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朝褚奕峰異常的低調,隻帶了三千精兵回城,褚奕峰和淩霄的意思很明確,我們是回家,不是攻城,隨行的軍士不許擾民不許懈怠,依舊如同在軍中一樣。


    回城的當天慧王褚奕瑾與他的一眾黨羽下了獄,該進宗人府的進宗人府,該進順天府的進順天府。


    成王敗寇,自古如是。


    有韋錚輔早就打點好的一切,有淩霄留在皇城中的人手製造的流言,還有不少官員對褚奕峰的擁立,更有褚奕瑾這一月裏的不得人心,要在皇城中站穩腳跟真的不難。


    淩霄和韋錚輔商議好了,先不提儲位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要給這一場浩劫找一個理由,這是現成的,也是淩霄一直對別人說的,英王這次回朝是作為本朝最尊貴的親王來徹查先帝的死因的,除奸黨,清君側。


    慧王因為保庇奸黨、殘害手足等等十幾條罪狀被收押宗人府。


    淩霄為了穩定人心,將左丞、榮祥公這些慧王一黨人剔除後迅速重組內閣,朝政在三日內恢複,後麵清理門戶,前麵朝政該怎麽來還怎麽來。


    同時韋錚輔迅速理好了皇城中各處雜亂處,缺失的官員該補上的補上該罷免的罷免,城中人該做什麽還做什麽,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就是那日褚奕峰入城都沒有驚動打擾到任何人家,貴族和百姓慌亂了幾日後,見天也沒有塌下來日頭還是高高的掛著放了心的,日子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淩霄和韋錚輔達成了共識,萬事都要迅速完成,讓皇城還沒有來得及亂起了來就平定下來。而且他們做到了。


    百姓依舊安安生生的過日子,貴族開始重新站隊,這個時候不知道該效忠誰那就是傻子,說的上話的都要去褚奕峰或是淩霄麵前賣個好,說不上話的就去靖國公府、壽康侯府、安泰侯府,甚至是施府荊府裏走動走動。


    這些淩霄和褚奕峰都不是很在意,畢竟這些人都不甚重要,兩個人入城後麵對的最大難題是皇後。


    回城後皇後多次命人喚褚奕峰回宮敘話,褚奕峰一直拖著沒答應,他有點害怕。淩霄能理解褚奕峰的心思,也沒有逼迫他,而是命人迅速的審理褚奕瑾的案子,更是將嫣然和攏香是褚奕瑾的探子的事捅了出來,沒有人知道淩霄跟宗人府的李延年怎麽商議的,幾日後李延年定了案。


    慧王褚奕瑾,殘害皇族,手段暴戾,安插人脈,勾結朝中大臣,建立黨羽,賣官鬻爵,欺壓前朝重臣……


    更絕的是李延年竟是將當年褚奕峰的海棠院中挽翠落水溺死,英王妃廣蓉兒病死等等連起來,治了個慧王謀害褚奕峰姻緣,妄圖絕皇族子嗣之罪。


    宗人府報上來的褚奕瑾罪狀中半真半假,但隨意一條都可以廢了他的王位!


    李延年定案將褚奕瑾的罪證呈報上來的當天,淩霄拉著褚奕峰的手帶著他去鳳華宮,淩霄看著褚奕峰輕笑:“別怕,你沒有做錯,你不想姨母?”


    褚奕峰聞言紅了眼眶,偏過頭啞聲道:“我想母後。”


    皇後這一個月裏憔悴了不少,穿了一身素色衣袍,高高挽起的淩雲髻上零散的插著幾朵白花,見了褚奕峰,原本要說的話還未說出淚先滾了下來,哽咽了幾聲道:“峰兒,你做的好事……”


    褚奕峰直挺挺的跪下來並不說話,淩霄上前將宗人府定的罪例給皇後看,皇後看了十指禁不住顫抖,愣了半晌大哭起來,哽咽:“瑾兒……我的兒啊……你們是一定要他死了……”


    淩霄也不勸慰,徑自走到褚奕峰身側一同跪了下來等著,皇後哭了好一陣方抽噎道:“別人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信,想要喚你來問個清楚你也不來,現在你卻親自帶了這個來給我,是什麽意思?是要我同意你砍了瑾兒的頭嗎?”


