招來的天地生機,都顯得更加厚重了一些。


    這一切,都在徹底的滋潤著許半生的身體,梳理著他的經絡和穴道,使其渾身舒泰。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拚命的張開,瘋狂的攫取著天和地賦予他的一切。


    不知不覺,時間飛快的流逝,轉眼已經是月上樹梢時分了。


    那清冷的月亮光華,如水銀一般從窗口傾瀉進來,照在鈴鐺之上,鈴鐺無風自動,但是這次卻並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被月華照耀著,許半生的恢複速度再度增加起來,他的修為似乎也在緩慢的增長著。


    李小語就坐在許半生的身後,盤腿閉眼,陪著許半生同樣在打坐。她這是為了防止許半生出現任何的意外,以便隨時出手相助。


    而如果此刻李小語睜開了雙眼的話,她就會發現,那枚鈴鐺在月華照耀之下,竟然並沒有在屋內的地麵上留下任何的影子。


    世間萬事萬物都被光線穿過之時,都會在其身後留下影子,哪怕是透明度極高的玻璃,仔細去分辨,也會發現留下了淡淡的影子。而這枚鈴鐺,卻是沒有影子的存在,這也就意味著那些月華百分百的穿透了鈴鐺的本體,灑落在地麵之上,唯有如此,它才不會留下影子。


    一個人在一生之中,錯過的東西總是很多。


    就比如當下這枚鈴鐺沒有影子的事實,許半生即便睜開眼也未必會知道,因為那枚鈴鐺在他身後,而李小語若是睜開雙眼哪怕一瞬,也會立刻發現。


    也比如上次許半生煉丹完成時出現的妖異血月,若不是那輪血月,許半生早已死去。


    這些許半生所不知道的事,也不知將會發生如何的作用。


    在陣法和月華的交互作用之下,許半生逐漸恢複了精氣。


    體內的傷勢還需靜養,許半生的實力肯定大打折扣,他知道,自己的身體絕不可能恢複到這一戰之前的狀態。有些傷,對於別人而言,不過是很短的時間就可以恢複的。但是對於許半生來說,有些損耗,那就是真的損耗了。縱然可以恢複大部分,卻依舊會有失去的一小部分。


    這在許半生十八年的生命之中,早已不是第一次出現了,這也是他為何盡可能的去避免與人交手的緣故。否則,以他之前身之境的境界,加上太一派那些神乎其神的手段,不敢說天下無敵,至少也是罕逢敵手。


    而許半生卻並不願動輒與人交手,因為,他的損耗,並不是修生養息能夠重新回來的。


    夜涼如水。


    整夜的時間就在兩人默默的打坐之下,悄然流逝,當許半生睜開雙眼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又該去學校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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