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糧不高興老太太一副她們這些東西來路不正的語氣, 不軟不硬地頂了回去。


    林氏麵色難看,看了看那邊正幫著卸貨的牛車夫, 她將到口的辱罵咽了回去, “要不是怕你們拖累了光宗耀祖他們兄弟的名聲,你以為老娘愛管你們嗎?小姑娘家家的對長輩不敬,以後別讓人休回來才好。”


    對於一個小姑娘來說, 這算是很惡毒的話了。


    車夫看不下去,幫腔:“老人家, 他們做的醬肉可好吃了, 上來就被人搶空, 該是賺錢的, 您啊, 年紀大了就甭操心,享福就行了。”


    他說完, 對著跟他道謝的餘糧擺擺手,一拉牛車, 掉頭離開了。


    牛車一走,餘糧將手中一挑新桶拎回自家門口, 卻被身邊的母親猛地拉了一把。


    餘糧有些意外, 下一瞬,一塊磨刀石飛了過來,剛好落在她方才的位置,把泥地都砸出了一個大坑,石頭又飛了出去, 可見用力之大。


    磨刀石足有好幾斤,要是砸在人身上,肯定會受傷。


    與此同時,林氏斥罵聲傳來,“你給我說清楚,什麽叫跟我無關?你爹都不敢跟我這樣說話,小丫頭片子欠收拾。”


    餘煙煙站在屋簷下,滿臉的幸災樂禍,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林氏見石頭沒打著人,愈發生氣,叉腰怒罵,“老娘管你是為你好……啊……”


    最後那一聲是尖叫。


    伴隨著尖叫的是林氏倒飛出去的身子。


    飛了足有一丈,狠狠砸落在地上。


    林氏捂著肚子滿臉痛苦,隻覺得渾身哪兒哪兒都疼。看著麵前一臉煞氣的兒媳,嚇得魂飛魄散。


    向來乖巧的孫女突然頂嘴,外人麵前她還得壓著脾氣,越壓越生氣,等外人一走,她忍不住就動了手。這時候才突然想起這有癲症的兒媳婦來,頓時渾身冷汗。


    楚雲梨站在她麵前,沉沉道,“不許打三個閨女!”


    驚懼之餘,林氏喉嚨腥甜,口中都有了血腥味。


    她看向屋簷下嚇傻了的餘煙煙,朝她伸出了手。


    餘煙煙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一臉凶狠的三嬸娘,麻溜地進了門。


    留下林氏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那邊,正幫著放東西的餘成富就見那邊一塊石頭飛過來,妻子拉開了女兒後,磕巴都沒打上前對著咒罵不休的母親就是一腳踹出。


    他愣了愣,恰巧那邊餘煙煙關門聲傳來驚醒了他,他放下手中東西,飛快上前去扶起母親。


    林氏沒有推開他,也實在痛得沒力氣了。餘成富把人扶進了屋,“娘,你沒事吧。”


    對著兒子,林氏捂著肚子,心下怒火衝天 ,但卻不敢大聲斥罵,倒不是害怕,而是她砸在地上後全身都痛,就是說話感覺也扯得肺腑疼痛,“大夫……”


    意思是要請大夫。


    餘成富有些為難,“可我沒有銀子。”


    柏樹鎮不算富裕,一般家中都養不起長期生病的人,所以,各醫館中都有規矩,想要請大夫出診,得先把出診的診金付了。


    林氏瞪著他,滿眼失望。


    餘成富羞愧地低下頭。


    老三家中剛剛才買那麽多東西回來,會付不起診金?


    在她看來,這不過是老三不想出銀子的推脫之語罷了。可要讓她自己花銀子請大夫,又覺得太浪費,孫子還得湊盤纏呢。


    不提屋中母子倆人的糾結,外頭餘糧也被嚇著了,母親背影筆直,渾身煞氣,顯然還在怒氣之中。見父親把人扶走,她飛快上前,試探著去摸母親的胳膊,“娘?”


    楚雲梨回身,麵色如常,“沒事了。”


    一大早,帶娣帶著妹妹上山撿柴還沒回來。楚雲梨回到大灶前,準備洗肉。


    餘糧一邊幹活,悄悄偷瞄母親。


    楚雲梨刮著豬皮,沒有看她,隻道,“有話就說。”


    餘糧靠近了些,神秘兮兮問,“娘,真是姑老祖母護著咱們?”


    聞言,楚雲梨抬眼看她,“你說呢?”


