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朝臣談攏了通商的事又要跟匈奴的使者談,一邊是自己男人一邊是小舅子,淩霄兩邊都不想虧待了,而且這次的事祝餘全權托付給自己,可見其信任,淩霄隻得更加用心。


    稅收上的事談好後已經過了一個月,為了謹慎起見,頭兩個月淩霄隻是開放了一小部分物品的貿易,不少貴重東西,如古董,金銀首飾等等還是不許貿易的,不過都是一些糧食皮草布帛之類的,試行的這兩個月裏也出了些大大小小的問題,好在都是溝通上的事,有著北部這些年打下的基礎解決起來並不難,更別提有淩霄和祝餘宏觀調控著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又過了三個月,該出的問題都出過了,淩霄和祝餘也將這一塊上手了,七月份的時候北部的商貿徹底打開,自此開創了褚國與北部外族的頭一次,也是時間最長的一次合作,給後世百餘年都帶來了無限的福蔭。


    在朝廷為通商的事欣喜的時候更大捷報自潭西封地傳來。


    正值秋收,潭西封地作為褚國頭一個真正的實行攤丁入畝政策的封地率先將這半年的稅收明細獻了上來,一份賬冊自潭西由風行軍攜來,淩霄當朝命人將封地往年稅收情況取了來,兩相對比,實施新政這半年的稅收跟往年比起來多了一倍有多!


    當初反對的聲音早已經聽不見了,滿朝共賀褚奕峰治國有道,而淩霄,就用這麽一本賬冊打開了褚王朝華清盛世的篇章。


    最近好事一件接著一件,闔宮裏都是喜氣盈盈的,淩霄批好了折子要下印,卻怎麽也找不著褚奕峰,淩霄尋來跟著褚奕峰的小太監:“皇上又去哪玩了?”


    小太監終究不敢跟淩霄玩花樣,囁嚅道:“去……去禦花園裏跟侍衛大哥們摔跤了。”


    “摔……”淩霄沒了脾氣,擺擺手,“叫皇帝回承乾宮一趟,說梓君侯有要事相商。”


    褚奕峰這一去就是兩個時辰,回來的時候滾了一身的土,臉都是花的,淩霄哭笑不得,命人將書案上的折子送下去,自己過來給褚奕峰收拾。


    褚奕峰泡在大桶裏得意洋洋的:“你不知道,我們剛才輪著摔跤,誰輸了誰下去,我連著贏了二十三場。”


    “這麽厲害?”淩霄今日剛換了件頗考究的衣袍,怕讓褚奕峰揉濕了,仔細的將寬大的袖子挽起來再給褚奕峰擦背,笑道,“那最後是輸給誰了?”


    褚奕峰嘿嘿的一笑:“誰也沒輸給,不是你叫我回來了麽,我就回來了。”


    淩霄將褚奕峰洗好的頭發挽起,道:“去玩玩沒事,別沒個度,聽著了?”


    “嗯嗯。”褚奕峰答應著,討好笑道,“我今天不是沒事做麽,就是喜歡玩這個,我心裏有數,傷不著的。”


    淩霄輕笑,小心的彈去濺到的衣襟上的水珠,道:“知道你無聊,我正想跟你說呢,檀溪封地今年收成不錯,那的百姓都很感念你呢,我替你給舅舅求了情,讓你出巡檀溪,也讓這一路的百姓見識見識龍威。”


    “真的?!”褚奕峰“嘩”的一聲從桶裏站了起來,喜道,“舅舅答應了?他能答應了?”


    淩霄被褚奕峰濺了一身的水,月白色的衣袍上水漬斑斑,淩霄氣結:“沒答應,不去了!”說著轉身進了裏間,褚奕峰嘿嘿笑著,一手撐著浴桶的邊緣一個躍身利索了翻了出來,扯過一邊的裏衣披上也往裏麵來,笑道:“沒留心沒留心,我給你擦擦……”


    淩霄將衣裳脫下來換了件,褚奕峰笑著湊過來往淩霄身上蹭:“我隻穿了這點,冷呢……”


    正值初秋,確實是有些冷的,淩霄無法,自己也不換了,跟褚奕峰一起上了床拉過被子來蓋著,見褚奕峰這樣也沒了脾氣,隻得慢慢道:“舅舅開始是不答應的,跟我說了半日,最後還是同意了,我和舅舅護駕,其餘的人你看著來,來回一個月。”


    “一個月?!”褚奕峰覺得最近他的日子實在是太幸福了,也不問路線是什麽去了做什麽,隻聽說要出去一個月就美的要嗷嗷叫了,撲到淩霄身上沒頭沒腦的一陣亂拱,邊拱邊嚷嚷:“一個月!一個月!一個月!”


