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 五


    周豐猛一時間左右為難。


    從本心來講, 他希望佳人留不下來,隻能回到村裏由他照顧。


    但是, 佳人在這之前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氣才想要回來, 如今辛苦這麽久走到這裏。如果高家不接納,她該有多傷心?


    周豐猛被問住,一時間沒有回答。


    “天色不早, 我們走吧!”高如蓉抱起孩子起身:“嫂嫂, 你要是不願意去,就留在這裏歇會, 或者去街上轉一轉……”


    楚雲梨也牽著孩子起身:“這麽遠我都來了, 就剩下最後這點路, 我怎會不願呢?幫人幫到底, 送佛送到西嘛。”


    高如蓉聽著這話, 總感覺有哪裏不對。


    一行人上了昨天的馬車, 由著高如蓉指路,直接去了高家。


    早上正是鋪子裏最熱鬧的時候,馬車停下, 高如蓉掀開簾子, 卻沒有立刻下去。大概是近鄉情怯, 她眼圈微紅, 雙手都在微微顫抖。


    周豐猛看在眼中, 頓覺自己之前的想法很是卑鄙。


    “如蓉,咱們走吧!”


    高如蓉沒有動:“萬一我爹娘還是不肯原諒我……”


    “不會。”周豐猛語氣篤定:“他們再生你的氣, 到底血濃於水, 若是得知你身上發生的事, 定會擔憂難過,也不會放心讓你回村裏。”


    高如蓉也不知聽進去了沒有, 又過了好半晌,她才緩緩下了馬車。


    楚雲梨眼神一轉,道:“我陪你。”


    高如蓉猛然回頭:“不用!”


    聞言,周豐猛立刻伸手摁住楚雲梨的膝:“你別添亂。”


    那邊,高如蓉已經一步步往鋪子裏走。


    周豐猛滿臉擔憂。


    楚雲梨老神在在,周沐年紀還小,不能理解此時緊張的氣氛,他不安地動了動,道:“娘,你說要帶我去看耍碗的,我們何時去呀?”


    耍碗是當下很常見的雜技,鎮上偶爾能見到。周沐還是前年見過一回,對此念念不忘。楚雲梨來的路上就跟孩子說了,到了府城可以看。


    楚雲梨指了指走到鋪子門口高如蓉母子:“等群兒回了家我們就走。”


    周沐好奇:“這裏就是他的家麽……”


    孩子話音未落,那邊的高如蓉抱著孩子跪在了一個豐腴的婦人麵前。


    “娘……”


    一身喊出,淚也落下。


    豐腴的婦人滿臉驚詫地上下打量她。


    另一邊,高家其餘人發現了門口的動靜,紛紛跑了過來。


    “如蓉?”


    高父負手過來,瞄了一眼女兒,冷笑道:“怎麽,日子過不下去,又回來打秋風?”


    “爹,我……”看到父親,高如蓉愈發緊張:“豐成沒了……”


    說到這裏,她哽咽不能言語。


    高父揚眉:“怎麽沒的?”


    高如蓉泣不成聲:“他進山打獵,為了救村裏人,獨自引走大蟲,回來的時候,隻剩下……一把骨頭……”


    高父臉上毫無擔憂之色,反而滿臉譏諷:“當初我跟你說,村裏人看天吃飯,想要吃口飽飯的拿命去拚,那時候你不信。現在如何?”他揮了揮手:“當初我還說過,你要是執意離去,往後就不再是我高家女兒,你走吧。”


    高如蓉訝然,她是真沒想到,時隔幾年,自己再回到這裏,父親對她還是如以前一般冷漠。


    並且,邊上的高家人沒有一個肯求情。


    高如蓉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馬車中的幾人都在看著高家鋪子外的動靜,見狀,周豐猛再也坐不住,立刻上前:“伯父,如蓉她不會幹活,在村裏很是艱難……”


    “你又是誰?”高父上下打量周豐猛:“你也是個獵戶?”


    周豐猛噎了下,上前道:“我是豐成堂哥,特意送了如蓉回來,伯父,如蓉她要是留在村裏,會被人欺負的。”


    “那又如何?”高父麵色不變:“她要是回了家,我的臉往哪擱?我早就說過,她要是執意要嫁,就別再回來。”


    大早上正是生意最好之時,高如蓉跪地不起,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已經影響了鋪子裏的生意。高父看在眼中,煩躁地一揮手:“你們趕緊滾,要是再逗留,我就去衙門報官,告你們一個擾人生意的罪名!”


    高如蓉滿臉悲戚,膝行上前:“爹,我隻有你了。”


    高父看向一旁的兒子:“去衙門報官。”


    高大哥遲疑了一瞬,還是轉身消失在人群裏。


    見狀,高如蓉眼淚落得更凶,但卻不敢再跪,起身退到了街上。


    她不跪,高家人重新進了鋪子,看熱鬧的眾人也很快散去。


    周豐猛站在人來人往的街上,問:“現在怎麽辦?”


