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氏靠近, 大概是見楚雲梨趴著不理人,她輕聲勸:“宛雅, 你別這樣, 早晚會好起來的。就算留疤了,憑你的手藝,也能找個好人家的。”


    這倒是真的, 張宛雅於繡花是頗有天分,不過十五歲, 繡出來的繡品已經比得上老繡娘, 隻是張母怕她繡壞了眼睛, 每日隻讓她繡兩個時辰。所以, 繡品出得特別慢。


    就算如此, 也比兩個哥哥在外頭做工掙得多。


    楚雲梨不搭理她,始終不抬頭也不出聲。


    “大不了, 你就留在家裏,我們養你一輩子。”


    楚雲梨還是不說話, 賀氏討了個沒趣,有些尷尬, 但也沒多想, 正常小姑娘遇上這種事,大抵都不想出聲,遇上那臉皮薄的,隻怕都不想活了。


    沒多久,她就走了。


    張母若有所思, “宛雅,你多睡會兒,傷好得快,別多想。”


    楚雲梨側頭看她,“娘,我沒事,您別擔憂我。”


    末了,還笑了笑。


    痛成這樣還在笑……這笑容惹得張母差點又落淚,忙轉過身急匆匆出門。


    門重新關上,楚雲梨當真沉沉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人推門進來,楚雲梨瞬間睜開了眼,側頭去看,隻見一個妙齡姑娘輕手輕腳進來,看到她醒著,忙上前來,“宛雅,你痛不痛?有沒有好一些?”


    來人是張宛雅的小姐妹柳盼盼,就住在張家隔壁,她也會繡花,隻是差原身太多,隻能繡個荷包帕子掙些銅板罷了。


    “我好多了。”對著她,楚雲梨頗為冷淡,“你怎麽來了?”


    “聽說你受了傷,我特意來看看你。”說著話,她從袖中掏出一盒藥膏,“這個藥治傷不會留疤,你可千萬要用。”


    這盒子與賀氏買回來的那種一模一樣,楚雲梨不甚在意,“這太貴重了,我娘給我買了藥,你拿走吧。”


    雖說著貴重的話,但很明顯這隻是她拒絕的托詞,柳盼盼似乎這才發現小姐妹的冷淡,有些意外:“我買都買了,你就用了唄,咱們倆之間還分這麽清楚做什麽?”


    說著,就想把盒子放在床頭。


    楚雲梨冷聲道:“拿走!”


    這一聲冷喝,嚇得柳盼盼抖了抖,噌道:“你這麽凶做什麽?我好心好意給你送藥,還錯了不成?”


    楚雲梨不耐煩:“拿走,我不想還禮!”


    是的,她們倆是小姐妹,經常互相送禮物,並且,柳盼盼送的禮物許多,有些還頗貴重,張宛雅曾經還挺感動,畢竟他們這種人家出身的姑娘,禮物的貴重本身就說明了對方對這份情誼的在意。所以,每每收到禮物,她既欣喜,又有些苦惱,想要籌銀子還禮,挺費勁的。


    可是,這些禮物,算是張宛雅這場無妄之災的罪魁禍首。


    這東西壓根就不是柳盼盼買的,而是有人托她代送,包括曾經她送來的那些釵環脂粉,都是有人托她送的。


    可柳盼盼從頭到尾提都沒提送禮的人,張宛雅所以以為是小姐妹相送,還認真準備了價值相等的回禮。柳盼盼卻高高興興收下,絲毫都不心虛。


    隻要想到這些,楚雲梨就很難對她有好臉色。


    見床上的人似乎真的生氣了,柳盼盼驚訝之餘,很是心虛,“你這剛好用得上,就收下吧。”


    楚雲梨揚聲喊:“娘!”


    張母似乎就等在門口,聞言飛快進來,“怎麽了?”


    楚雲梨伸手一指:“讓她滾!”


    張母很是意外,看了看眼圈已然微紅的柳盼盼,又看看床上一臉冷然的女兒,到底還是道:“盼盼啊,宛雅受傷後心情不好,你改日再來吧。”


    柳盼盼拿出藥膏盒子,“這藥……”


    看到熟悉的盒子,張母眼皮跳了跳,那邊還有一盒剛開的放著,看女兒的模樣似乎不打算用這種,於是拒絕:“我備了許多,用不上,趁著還沒開,你趕緊拿去退了吧。”


    說著,就拉了柳盼盼的胳膊,不由分說把人往外拽,一路送出了院門。


    聽著院子門關上,張母又回來,笑著哄道:“以前你不是最喜歡和她一道嗎?我還以為你見了她心情會好,這才讓她進來的,你不喜歡,我以後都不讓她進門,好不好啊?”


    楚雲梨點頭:“好!”