    淩霄哭笑不得,攬著褚奕峰由著他發瘋,褚奕峰撒了半日歡終於冷靜了點,掰著指頭跟淩霄商量,要帶著誰要帶著什麽東西,最後又道:“再帶著賢兒吧,我看他總是文文弱弱的樣子,你平日裏又照顧不到他,勤帶著出門也好。”


    淩霄無可無不可,點頭:“你喜歡他就行。”


    褚奕峰不知道又想起什麽來開始發第二輪的瘋,淩霄無法,最後將褚奕峰壓在身下就地正法……


    要出行一趟光是準備就半個月,太後找欽天監算了好日子,千叮嚀萬囑咐的,生怕兩人在外麵磕著碰著了。


    “母後就放心吧。”褚奕峰笑笑,“有淩霄陪駕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太後嗔了褚奕峰一眼:“若不是霄兒跟著我才不會讓你去,說好了,最多就是一個月,不可再多了。”後麵一句是對著淩霄說的,淩霄頷首:“姨母放心就是,我心裏有數。”


    太後又拉著褚奕峰叮囑了半日,讓他萬事要聽淩霄的聽韋錚輔的,褚奕峰都答應了下來,萬事俱備,翌日皇駕攜六千精兵


    出城,直奔檀溪。


    淩霄在外麵護駕,馬車裏褚奕峰跟淩賢一處坐著,淩賢已經快一年沒見著褚奕峰了,心裏很是想念,見著褚奕峰幾乎要哭出來,拉著手就問:“皇上你平時都在哪?怎麽都見不著的?”


    褚奕峰笑笑:“我在皇宮裏住著呢,平日裏出不來。”


    淩賢點頭:“我父親說,若是我讀書用功,得了功名入了朝堂就能見著您了。”


    褚奕峰笑道:“你父親倒是會教導你,不用得功名,等著小皇子長大了,我就接你入宮來跟著一塊念書,當年我與你父親就是這麽過來的。”


    淩賢聽了這話高興起來了,這可比父親說的要快多了啊!淩賢湊近褚奕峰說著親熱的話,褚奕峰心思卻跑到別處去了,悄聲問道:“你父親還說過關於我的麽?說過麽?”


    淩賢不知褚奕峰何意,想了想道:“父親說……說讓我爭氣,他說日後我是要繼承梓君侯爵位的人,要繼承這個爵位,要能吃苦,能受罪,能為皇上你拚命。”


    褚奕峰心中不知怎麽的驀然疼了下,點了點頭:“還有呢?”


    淩賢久不見褚奕峰,隻想好好表現,搜腸刮肚想著淩霄過繼他的頭一晚上說的那些話,又道:“我父親還說……嗯,還說,梓君侯要像皇族親衛韋家一樣……”


    那夜淩霄沒有將淩賢當做一個孩子,隻將他當做自己的親骨肉,繼承人,正色告訴他:


    梓君侯是大褚皇帝給淩氏的一個至高無上的榮耀,隻要大褚還在,淩氏的梓君侯就會在,此支萬世,與國休戚。承襲這個爵位的人,要一生為皇上流汗流血,誓死效忠。


    梓君侯不會打仗,手裏沒有兵權,但要像皇族親衛韋家一樣窮盡一生為皇族。生於朝堂,死於朝堂。


    淩霄將話說的明白,我將你當做繼承人,隻是因為褚奕峰於你有恩,你要對得起皇帝的大恩,對得起梓君侯的名號,終此一生輔佐他,幫扶他,最後,還要再挑選一個同樣對皇上忠心的人,將梓君侯的爵位傳給他,做好了這些,才算是報答了皇帝待你的恩情。


    淩賢仰著頭看著褚奕峰,童言無忌:“皇上……我是您救的,所以我一定會報答您的,但父親也是您救的嗎?我父親也欠著您的大恩嗎?”


    褚奕峰眼中發紅,搖了搖頭:“沒有,這輩子是我欠你父親的,欠了一輩子。”


    沿途不乏有奇觀異景,出發的第三日趕上了一場秋雨,淩霄趁勢跟韋錚輔求情在白水江停了一日。


    “下雨天,留客天。”淩霄打開窗子看外麵的小雨,笑道,“峰兒來看,看那個芭蕉底下……”


    褚奕峰定睛一看,笑了:“有隻小蛤蟆。”


    “噓……”淩霄從一個小箱櫃裏拿出來兩套衣衫一把油傘,輕笑,“不要驚動舅舅,我帶你出去玩。”


    兩個人,不坐車不乘轎,在影衛的掩護下翻牆而出,直奔著市集就去了。


    褚奕峰臉上紅撲撲的,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不住的回頭看,笑道:“沒人發現吧?”


