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敞開式的廚房中,站著一名很陽光的大男孩,一身廚師裝,頭上還戴著一頂高高的廚師帽。


    見許半生等人進來,大男孩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容極其生動,屋外透進來的光線其實已經有些暗了,可是看見他的笑容,卻讓人心中一喜,視野仿佛也明亮了不少。


    就連李小語這種冷冰冰的小女人,看到這個大男孩的笑容,也不禁回以淺淺的微笑。


    大男孩笑過之後,就又低頭忙活,似乎對於他來說,這屋裏最重要的就是爐子上正在燉著的那道菜。


    眾人坐下,穿著晚禮服的女人也陪著坐了下來。


    很優雅的拿起餐布,展開之後鋪在自己的腿上,女人帶著淡淡的滿足感說道:“這裏做了這麽多年,每次能坐下來品嚐一下毛頭的手藝都是沾囡囡你的光。”、


    毛頭,指的是那個陽光大男孩,他聽見女人提到自己,也抬起頭再度衝這邊一笑。


    窗外漸漸昏暗的天色,似乎再度因為他的笑容明亮了不少。


    而囡囡,顯然指的就是蔣怡了。


    從稱呼上可以聽得出來,這個女人,與其說是蔣怡的朋友,不如說是她的長輩,至少也是大姐姐那種類型的。


    “許少,我給你介紹一下。萍姐是這家餐廳的老板,也是我的好朋友。那個是她的廚師,他叫靳光煦。”


    名為靳光煦的陽光大男孩,聽見這話,接了一句:“許少就喊我毛頭吧,萍姐一直這麽喊我,習慣了。”


    許半生回過頭,對靳光煦微微一笑,然後對萍姐頷首道:“萍姐好。你這裏很好。”說罷,環顧四周。


    許半生說的好,絕不是泛泛的客套,而是發自內心的稱讚。


    這裏雖隻是個蝸居,可是布局、位置無一不是精心安排過的,其嚴謹程度,甚至在蔣怡的“初見”之上。


    而且,從第一眼看到萍姐和靳光煦,許半生就可以斷定,這兩人也都是同道中人,此刻雖然不方便做推演,可是許半生也依舊可以大致斷定這二人恐怕都和蔣怡的師門有不淺的淵源。甚至於,他們根本就是蔣怡的同門。


    “許少謬讚了,我這裏小小的風水局,哪裏入的了太一派掌教真人的法眼。”萍姐從容以對,靳光煦捧著一個鋼鍋走了過來,放在萍姐的旁邊。


    蔣怡把盤子遞了過去,萍姐幫她盛了一盤底糊狀的東西,然後看了一眼在一旁笑得連向日葵都恨不得低頭的靳光煦說:“你還傻笑個什麽,快去把白酒拿來。”


    靳光煦哦了一聲,趕忙走向酒櫃。取出一瓶已經開過的幹白葡萄酒,放了真空塞的氣,先拿了隻杯子自己品了一口,這才點點頭把這瓶酒拿了過來,給桌上每個人都倒上。


    “我做這個賣相一直都不大好,你們別介意。”靳光煦說完,又回到廚房那邊開始忙活第二道菜。


    萍姐也為每個人都裝了一些糊狀物,看著盤裏那略帶著點兒灰綠色的東西,許半生心道這還真是賣相相當不好了。


    說來也怪,那東西看上去不起眼,聞著似乎也沒什麽香氣,可是用勺子舀起半勺,放進嘴裏之後,卻是頓時奇香撲鼻,鮮美的幾乎讓人想把自己的舌頭都咬掉。


    蔣怡看在眼裏,笑開了眼角,介紹說:“賣相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偏偏萍姐和毛頭都固執的很,絕不肯改良的。這道菌醬的美味,卻是我生平從未有能與之相提並論的。”


    其實不需要蔣怡介紹,許半生和李小語也都吃出來這是綜合了多種蘑菇熬成的醬,味道也的確如蔣怡所言,生平從未見過。也難怪他們這裏提前兩個月預訂都未必訂得到了,單是這一道菌醬,就已經冠絕天下。


    第二道菜很快也上來,這次賣相倒是好了很多,至少白色微黃的豆腐以及翠綠的小蔥是看的清清楚楚的。


    就是一道簡單的小蔥煎豆腐,但是一吃之下,又是人間至美的味道。


    接連幾道菜都是如此,賣相最好的也就是家常菜的水準,可是其美味,卻都是許半生從未嚐試過的。


    雖然是素菜,但卻並不像多數的齋菜館,還要故意把菜肴做成雞鴨魚肉的模樣,味道上也去模仿雞鴨魚肉的鮮美。在這裏,素菜就是素菜,除了最開始那道菌醬,其他的菜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是素菜的。


    外表上不偽裝,素就是素。味道上也僅僅隻是著力突出素菜本身的鮮美,卻絕不會模仿任何葷菜的味道。可謂是將素齋發揚到極致了。


    吃飽喝足,萍姐又拿來一瓶半途上開好醒著的紅酒,然後說了一聲:“我去換件衣服。”說罷,飄然離開。


    靳光煦此刻也已經摘掉了廚師帽,坐上了桌,大口吃著眾人剩下的東西,倒是絲毫都不介意菜都已經涼了,依舊吃的很香。


    聽到萍姐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了,許半生才開口說道:“萍姐的精神狀況有問題?”