    這樣幹脆利落,張母愈發意外,女兒突然就趕柳盼盼離開,她還以為是女兒臉受傷了自卑,脾氣怪異。沒想到她還真不打算和柳盼盼來往了。


    張母仔細回想了一下,前天柳盼盼來的時候姐妹倆還有說有笑,怎麽突然就……她有些擔憂,“宛雅,你臉上的傷一定會好的。盼盼她跟你好,特意給你送藥,你這樣傷她的心,早晚會失了這個朋友的。”


    楚雲梨抿了抿唇,“娘,她不是朋友,之前她送的那些東西,都是別人托她送的,結果她隻字未提,還厚著臉皮收我的回禮,這種人,我不想和她來往。”


    聽了這話,張母麵色微變,“誰讓她送的?”


    張宛雅長得好,雖然不太出門,但周圍這幾條街的人都知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許多後生磨纏著家中想要娶她,所以,平時張母都盯得緊,一般不讓女兒和年輕人走得近,千防萬防,萬萬沒想到柳盼盼拿來的東西居然是別人送的。


    女兒收了別人的東西,卻一點表示沒有,這要是傳了出去,張家的名聲還能聽?


    “我不知道。”


    其實楚雲梨知道,但她不能說,因為張宛雅確確實實是不知道的。


    張母覺得棘手,“東西還是要給人退回去的,知道是誰還好,咱們也不知道送禮的人,這事怎麽辦?”


    “直接退給柳盼盼吧,”楚雲梨很困,閉上了眼睛,有些虛弱:“您去退,就說她跑來嘲諷我臉毀了,我生氣不想和她繼續做朋友,把她送來的所有東西都退回去,別把當初我送她的禮物要回來。鬧大些,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張母眼睛一亮,對啊,她們是從柳盼盼手中拿到的禮物,反正退給她就完了!


    當下立即開始收拾,這一收拾,才發現送來的東西著實不少,從首飾到脂粉到漂亮的小人偶,還有精致的小匣子,有些還頗為貴重。張母越是收拾,眉心蹙得越緊,看著桌上那堆,好奇問:“宛雅,這要是同一個人送的,對你應該挺……”


    楚雲梨本就是強撐著看張母收拾,此時昏昏欲睡:“娘,他找柳盼盼這種人送東西,前前後後送了一年,我從未回禮給他,他卻一點沒懷疑,蠢成這樣,還指望得上?”


    也對。


    張母收拾了東西,乒乒乓乓地拎著出門,打開院子門就大聲道,“柳盼盼,你出來。”


    這聲音很大,大概半條街都聽得到。


    張母似乎很生氣,“宛雅受了傷,本就虛弱,昨天剛回來還想尋死,她可倒好,探病就探病,還添油加醋的說宛雅臉上的傷重,方才她走了,宛雅哭著說她假模假式,以後都不和她做朋友了……這些東西,都是你這些年送給宛雅的,現在全部還給你。你把當初宛雅給的回禮全部拿來!”


    沈大姑娘一通鞭子,張宛雅臉上受了傷,因為她容貌出眾的緣故,周圍幾條街就沒有不知道此事的。


    許多人都覺得小姑娘挺可憐,這臉一毀,這輩子可就完了。算是曾經嫉妒張宛雅容貌的,也收起了那份嫉妒。


    柳盼盼這樣跑到人家床前去嘲諷的,還真是少見,心思未免太毒了。


    眾人圍著張家和柳家指指點點。


    而柳盼盼聽明白張母的話後,麵色瞬間慘白如紙。


    柳母已經去開門了,道:“盼盼不是這種人。”


    柳盼盼也趕緊出去解釋,“伯母,我沒有說這些。我隻是好心送藥。”


    張母一揮手,潑辣道:“你說送藥就是送藥?宛雅這時候正在床上哭,她受那麽重的傷又不能起身,當然任由你胡說了。這些都是你送的禮物,我都收拾好了,你趕緊拿回去,把宛雅送給你的拿出來。”


    說著,她把手中的包袱一遞,遞的時候大概是包袱沒包好,裏麵的首飾和精致的小匣子散落了一地,眾人看到那些東西後,頗為驚訝,“這可是銀釵,柳家可真舍得。”


    “是啊,那盒脂粉,要八十枚銅板呢。”


    有人疑惑,“送這麽貴的東西,當真是姐妹情深,怎麽會嘲諷呢?”


    聞言,張母暴躁:“宛雅都是給了回禮的,可從沒占柳家的便宜。”


    柳母也看到了地上的東西,很是驚訝,她可從來不知道女兒有這麽多閑錢買東西送人,頓時也暴躁不已,揪著邊上瑟瑟發抖麵色慘白的柳盼盼的耳朵,斥罵道:“你能耐得很,藏了這麽多私房買東西送人,我說你繡花怎麽隻賺那麽一點,原來都拿去送人了……”


    柳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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