    “沒人。”淩霄打著傘,空出來的手揉了下褚奕峰的頭,“後麵的人是影衛,不用理會他們。”


    褚奕峰點點頭,還是很興奮,大大方方的拉著淩霄的手,從白水江的東市慢慢的開始逛。雨下的不大,集市上並沒有怎麽收攤,零零散散的還是有些買東西的百姓,褚奕峰也不是沒逛過集市,但這回就是覺得新鮮,覺得自己和淩霄像是私奔的小夫妻似的,又親熱又緊張。


    褚奕峰看著什麽都想買,淩霄就都給買下來拿著,實在拿不住了再交給後麵一路跟著的影衛。


    兩人一路走一路吃,哪種小吃都嚐了些,褚奕峰愛吃炸豆腐,淩霄愛吃糖榛子。淩霄向褚奕峰許諾,等到小皇子長大了,我就帶著你出宮,天下之大,每一處每一地都要逛過來才算完。


    褚奕峰說好,到時候我就是太上皇,帶著你個退了位的梓君侯到各個封地裏白吃白喝去。


    淩霄點頭,說等逛累了再回北部封地,那裏給你修好的園子和獵場都還沒怎麽用過呢。


    兩人走走停停,雨停時正走到一處廟前,褚奕峰問行人這是什麽廟,那人笑道:“咱們這的觀世音娘娘廟,可靈著呢!”褚奕峰拉著淩霄進去,恭恭敬敬的一起給觀世音磕頭。


    淩霄問褚奕峰,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你沒有的?還要求觀音,你還想要什麽,我總有法子給你弄了來。


    褚奕峰說不是,這世上最好的一樣東西我已經有了,我得拜拜觀音,謝謝諸位神靈如此庇佑。


    觀音廟的簽據說很靈驗,褚奕峰催著淩霄求一支,自己也求了一支,一起拿給老神仙解簽,老神仙先拿過了淩霄的,搖搖頭半日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道:“公子的命數由人不由天,無處可解。”


    淩霄淡然一笑。


    褚奕峰又讓解他的,老神仙更是疑惑了,明明是一支上上簽,如何解出來竟是壽數不全呢?


    老神仙給褚奕峰解釋:“這位小公子命中有大劫,十七歲上萬萬不可從軍,隻好在家中藏鋒避世才可避過這大劫難。”


    褚奕峰和淩霄都撐不住笑了出來,褚奕峰笑道:“還都說你這靈驗呢,我今年已經二十有二了,十七歲上的大劫怎麽破?”


    褚奕峰顯小,但要說是十五六的也差太多了,老神仙定睛看了看確實不像,自己也奇怪,今日的簽都怎麽了?無法隻得將褚奕峰的簽紙給了他,淩霄拿過一看:浴血沙場,不死為誰?


    淩霄和褚奕峰看了心裏都是一動,褚奕峰十七歲那年,正是出兵討伐張繼叛軍那一年!


    褚奕峰抬頭看淩霄,就是那一年,自己受褚奕瑾的挑唆傻裏傻氣的拚著一身的意氣去了戰場,卻被人處處掣肘,若不是淩霄冒死前往,自己怕是真的會死在那裏了吧。


    褚奕峰看著淩霄依舊絕色年輕的臉,心裏想著那一年,在一望無垠的庫沙爾湖平原上,淩霄一路策馬自東南而來,對自己說:“臣自皇城來,奉旨輔助皇孫抗敵。”


    從那日開始,多少次的腥風血雨,都是他陪著自己闖過來,一路走到了現在。


    褚奕峰啞聲道:“這廟果然靈驗,這本是我的命數的,淩霄,是你改了我的命。”


    淩霄輕笑:“我命由我不由天。”


    褚奕峰不顧廟裏旁人驚異的神色,攬著淩霄將臉埋在淩霄的肩膀上,將眼中的淚水藏去,片刻後起身,拉著淩霄一起又端端正正的給觀音磕了個頭。


    兩人起身,淩霄隨意將兩張簽紙扔進香案中,笑道:“看,天晴了,我剛聽人說往南再走一條街有家飯莊做的一手好鬆鼠魚,想不想吃?”


    “想吃!”褚奕峰眼中放起光來,“走走,快去……”


    淩霄輕笑,將油傘收好,任由褚奕峰牽著他的手離去,身後的廟中神台蓮花座上,觀世音菩薩寶相慈祥,普渡眾生依舊。


    剛才兩人跪下時,褚奕峰虔誠虔誠又虔誠的拜了下去,謝謝大慈大悲觀世音,謝謝大慈大悲觀世音,謝謝大慈大悲觀世音,把淩霄給了我。


    剛才兩人跪下時,淩霄攜著褚奕峰的手深深深拜了下去,感謝大慈大悲觀世音,感謝大慈大悲觀世音,感謝大慈大悲觀世音,把褚奕峰給了我。


    就為了那年少時的驚鴻一瞥,褚奕峰甘願折服,一生信任。就為了那份純粹徹底的眷戀,淩霄放棄了一世安穩毅然追隨,刀光劍影的戰場,爾虞我詐的朝廷,從皇城到柴兒莊到八台橋到龍貴到白石江到庫沙爾湖到赫赫沙,千裏之地,奈之若何?!


    不管是在攜手大獲全勝攻陷皇城的意氣風發時,還是在□□駕崩後受困於北部不得回皇城戴孝的憤恨中,寵辱與共,不離不棄。


    秋色微涼涼如水,記憶奔流流成河。


    “一會兒吃魚,能再要點酒嗎?桂花釀!”


    “好好的喝甚麽酒?!”


    “喝點吧?啊?”


    “嗯……就能喝二兩。”


    “行,二兩也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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