    皇後心裏如同刀割,哽咽道:“峰兒!峰兒!娘求求你,那是你大哥,那是我兒子啊……先帝啊……你帶著我走吧,你就這麽撒手走了,我照管不了這份家業,還要看著兒子們自相殘殺……先帝……”


    褚奕峰隻是跪著,聽著皇後的哭泣一聲不發,卻不斷的滾下淚來。


    淩霄頓了下,慢慢道:“姨母,我知道您不信宗人府定的罪狀,確實,這裏麵不少都是假的,這是李延年得了我的授意做的,我自然明白。”


    皇後不可置信的看著淩霄,不明白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何變成了這樣,淩霄聲音依舊是淡淡的,繼續道:“那我說點兒真的……”


    “我入宮那年十四歲,慧王十八歲,英王尚不足十三歲。”


    ……


    “我與英王相見當日,英王送了我一塊的同心玉佩,那時我不知道那是英王最好的一塊玉佩,並未在意,慧王隻因為這是英王所贈,又因為那時我不順著他的心,就當著我的麵將這塊玉搶去摔了個粉碎……”


    ……


    “有一日先帝罰英王抄大字,英王當時被先帝打的渾身是傷,就那樣……”淩霄想起當日的種種不堪忍不住也啞了嗓子,那時他無品無級,任由褚奕峰被欺淩也不能給他討回一個公道……淩霄頓了下,繼續道,“就是那樣,慧王竟誆騙了英王,將他好容易寫的大字撕碎……”


    ……


    “那年張繼部下嘩變,英王主動請纓,那時……英王才十七歲……沒有人同意皇孫出征,慧王卻費勁心機誘勸先帝準奏,到最後居然隻給了英王一個驃騎將軍的職位……”


    ……


    淩霄慢慢的說著幼時的那些小事,說著這些年壓在他心頭的一根根毒刺,褚奕峰卻撐不住伏在地上將臉埋在了手臂中哭了出來,別人也許以為褚奕峰是想起以前的事來委屈的哭,隻有淩霄明白,褚奕峰是在心疼淩霄居然將自己受的委屈全部記下了。


    一樁樁,一件件,褚奕峰這些年受的每一分苦楚都牢牢的記在了淩霄心裏,不曾提起,但從不忘記,隻是提醒著他,一招不能做錯,一步不能行錯,如履薄冰的扶著褚奕峰的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的位子。


    淩霄平穩的聲調有股魔力,能讓人徹底的信服,皇後聽了也禁不住撲簌簌的落淚,正要說什麽時淩霄打斷道:“我知道,姨母定要說這都是小事,不至於到今日兵戎相見的地步……”


    淩霄拿過近侍幫著拿著的一個布袋,從裏麵慢慢掏出一個個紙包,藥瓶,一邊將那些東西一件件放在地毯上,一邊淡淡道:“姨母莫要害怕,這些……都是毒藥,從英王封王那日開始就沒有斷過,每每慧王托探子捎了進來我就扣下了放在一起,到今天……一共有毒藥一百餘包。”


    淩霄抬起頭看著皇後,啞聲道:“若不是萬事小心,英王已經死了一百次……姨母,英王躲過了一百次,誰知道會不會躲過下一次呢?到底是誰在殘害手足?”


    皇後看著一地的毒藥說不出話來,側過頭將用帕子捂著臉哽咽,聞言起身走下榻來,褚奕峰直起身子看著皇後,皇後走下來擁住褚奕峰放聲大哭起來:“我的兒……是娘不好……娘是瞎子……”


    褚奕峰伏在皇後懷裏哽咽,這些事他現在知道了也並不覺得委屈,隻是聽著淩霄慢慢說出來,更覺兩個人一路走來的不易,皇後摟著褚奕峰大哭不止,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兩人才堪堪平複。


    皇後將鬆散的頭發挽起,拭了拭眼角的淚珠,哽咽道:“自先帝登基……我沒有一日是順遂的,峰兒……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了……”


    “先帝並不疼你,這個我早就知道……其實,娘也沒有怎麽疼過你……”皇後說著禁不住流下淚來,哽咽,“你剛會說話那會兒我就懷上了琪兒,他是個調皮的,後來又有了琰兒,更分不出心來管你,都是娘偏心,沒有顧上你……”


