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氏聽著邊上村長和陳家長輩對她的指責, 抬眼看向門外,那裏,幾個孫子扒著門偷聽, 並沒有幫著說話的意思。尤其是陳傳遠,那是長孫, 很長一段時間裏, 在葉氏這兒都沒人能越過他去。可如今他扒在門上, 就像是聽別人的故事。


    這大概……就是她算計別人的報應吧?


    那邊長輩已經在提議送她去縣衙報官,讓她坐牢去。還有人提議,去葉家請了那邊的長輩過來,看看他們葉家的姑娘都幹了什麽好事?


    “這種惡毒的女人,陳家族譜上決不能留,咱們替老四休了她!”


    “放在幾十年前,敢敢謀殺親夫,就得浸豬籠。”


    ……


    聽著這些, 葉氏的心思卻已經飄遠。死了也挺好的,活著才受煎熬。


    她已經想象得到, 就算她沒有被送入大牢,往後的許多年中,她都會被人指指點點。幾個兒子不管她,憑她如今的名聲, 葉家那邊怕她牽連葉家姑娘, 肯定不會收留她。想要再嫁,又有誰會娶呢?


    想來想去,似乎都隻有死路一條。


    可她不想死!


    葉氏對著陳家的一個長輩跪了下去:“我承認說了這些話,但我也沒想讓他死。我說的都是事實,他沒了, 幾個孩子狼心狗肺,肯定不會奉養我,我一把年紀,娘家的雙親早已不在,兄弟們孫子都有了,哪裏還會收留我?我除了改嫁,還有別的路走嗎?我有說錯嗎?”


    這麽一解釋,好像還挺有道理。


    葉氏想要為自己掙一條命,再接再厲:“但凡這幾個孽障願意幫我搭把手照顧他爹,我也不會難受之下說那些話。他爹死了,我也很傷心,我恨不能跟他一起走……我願意死了為他償命,但是臨死之前,我還請三叔您,把我收拾了這幾個孽障。要不然,我就是死,也不閉眼。”


    三叔是個九十多歲的老頭兒,白胡子都快到胸口了,其實他耳朵有些不靈光,時靈時不靈的,不太能聽明白屋中的人都說了什麽。聞言一臉茫然。


    葉氏這些話本也不是說給他聽的,是說給邊上的其餘幾人聽的。


    意思很明白:她有錯,也承認自己有錯。但是,這不是她一個人錯,這些孩子,也事有錯的。


    聽著她告狀,兄弟幾人都滿臉不可置信。


    為人父母,告兒子不孝。那做兒子的事會被人戳脊梁骨的。


    凡是願意多為兒孫想的人,都不會幹這種事。


    “娘,你怎麽能這麽說?”陳老三滿臉不可置信。


    葉氏冷然道:“我疼了你們幾十年,現在你們想逼我去死,我還跟你們客氣不成?”


    方才這幾個長輩話裏話外,可是要把她送進大牢的。


    並且,還沒人反駁。


    要是她還悶著不出聲,就真的會進大牢了。


    她這把年紀,去了肯定就出不來了。還不如現在就死……可是誰又能坦然赴死?


    陳家的這筆爛帳根本就掰扯不清,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在場幾人還不是官呢,真要是誰一個人的錯,他們還能幫著分辨,把人休了或者罰了。


    可兩邊都有錯,那就不是他們能管的事了。


    村長扶起三叔:“你們家這情形複雜,如果隻是分家,我們還能幫著作證,甚至幫著分也行。在這裏邊兒夾雜了人命案子,老四雖然是我本家兄弟,但跟他更親近的人是你們。他出了事,也輪不到我們去討公道。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言下之意,就是讓他們想報官報官,想私了就私了。


    實在是……陳家村要臉!


    掰扯了一天,還沒能掰扯出個結果。


    守在陳家院之外的眾人都換了幾波了。


    楚雲梨饒有興致地坐在馬車上,聽著周圍的人閑聊。


    眼看屋中陳家的長輩和村長出來,眾人頓時來了興致。有那相熟的就問了:“這家分了嗎?”


    “家門不幸。”來人隻擺擺手就離開了。


    問話的人一頭霧水,分家而已,跟家門不幸有什麽關係?


    而屋中,陳家兄弟在族中長輩走後,麵色難看,陳老二直接問:“娘,你是想毀了我們嗎?”


    其餘幾人雖然沒問,但麵色都不太好。


    葉氏並不害怕,道:“這是你們逼我的!再說我說的那些話本來就是事實!你們不孝是真的,丟下父親不管天天在外頭閑轉也是真的。我冤枉你們了嗎?”


