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 八


    男人姓周, 因為臉長,就喊他馬臉, 鄉下地方, 一般不喊正經的名字。


    不過,馬臉是正經取過名字的,叫周長壽。


    周長壽往後退了一步, 忽然又覺得莫名其妙:“你這個女人, 怎麽能對男人大吼大叫?誰教你的規矩?”


    楚雲梨:“……”


    馮家母子找來這個奇葩,是故意氣她的麽?


    邊上的王二丫見狀, 急忙上前扯他袖子。


    周長壽對待楚雲梨都是這樣的語氣, 對待妻子就毫不掩飾自己的脾氣, 伸手一推:“扯我做甚?”


    王二丫本就瘦弱, 挨了這一下, 往後退了好幾步, 撞著了牆才穩住身形。她有些著急:“你不能這樣對三妹說話。”


    “怎麽不能了?”周長壽振振有詞:“你妹妹,那就是我的妹妹,她做得不對, 我還不能教訓?”


    他眼睛瞪得老大, 好像要吃人似的。


    王二丫更急, 眼圈通紅, 哆嗦著嘴唇, 想要勸又不敢勸。


    楚雲梨似笑非笑:“想教訓我?我哪裏都不對,是不是還想給我當家?”


    周長壽就不知道客氣為何物, 當即又露出了滿口黃牙, 笑著道:“我是挺樂意的。”


    “樂意個屁, 趕緊滾。”楚雲梨上前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將人丟出了院子外。


    王二丫追了幾步, 似乎想要去扶。楚雲梨冷眼看著:“二姐,你要是舍不得,我就把你們夫妻倆一起送回家去。”


    聽到這一句,王二丫腳下生生頓住。再回過頭來時,已滿臉是淚。


    她撲通跪在地上:“三妹,你幫幫我吧。”說著,又開始磕頭。


    姐妹之間弄成這樣,實在讓人不好受。楚雲梨將人扶起:“不用管他。在這城裏他人生地不熟的,應該不敢亂跑。”說到這裏,她聲音加大,意有所指道:“好多紈絝打馬從街上過,那些乞丐要是避之不及,當場被打死的都有。他要是不怕,盡管去轉一轉。這種混賬,死了更好,還省事了呢。”


    地上的周長壽聽到這番話,頓時就打消了自己去街上轉的念頭。


    楚雲梨見他老實縮在門口,心裏毫不意外。山民對城裏天然就有一種畏懼,她相信,如果不是馮家母子去找,周長壽夫妻倆絕對不敢到這城裏來。


    王二丫戰戰兢兢,楚雲梨心下無奈,如果是王秀靈在此,是一定願意照顧一下這個姐姐的。因此,她也不能裝作看不見。


    再有,她很樂意救一下像王二丫這樣被欺壓的女子。


    前提是她還有救的必要。剛才如果王二丫不管不顧追出去照顧周長壽,那楚雲梨就會想別的轍。


    王二丫整個人泡在溫熱的水中,邊上放著幹淨的衣衫,從裏到外都是新的。她從小到大,連成親都沒有穿過一件新衣。


    成親之前,家裏不給她買。成親之後,得顧著公公婆婆,顧著男人,顧著孩子,家裏本來就窮,落到她手上,也隻有每日兩碗稀糊糊勉強吊命而已。


    她洗完後,水已經成了黑色。她有些尷尬,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外頭有陌生的聲音傳來:“二丫,我進來了啊。”


    進門的人是王芙蓉,她拎著一桶水,不看浴桶中,低聲道:“你用這水再衝一下,好好打理一番再出門。”


    王二丫滿心忐忑,這個姑姑於她來說,隻是九歲那年見過一麵而已,那時候的姑姑高高在上,滿身華貴,身上還帶著銀釵,是她眼中的貴人。


    當然了,現在她眼中的姑姑,也還是貴人。不過,她剛才隱約發現,姑姑好像也是被三妹照顧著的。她低聲道了謝。


    王二丫把自己洗幹淨,熱氣蒸騰得她滿臉通紅,穿上了柔軟的衣衫,再穿上棉衣,隻覺得周身都暖和起來。她拎著一桶水出門,王芙蓉見狀,急忙上前幫忙。


    一刻鍾後,姑侄二人將屋中打掃得幹幹淨淨。


    楚雲梨從廚房出來:“先吃飯。”


    桌上有肉有菜,王二丫很是忐忑,都不敢伸筷子,埋頭扒飯,還不敢吃太多,一碗飯後就放下了碗筷。


    “三妹,我……”


    楚雲梨站起身,去廚房重新幫她盛了一碗飯,又給她夾了一些菜:“這裏不是周家,你想吃就吃。我不可能連頓飯都供不起你。”


    王二丫一邊吃,眼淚撲漱漱往下掉。


    一頓飯吃完,楚雲梨將她叫進屋中,拿了帕子給她擦頭發:“天氣冷,容易著涼。”


    王二丫哭得更凶:“三妹,我……嗚嗚嗚……”


    她還沒開口,就已哭得泣不成聲。或者說,也是開不了口。


    三妹的日子過得不錯,不算多富裕吧,至少能保證溫飽。方才還有白米吃,她想要讓三妹幫忙……可人家憑什麽?