    褚奕峰低頭輕聲道:“沒有……”


    “傻孩子……我的傻兒子……細想起來,從小還是你最懂事,最讓娘省心……”皇後提起前事來止不住的流淚,“都是娘不好……我的兒……”


    褚奕峰跪下來伏在皇後膝上,低聲哽咽:“沒有……娘疼我,我知道……”


    皇後聽了這話心裏更如刀剜一般,低頭摟著褚奕峰大哭,娘倆此時說破了前事,再也沒有顧忌,將這些年彼此的委屈一起哭了出來,淩霄心下稍安,轉身出了大殿。


    處置了褚奕瑾還有他麾下的一眾人,淩霄給宗人府和大理寺下了死命令,寧錯殺一萬不許放過一個,且務必在大行皇帝出殯前結案,韋錚輔對此略有異議,他的意思是將主要幾個犯案的人處決了就罷了,但淩霄現在代表的就是褚奕峰,韋錚輔不好說什麽,別人更不敢說什麽了。


    如今淩霄雖還沒有什麽官職,但所有人都知道此人受寵程度,這可是未來的皇帝,英王殿下離不得身的人啊,更有褚奕峰對百官的吩咐,如今他要在先帝靈前盡孝,所有事務暫由淩霄出麵處理,淩霄的態度,就是褚奕峰自己的態度。


    不管別人心裏將淩霄想的如何不堪,但麵上還是恭敬的很,都知道這是個狠毒貨色,嘴甜心苦,小小年紀手上早沾滿了血,看上去一副文官模樣卻頂著個武將的名頭,不管是在朝中還是在戰場上都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現在就是幾代的老臣見了淩霄都要恭恭敬敬的。


    有淩霄如此施威,李延年等人不敢耽擱,火速接了案,按著淩霄的意思,不管是有罪沒罪的,隻要是對褚奕峰登基有妨礙的人全數劃到了褚奕瑾一派裏,問斬的問斬,流放的流放。


    淩霄看著呈報上來的名單甚是滿意,隨帶著城中眾親貴鬆了一口氣,這是撒夠了火了。


    褚奕峰如今還是與淩霄一起住在皇城的英王府中,兩人回朝後諸事都要料理,白日裏見麵有限,隻有晚上才能好好說會兒話,褚奕峰與淩霄用了飯後一同回房,兩人一同倚在榻上靠著軟枕親親熱熱的說話,褚奕峰將臉埋在淩霄懷裏迷戀的感受著他的氣息,抬起身子來道:“今日母後跟我在庫裏尋著了一瓶子好藥,母後讓我帶回來給你塗,我還特意的問了禦醫了,說是很好的。”


    褚奕峰說著起身下榻取了藥瓶來,又多拿了幾盞燈進裏間,自己淨了手將淩霄的裏衣褪下,小心的將淩霄左肩上纏著的繃帶解下,看著還沒好利索的傷口皺起眉,啞聲道:“以後不論如何你也不許再用那觀音醉了,不然我……”


    “以後必然不會了。”淩霄柔聲道,“不過是那時情勢緊張無奈之舉,誰會拿著自己身子來玩笑呢。”


    觀音醉,這還是前朝舊部傳來的藥,在太祖征戰的年間就被列為禁藥了,嚴禁褚國將士使用,但到底是絕不了,到現在軍中還是藏著一些。觀音醉,醉觀音,其實就是麻痹人神經的一種藥物,在戰場上受了傷,因為痛覺自然會影響作戰能力,特別是某些緊急的時候,一些重要軍士是退不下戰線來的,是以就出現了這麽一種藥,隻需在傷口上塗抹一些,痛覺立消。


    但消失的隻是痛覺而已,傷口在接下來的作戰中會繼續撕裂,惡化,如果不即使的療傷後果不堪設想,而且這藥對人身大大不利,用過觀音醉的傷口醫治起來恢複的很慢,就像淩霄現在一樣。


    褚奕峰拿幹淨的布巾來為淩霄拭幹淨傷口,取了藥來給淩霄看:“就是這個。”