    “好不容易來一次,先去逛逛再說。”楚雲梨說著,拉著孩子就往人群裏鑽。


    邊上周豐猛聽到這話,氣得夠嗆,想要訓斥,又覺得這女人處處是毛病,不知該從何說起。


    再一眨眼,母子倆已經不見人影。


    *


    小孩子都喜歡熱鬧,楚雲梨帶著周沐吃玩了大半天,很是盡興。


    到了天色漸晚時,才回了昨天住的客棧。


    周豐猛和高如蓉母子倆還沒回來,不過,關於高家發生的事還是傳了過來。


    高家那個嫁到村裏的女兒回來認親,高家不肯相認,還要把人攆走。


    高家女在街上跪求了一日,始終沒能求得雙親心軟。


    大堂裏,吃晚飯的眾人正議論紛紛。周豐猛抱著孩子,扶著已經站立不穩的高如蓉踉蹌著走了進來。


    楚雲梨低聲對邊上那桌人道:“那位就是高家女。”


    周圍瞬時一靜。


    群兒無知無覺,周豐猛二人卻能感覺到突然轉變的氣氛,又隱約聽到有人說高家女之類的字眼,高如蓉立刻明白,在她進來之前,眾人議論的正是她。


    想到此,她隻覺得臉上發燒。


    “大哥,我坐不住,咱們去樓上吧!”


    周豐猛扶著一個人,還要摟一個孩子,這一路回來,已經弄得滿頭大汗,眼看還要上樓,他眼神搜尋一圈,本來是想找夥計幫忙,卻很快在人群裏發現了熟悉的身影,當即揚聲喊:“新衣,過來幫忙。”


    楚雲梨不搭理他。


    安靜的大堂裏,周豐猛這麽大聲一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高如蓉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扶著欄杆自己走。”


    周豐猛有些不讚同。


    但他也知道高如蓉的顧忌,應該是不想被人議論,便也不再強求,臨上樓前,狠狠瞪了一眼楚雲梨。


    方才高如蓉的身份是楚雲梨告知的,那邊正主一走,立刻有人好奇問: “這位嫂子,你和他們認識嗎?”


    “何止認識。”楚雲梨並不隱瞞:“剛才攙著高家女那位,就是我男人。 ”


    剛才攙扶的兩人看起來很是親密,原來那男人竟是有婦之夫?


    聽到的人愈發好奇,追問:“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楚雲梨擺了擺手:“說來話長,不想說。總之孩子他爹說,這是他欠了母子倆的。”


    眾人麵麵相覷。


    在坐的大多都是外地而來,家中不甚寬裕的人家。有那好心的婦人上前提醒:“無論欠什麽,都不至於照顧成這樣。我聽說,高家女男人死了……你還是要多留一個心眼。”


    楚雲梨笑著謝過。


    當日夜裏,楚雲梨再沒有見過二人。


    翌日天蒙蒙亮,周豐猛就上來敲門:“收拾行李回家,動作快些。”


    天剛亮,馬車就出了城門。


    又是一整日的顛簸,回去的路上,高如蓉興致不高,好幾次默默垂淚。周豐猛自然是耐心安慰。


    來時周豐猛照顧高如蓉時,稍微有點越矩,高如蓉就會主動避讓。


    而回去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太過傷心,周豐猛動作親密,高如蓉都恍若未覺。


    最後一次休整上馬車時,周豐猛還伸手幾乎是將人攬入懷中一般扶著。


    對上楚雲梨似笑非笑的目光,周豐猛有些不自在,解釋:“如蓉她太過傷心,根本也不看路,我怕她摔倒。”


    楚雲梨麵色如常,自顧自放下了簾子。


    同行這幾天,周豐猛已經很清楚地明白,孔新衣對於他要照顧高如蓉母子倆這事很是不滿,且幾乎不掩飾。


    在他的印象中,孔新衣不是這樣不講道理的人。就是不明白她為何轉變得如此之快。


    他忽然就想起和村裏人一起進山時,有聽他們說過,這夫妻倆過日子,女人對於自己男人在外有沒有花花心思很有種特別的直覺。


    難道她發現了?


    眼看就要到鎮上,這一回周豐猛沒有進到馬車中,隻和車夫一起坐在外麵。回來時挺順利,天還沒黑,馬車就進了村。


    車夫幾天沒回家,把他們放下後,拿了酬銀立刻就走。


    周豐猛還幫著高如蓉忙進忙出地搬行李,楚雲梨已經帶著這兩日買的新奇玩意,牽著周沐回家了。


    孔家夫妻看到母子倆,很是歡喜。孔母拖著病弱的身子要去廚房做飯,楚雲梨也跟進去幫忙。


    孔父在灶前燒火,試探著問:“剛才我出去抱柴火的時候,聽到那邊的嬸子說,高如蓉又回來了?”


    楚雲梨頷首:“高家根本就不認她。”


    孔母臉上的笑容不在,有些發愁:“你這以後日子可怎麽過?”


    孔父想了想:“要不,找村長商量一下給些賠償?這幾年你們給我的銀子我都放著呢,你們拿回去賠給豐成媳婦,以後她如何,就再不要管了。”


    如果真的隻是親近的堂兄弟進山打獵弄成這樣,孔父的提議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但是,周豐猛情形不同,他是真想照顧那對母子。


    “爹,豐猛很是親近高如蓉,處處以她為先,我都看在眼裏。偏偏現在村裏的所有人認為我們夫妻欠了她的,我要是阻攔他幫忙,又是我不對……”其中的內情沒有證據,她又不好明言。


    她認真看著二老,道:“其實,我已經打算好了,大不了就把男人賠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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