    “你們怎麽來的?”楚雲梨將她已經白了一些的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用布巾包了。


    王二丫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眼淚落得更凶:“有人來找我,說是你的男人,還說你和他生了氣,讓我來勸你們和好。”她有些不自在:“我不太想來的,家裏挺忙。但咱們姐妹多年沒見麵,我有些不放心,孩子他爹也非要鬧著來,我拗不過他……”


    楚雲梨明白了她的想法,有些想來,但又怕給她添麻煩,而周長壽根本就沒有給她選擇的餘地。


    楚雲梨點了點頭:“那你是來勸我和那男人和好的?”


    “不是!”王二丫急忙解釋:“我就是想來看看你,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隻是,孩子他爹……好像拿了那個男人的好處,可能會勸你。你不用聽,這是城裏,他不敢對你動手。”


    楚雲梨頗有些無語:“合著這要是在鄉下,他就敢對我動手?”


    王二丫沉默下來,垂眸看著自己的手背。


    楚雲梨早已看到了她手背上的傷,事實上,方才王芙蓉送水出去後,就已經低聲說了,王二丫身上到處都是青紫,新傷舊傷都有。


    “他經常打你?”


    王二丫苦笑:“那有什麽法子?我生了幾個丫頭片子……”說到這裏,眼淚又落了下來:“她們從小到大都沒有吃過米飯,也沒有穿過新衣……三妹,我不是想給你添麻煩,但是,我……你能不能幫她們找門親事?我不要聘禮,隻要人家不嫌棄就行。”


    她抹著臉上的淚:“這城裏的男人好像不興打女人,我不想讓她們走我的老路……三妹,我本來不想麻煩你的,可我是真的沒有辦法了!要是指著孩子他爹,她們……她們……要不是妹夫上門,我的大花就要定親了。”


    看她哭得這樣傷心,那大花的夫家應該不是什麽好去處。


    楚雲梨就不是個怕麻煩的人,想了想道:“你把這些年家裏發生的事仔仔細細跟我說一遍。對了,大姐呢?她過得如何?”


    王二丫苦笑:“村裏不都那樣麽?大姐進門後生了個男娃,可大姐夫愛喝酒,也喜歡動手。不過,大姐的婆婆會幫著攔一攔……但這夫妻之間關起門來,婆婆也不好進門,後來她婆婆不在,大姐給兒子娶了媳婦……日子還行,比我要好些。”


    楚雲梨聽得頭皮發麻。


    這都過的什麽日子?


    “爹娘還在,每個月都問我和大姐要十斤糧食,要是不給,他們就跑到家裏大鬧。爹去年摔了一跤,也不是不能動彈,可他就是想有人伺候,還想我和大姐輪流……姐夫和孩子他爹都挺凶的,十斤糧食已經不少,再不肯奉養,後來,爹娘說誰要是照顧他,就把家裏的院子給誰,後來大姐把人接了過去。她其實是為了照顧我。”王二丫說起這些事,眼淚就沒有幹過:“她好歹生了個男娃,大姐夫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要顧忌些。要是我接,孩子他爹……”


    聽得楚雲梨恨不能跑出去把周長壽拎起來揍一頓。


    這城裏打人犯法,馮家母子還緊盯著,楚雲梨毫不懷疑,他們很願意把自己送進大牢去,然後接手鋪子和兩個孩子。


    楚雲梨沉吟了下,問:“周長壽就不是個人,你想不想和他分開?”


    王二丫眼睛瞪大:“分開?那孩子咋做人?”


    楚雲梨無語:“你也是人!不能隻替孩子考慮,你能不能為你自己想一想?還有,她們姐妹看著你過這樣的日子,等成親之後,輪到她們被男人打罵時,就會覺得那是正常的。”


    要是不挨打,說不準還不安心呢。


    王二丫傻了眼。


    “可……可我打不了獵,沒有地,也沒有房子。”她憂心忡忡:“大花今年都十八,要不是想著給家裏幹活,早就該許親。要是我和他爹分開,誰會娶她?”


    楚雲梨隻想歎氣,麵上卻不露,道:“來幫我做事,包吃包住。每個月有工錢,不會有人打她們。”


    王二丫並不覺得驚喜,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我們不能給你添亂。”


    楚雲梨沒好氣道:“我說了就算,誰敢說你們是添亂?我可沒有男人在一旁指手畫腳。”


    聽到最後一句,王二丫一愣。這沒有男人,說話好像真的能硬氣不少。


    不過,她心裏也明白,這是三妹有本事,有底氣。否則,妹夫直接就把她揪回家了,哪裏還需要迂回地請他們過來幫忙?


    今日的這些事,對王二丫的衝擊很大,她一刻也閑不下來,話說完就去院子裏各處打掃。


    周長壽衣衫襤褸,呆在大街上本就引人注目。他蹲了一會兒,發現所有人都穿得幹幹淨淨,他那一身,還比不上某些乞丐。


    他看不明白,街上人看自己的眼神,但也知道羞憤,急忙敲門:“三妹,讓我進去……二丫,趕緊給我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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