    李小語一愣,詫異的看著許半生,心道萍姐雖然打扮的誇張了些,但那也隻是個人喜好罷了,許半生怎麽會突然說她精神有問題?


    可是蔣怡卻是嚴肅的點了點頭,道:“許少看的不錯。”


    靳光煦終於停下進食,饒有興致的看著許半生,道:“我為什麽看不透你的前程?”


    許半生笑了笑,道:“本無前程,如何看之?”


    靳光煦哦了一聲,又恢複到陽光燦爛的笑容,沒心沒肺的開始吃東西。


    蔣怡神色凝重的望著許半生,道:“能好麽?”


    許半生歎了口氣,直接讓蔣怡的心沉到了海底,可靳光煦這個明顯跟萍姐最為親近之人,卻好似渾不關心,隻是大快朵頤,吃的湯汁四濺,根本就不朝許半生和蔣怡多看一眼。


    “若非他每日不輟,萍姐怕是早已癲狂大亂。隻是,這依舊並非長久之計。”


    靳光煦終於停止了進食,但卻低頭不語,蔣怡也隻是默默的看著許半生。她知道,許半生既然這樣說,一定就有後續的交待。


    馮三卻有些不滿,心道這不是廢話麽?誰看不出來啊。隻要知道萍姐的情況,就會知道她之所以還能保持清明和行動的自如,完全是賴於靳光煦每日不斷的醫治。病情早已越來越重,靳光煦的實力卻早已佇步不前,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


    “換件衣服時間太短,還是回頭再說吧。人定勝天這話不是泛泛而言,終究是有些道理的。隻不過,會很麻煩。”


    蔣怡點點頭,她明白,許半生說的不錯,他們在這裏議論這件事,終究不便讓萍姐聽見。但這隻是其一,許半生就算有通天之能,也需要時間去研究萍姐的狀況,他需要思考。


    “喝完這瓶酒我們就走吧,每日都使其忘記昨日,終究也不是長久之計。有些事情,還是讓她自己知道的好。”許半生突然伸出手,拍了拍靳光煦的肩膀。


    靳光煦聞言大愣,呆呆的看著許半生,隨即又猛然望向蔣怡。


    見蔣怡微微搖了搖頭,他知道,蔣怡並未將萍姐的任何事告訴許半生,許半生能看出萍姐每天都不記得昨日的事情,完全是出於他的實力。


    之前還對許半生有些不以為然,覺得蔣怡的出發點是好,許半生雖然也是太一派的掌教傳人,可畢竟太年輕,又能悟多少道。萍姐的病根,不在治療手段,而在於道心。而現在聽到許半生竟然能推演出自己在萍姐身上的所作所為,不由得讓靳光煦對許半生尊敬了許多。


    “許少若能……”靳光煦顯得有幾分激動,這話不用聽下去都知道是賭咒發誓,隻要許半生治好萍姐,他當如何如何。


    許半生擺擺手,打斷了靳光煦的話,道:“不必多言。”


    看著許半生的側臉,靳光煦回想著他剛才的話,若有所思。其實已經幾年時間了,他一直都在猶豫是不是應當讓萍姐知道實情,萍姐的病每日一犯,他強行鎮壓之後又要抹去她發病的這段記憶,著實辛苦的很。可是,他擔心萍姐承受不了這樣的壓力,也隻能勉力而為,一直隱瞞著。許半生卻讓他不必隱瞞,靳光煦很頭疼。


    萍姐換了身很運動的打扮,回到了這裏,六人一起分了那瓶紅酒,喝完之後,起身告辭。


    剛走進電梯,蔣怡就迫不及待的說道:“許少,我……”


    許半生笑了笑,對蔣怡說:“你能算出我在何處,我豈能不知道你意欲何為。縱然你起卦之人是小語,我也依舊有所感應。毋庸解釋,我若不願,你如何求我也無用。”


    蔣怡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她知道,許半生這是答應了,而且,完全是看在她的麵子上。


    “小男人,我欠你的,可要怎麽還啊!”蔣怡心中呻吟。


    依舊是四人兩輛車,蔣怡帶著許半生去了一家酒吧。


    隻是一家尋常的酒吧,在市內另一所大學附近。


    在車上,李小語問許半生:“今天你已經消耗很大了,要不要先回去休息,蔣總的事情明日再說不遲。”


    許半生沒吭聲,依舊閉著雙眼,李小語便知道,他不打算回去,隻得跟在蔣怡的車後,來到了這家酒吧。


    酒吧在一個菜市場旁邊,走進巷口的時候還有些爛菜葉子的味道,進了酒吧倒是立刻被酒吧裏的煙酒味道遮掩。


    此刻時間其實還早,不過剛過九點,對於酒吧隻是剛上客的時間。但是這家酒吧卻已經人滿為患,見是蔣怡前來,才在門邊右手裏邊為她騰出了一個卡座,四人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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