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寶一怔:“我?”


    殷虹:“對, 你來。”


    佳寶立刻朝林道行看。


    林道行的眉心是微微皺著的, 他仔細端詳佳寶。


    她眼神信任又專注,林道行能感覺到她對他的依賴, 雖然不合時宜,但他心中還是產生了一種酥酥軟軟的感覺。


    可佳寶的氣色實在不算好,她本就睡眠不足, 這幾個小時又經曆了這麽多狀況,此刻她眼底有著明顯的黑眼圈。


    缺少睡眠的人很難保持清醒敏捷的頭腦。


    他無聲地問:你行嗎?


    佳寶馬上搖頭。


    不行,她怎麽可能做得到,這不是遊戲,事關法律和人命, 這麽大的事情,她怎麽能做得到!


    她剛搖完頭,就見林道行帶著嚴重撕裂低啞的聲音, 來到她的耳邊——


    “為什麽不行,有我在,你有什麽做不到!”


    佳寶心頭巨震。


    他說得費力至極,幾乎是用盡了他最後一絲聲音,把這句話帶給了她。


    明明隻是很簡單的幾個字, 明明輕得隻能貼耳才能聽到,但仿佛就是有一口鍾,朝她的心頭砸了下來。


    擲地有聲,回音繚繞。


    佳寶抬起頭,目光與他相匯, 她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


    從房間出來後,她一直沒照過鏡子,客廳裏有不少能反光的物品,她也一直沒在這當中看見自己。


    而他眼中的人,黑發,鵝蛋臉,穿著淺色的小t恤,有血有肉,充滿生機,再過一年多,就要滿二十一歲了。


    二十一歲……


    佳寶好像,找到了自己。


    “不如我來吧。”


    一句突兀的話,忽然出現。


    殷虹望過去:“你?”


    “嗯……”黎婉茵點頭,“前因後果我想我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現在就是要他們三個人,在攝像機麵前認下自己的罪行,我能辦到!”


    她看了眼佳寶,“馮佳寶隻是個學生,她沒任何社會經驗,她既然做不到,就別逼她了,還是我來吧。”


    麵對殷虹質疑的目光,黎婉茵鼓足勇氣說完這番話。


    如今事情基本水落石出,隻差那幾人的一個認罪態度而已。


    她想得很明白,現在用不著再害怕,如果殷虹這個女人要把所有人都殺了,那就另當別論。


    但如果對方隻是有仇報仇,不傷害無辜的人,那她就能活下來。


    星海號的事故、牟取國家賠償金的案子、新聞從業者的密謀,這一樁樁都是非同一般的大事件。


    作為采訪到這一事件,並將其公之於眾的主持人,到時必定受到巨大的矚目,她的事業立刻就能翻盤!


    黎婉茵此刻已經忘記了所有的恐懼和擔憂,她心跳如鼓,激動又緊張。


    她決心放手一搏。


    林道行目光一沉,未來得及做任何舉動,邊上的人忽然說:“我行!”


    林道行轉頭。


    “你來幫我!”佳寶對林道行說。


    接著又看向殷虹,“我來完成接下去的采訪,給我一點時間,很快!”


    說完,她抓住林道行的手腕,步伐堅定地走向餐廳。


    被晾著的黎婉茵,打量了一下旁人的神色,冷下臉,攥緊了自己的手。


    老寒、施開開、嚴嚴又一次聚集到了餐廳,黎婉茵隨後也走了過來。


    林道行默默看著佳寶。


    佳寶把桌上的筆記本電腦打開,推到他麵前,說:“你教我該怎麽做。”


    林道行揚起嘴角,他把一張椅子拉到身邊,示意佳寶坐。


    佳寶坐了下來。


    林道行也跟著坐下,他一邊整理思路,一邊打字:


    沈智清並非主謀,範麗娜把重要罪名都推給他,因為他是一個死人。範麗娜說的時候,羅勇勤狀態明顯放鬆。她之所以不把重罪推給羅勇勤或者萬坤,是因為這二人也在這裏,一旦她推給他們,他們可以反咬她一口。


    佳寶心領神會,範麗娜這人太聰明了,在這麽緊要的關頭都能想辦法把自己撇幹淨。


    林道行繼續打字:已知的兩個重要時間點清楚嗎?


    他不想打長篇大論,性格使然,多數情況下他認為重複已知內容就是在說廢話。


    黎婉茵站在他們二人身後,看著電腦上的問題。林道行的提問不清不楚,她還沒明白他問的是什麽意思,就聽馮佳寶回答:“喝酒的時間和五分鍾!”


    林道行看向她,笑了一下。


    黎婉茵抿緊嘴角。


    林道行又打了幾句話,文字極其簡潔,但佳寶一看就能懂,她壓低聲音跟他討論,林道行時不時地點頭,或者再打幾個字。


    老寒站在林道行旁邊,單手撐著桌子,偶爾補充一點他能想到的內容。


    佳寶忽然抬起頭找了找嚴嚴,發現他正和施開開坐在一起,她小聲問老寒:“嚴嚴當時有沒有看到什麽?”


    老寒沉默了一下。


    嚴嚴的事情,林道行早就聽老寒說過,他撇了下頭,讓老寒告訴佳寶。


    “嚴嚴當時創傷特別嚴重,話都說不清楚,聽他的意思,就是事故發生的時候,他跑得快,一個人先跑了出來,他爸媽沒跟上……”


    老寒想起就難受,他一個成年人在事故五年後依舊是這樣悲痛的心情,更不用提對嚴嚴這樣的小孩來講,是多重的打擊。


    他繼續道:“我隻知道他當時已經穿好了救生衣,人也上了甲板,但是郵輪發生了二次爆炸,他直接掉進了海裏,後來他也是被別人給救上來的。其他沒了,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


    佳寶不難想象這段記憶對嚴嚴來說有多麽的沉重和恐怖。


    林道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提醒她時間。


    佳寶點點頭,林道行打字:“萬坤城府很深。”


    佳寶看著電腦上這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問林道行:“還有呢?”


    林道行隻是沉默地回視她。


    佳寶突然想到她曾聽老師用來形容新聞的一句話,“字越少,事兒越大”。


    佳寶擰眉。


    林道行給了她三秒休息時間,三秒後他問:準備好了麽?


    佳寶靜了一下,然後點頭。


    嗯!


    兩人起身離坐,走向采訪位。


    依舊是原先靠近吧台的那塊場地,此刻受訪者的席位上,坐著三個人。


    從左至右,依次是範麗娜、萬坤、羅勇勤。


    範麗娜蓬頭垢麵,羅勇勤局促不安。


    萬坤,四十歲,曾任h省電視台新聞編輯部播音組組長,是林道行的上司。


    此刻的他,神色如常。


    林道行對他頗為“懷念”。


    佳寶坐下了,林道行搬了張椅子,避開攝像機鏡頭,坐在離佳寶最近的地方,手邊是紙筆和電腦。


    佳寶深呼吸,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


    他像一名檢察官,但檢察官審問犯人講求證據,他沒有實質證據,全靠引誘和推理,捕捉對方的邏輯錯誤和漏洞。


    這樣的智慧需要經受千錘百煉,她沒有,但他就坐在她身邊。


    佳寶偏頭看了眼,林道行目光溫柔地回視她,對她點了點頭。


    佳寶雙手呈拳臥於大腿,看向對麵的人,準備就緒——


    “我認罪。”


    對麵的萬坤,歎息閉眼,說了這三個字。


    他先發製人!


    作者有話要說:  莫著急~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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