    淩霄接過一看,寶石藍的琺琅瓶子,打開看裏麵,藥膏膏體純淨,甘味撲鼻,細聞又有一股苦味,淩霄一笑:“是好東西,你給我塗上吧。”


    褚奕峰取了些藥膏給淩霄細細的塗上,又取了繃帶來好好包紮起,低聲道:“再十天左右估計就好利索了。”


    “本來也不厲害。”淩霄輕笑,他知道褚奕峰心裏必然是愧的,拉著褚奕峰上床笑道,“果然是好藥,覺出些涼意來了,不是熱辣辣的,很好。”


    褚奕峰點點頭:“現在氣候不好,天氣要是再涼快些能好的更快些。”


    淩霄笑笑:“成了,這會兒也不早了,咱倆幹脆上床,再說會兒話就睡了吧,明天又是一天的事。”


    褚奕峰答應著跟淩霄進裏麵,淩霄又命人多搬了兩盆子冰進來,屋子裏馬上添了一絲涼意,淩霄將燈熄了幾盞,放下了床帳,褪下外袍上了床,


    “我聽說今日已經結案了?”這一日褚奕峰去宮裏陪了皇後去先帝靈前呆了一天,到了晚間才回來聽說了前麵的事。淩霄低聲答應,“結案了。”


    褚奕峰翻過身來跟淩霄靠在一起,猶豫了下道:“我聽說……這次案子牽連甚廣,能不能……”


    “牽連的再廣那也是慧王朋結黨羽過多的結果,與人無尤,你想給他們求情?”淩霄揉了揉褚奕峰的頭發,“倒不是我不聽你的,但你看,都是一樣的罪過,放了哪個合適?如今我們剛在皇城站穩腳跟,不好徇私的,還想現在一同開發的好。”


    褚奕峰聽了聽也沒有什麽可辯駁的,點點頭,淩霄輕聲道:“我知道你不忍心,其實真的處決的並沒有幾個,大多是流放,我也不喜歡殺人。”


    “嗯。”褚奕峰不再多想,輕輕的靠在淩霄肩頭,輕聲道,“這些天都是你在辛苦,我倒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淩霄側過身寵愛的將褚奕峰攬進懷裏,一笑:“倒不用你幫忙,你好好的陪陪姨母,料理著先帝的喪事就好了,前麵的事有我們幾個就成了。”


    “嗯。”


    淩霄一笑:“其實也沒什麽事了,對了,這些日子都是你陪著姨母,姨母可曾提到慧王的事?”


    “沒有……”褚奕峰搖搖頭,頓了下道,“昨日提起父皇來,母後說……這事讓我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以……大局為重。”


    淩霄點頭,在大是大非上韋華向來是個明白清醒的女人,經過了丈夫去世,兒子相爭後韋華明白了許多,如今想要結束這場紛爭的最好的法子就是快速料理好慧王的案子,隻有這樣才能保住更多的人。


    即使知道了褚奕瑾做的一切韋華還是疼愛他的,那本是她與先帝最看好的兒子,她在丈夫逝世後最大的倚靠。


    但這些不足以讓韋華為他扭轉乾坤,若褚奕瑾並沒有禍及褚奕峰的性命的話也許她要搏一搏,但現在事實擺在麵前,韋華再疼愛褚奕瑾也不代表她會縱容他傷害自己另一個兒子的性命。


    褚奕瑾是她的兒子,褚奕峰一樣是。


    或者說在這方麵褚奕瑾是傷韋華最深的一個人,先帝在前麵兢兢業業的保全了一家人,她在後麵小心的看護著四個嫡子兩個嫡女,為的就是今後自己的孩子不用再受這兄弟相殘之痛,但褚奕瑾卻打破了她和先帝經營一生的美夢。


    韋華沒有提出任何要為褚奕瑾減罪的話,大勢所趨,她不是不通事理的婦人,雖然她一直不插手不了解前朝的事,且有著不少深閨婦人特有的缺點,但她身為靖國公的嫡長女,出嫁後能誕下六個孩子,安安穩穩的一路走到現在這個位子,心中丘壑自然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褚奕峰和淩霄自然感念皇後的大義。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佞臣淩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漫漫何其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漫漫何其多並收藏佞臣淩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