    問得兄弟幾人啞口無言。


    陳老二不耐煩:“我懶得跟你說,反正我話撂在這兒,你害死了我爹,我是絕不可能奉養你的。分這個家,我們除了祖上傳下來的地什麽都沒拿到,你除了生下我之外,也沒什麽功勞。就這樣吧。”


    說完,拿起分到的農具和鍋碗瓢盆回了自己的房。


    其餘幾人有樣學樣。


    卻是再沒有人提報官的事。因為一報官,他們薄待父親的事同樣會鬧出去。謀殺親夫和不孝順父親,差不多同樣的罪名。


    誰還敢提?


    兄弟幾人心照不宣,連商量都不用。日子本來就很艱難了,隻要不蠢,都會按下此事。


    最後屋中隻剩下母子倆,陳老大安慰道:“娘,他們不養你,然後我養你。”


    養個屁!


    真和他一起過日子,葉氏不止要伺候兒子,還得伺候兩個孫子。還不如自己過呢。


    “滾,以後我自己養活自己,誰也不靠!”葉氏氣衝衝回了自己的屋子。


    陳老大看著母親住的正房,微微皺起眉來,


    如果母親跟著他過日子,等她百年後,留下來的房子都是他的。可是她非要自己住,那可是正房,誰不想要呢?到時候肯定又得跟他們吵。


    關鍵是陳老大兩個兒子,卻隻分得一間廂房,以後兒子娶妻……拿什麽來住?


    看著陳家人吵得不可開交,楚雲梨看得是心滿意足。


    就知道這種帶頭算計別人家的長輩,不會教出什麽好東西。


    她坐在馬車上,心情不錯。卻聽到邊上陳長福笑吟吟道:“念秋,你這天天接送孩子,不覺得麻煩嗎?”


    楚雲梨一臉莫名其妙:“我接送自己兒子要是還嫌麻煩的話,還不如不生呢。”


    陳長福:“……”他是真想示好來著。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忙的話,是不是該找個人幫忙?”


    話中暗示的意思明顯。


    楚雲梨又不傻,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陳長福見她明白了,立即道:“之前我們倆陰差陽錯的分開,每每想起我都很後悔。陳傳遠這孩子已經被養歪了,你是對的,我們就算要過繼,也應該過繼兩歲以下養得熟的那種,我應該聽你的話。念秋,你願意再給我一個機會聽你的話嗎?”


    楚雲梨麵色一言難盡:“你憑什麽認為我還會願意給你機會?”


    陳長福急忙道:“我們曾經是夫妻……”


    “現在已經不是了。”楚雲梨不耐煩打斷他:“我那時候嫁給你,是想要你給我們母子一個容身之處。可是你呢,幾天就帶回來,一個十歲的孩子給我添堵,關鍵是這孩子還有個難纏的娘和奶,你就是故意不讓我過好日子!”


    陳長福啞然:“我沒有。”


    “你有!”楚雲梨語氣篤定:“之前你自己住的一年中,你為何沒想接孩子回來?不就是看我嫁給了你,可以順便照顧他麽?”


    這夫妻之間的事掰扯起來沒完,陳長福回憶了一下,當時他壓根兒就沒想過要照顧孩子,或許……他下意識裏是真覺得反正有人照顧,才把孩子帶回來的。


    曾經的事,陳長福也知道確實是自己的錯,那時候他就像是鬼迷了心竅似的相信四叔一家。現在他醒悟了,再不會為了別人委屈自己李念秋,他這麽想,也就這麽說了:“以後我再不會讓別人欺負你們母子!”


    陳家門口眾人看到家分完了,本來已經準備離開。又聽到陳長福試圖挽回李念秋,雖然不好意思站太近,但也離得不遠。


    聽到這話,都期待地看向楚雲梨,等著她的回答。


    楚雲梨嗤笑一聲:“本來也沒人能欺負我們母子,用得著你讓?我鎮上四十多畝地,還有熬糖的廠,你憑什麽認為我還看得上你?”


    眾人:“……”哦喲,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李念秋果然是發了啊。


    陳長福眼睛一亮,更加不肯放棄,眼見楚雲梨勒了馬車掉頭要離開,他雙手伸開,攔在馬兒前麵,閉著眼睛道:“你不答應,我就不離開。哪怕被你的馬踩死,我也甘願。”


    楚雲梨會怕他死?


    她頓時就笑了,抬手狠狠一鞭抽在陳長福身上,直把人打得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楚雲梨淡然道:“好狗不擋道!狗都知道讓路,你越發不濟,連畜生都不如了。”


    陳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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