    對上母親通透的目光,餘糧抱住母親胳膊蹭了蹭,“娘,您真好!”


    楚雲梨嫌棄,“滿手是油,少擱我身上磨蹭。”


    餘糧不惱,笑吟吟道,“我洗!”


    沒多久,撿柴的姐妹兩人回來,一起幫著幹活,快過午時,肉已經洗幹淨下了鍋。也是這時候,她們才開始吃早飯。


    早飯是帶娣去山上之前做好的,等著她們回來一起吃。


    從隔壁屋中出來的餘成富很沉默,一句話不說,正拎著今天剛買回來的斧頭劈柴,一刀一刀劈得挺狠,似乎要將胸腔中的各種情緒劈出。


    楚雲梨切了一點醬肉當菜,看了他一眼,“吃飯了。”


    餘成富不動,繼續劈柴。


    餘糧也喊,“爹,吃飯了。”


    餘成富丟下斧頭,坐到了桌前端了碗。姐妹三人很高興,大早上的就吃肉,這在前兩天是想都不敢想的事。看到父親進門,有些害怕,不敢和他說話,悶聲吃飯。


    楚雲梨卻不管他,對著三個孩子道,“這箱子吃飯不合適,明天去鎮上挑一套桌椅。”


    “可是這樣一來,明天又得請牛車了。”餘糧有些舍不得,“娘,先不買吧,等哪天我們又買東西了,一起拉回來。”


    楚雲梨笑了,“也好。”她想起什麽,起身去了帶回來的東西裏翻了翻,翻出來幾根紅色頭繩和三朵絹花,分別是粉色黃色和玫紅,放到桌上,道,“本來我想買一樣的粉色,省得你們爭,但我又想,買三個顏色你們還能換著戴。”


    從小到大,三姐妹這還是頭一回拿到絹花,以前餘煙煙的摸都不讓她們摸一下。頓時欣喜不已,伸手拿過來在頭上比劃。


    餘成富悶悶道,“不當吃不當喝的,頂什麽用?”


    三姐妹頓時噤若寒蟬,捏著絹花低下了頭。


    楚雲梨冷哼一聲,“我賺的銀子,我就樂意給我閨女買花戴,你少給我陰陽怪氣的。”


    當著孩子的麵又被訓了,餘成富心裏惱火,“你怎麽這樣了?”


    楚雲梨眼神示意三孩子出門去,道,“我哪樣了?聽你話中這意思,我現在這樣不好?還是要像以前那樣天天挨打受罵挨餓受凍你才滿意?”


    餘成富不滿,“當著孩子的麵,你這麽大聲做什麽?”


    “餘成富!”楚雲梨霍然起身,喝道,“我嫁給你,是因為你對我好。而不是想來你們餘家當牛做馬,順便讓我的孩子也當牛做馬的!買朵絹花而已,村裏哪個小姑娘沒有?三孩子天天幹活,一朵花都沒買過,你個當爹的也好意思!”


    聽了這話,餘成富一臉羞愧,囁嚅半晌,蔫蔫問,“今天你為何又動手了?”


    楚雲梨張口就來,“我不是故意的。”


    餘成富:“……”


    楚雲梨催促道,“趕緊吃,吃完了幹活。”


    餘成富幾口吃了飯,躊躇了下,“喜娘,你能不能給我點兒銀子,我想去給娘請個大夫?她到底是因為你受傷的,又是長輩,咱們不能看著不管……”


    “沒有!”楚雲梨兩個字幹脆利落 ,“還有,有句話你說錯了。她不是因為我才受傷的,她是因為張口罵人想拿石頭砸魚兒才受傷的,你看我平時犯病嗎?”


    餘成富想了想,好像確實是有人欺負三個閨女她才犯病,“可到底是一家人……”


    “什麽一家人?傷害我閨女的都是我仇人。”楚雲梨一揮手,“她受傷是因為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受傷了也該自己受著,再說,她缺那點診金?”


    餘成富張了張口,妻子這話乍一聽挺有道理,但他就是覺得哪裏不對。


    楚雲梨繼續道,“你自己房子破成這樣,閨女瘦成那樣,快說親了還沒有一身合適的衣裳。自家吃了上頓沒下頓。還操心別人,多想想自己吧!”


    說完,她起身就走,“趕緊吃完了去砍柴!”


    餘家院子裏昨天燉肉,眾人聞著很香,晚上吃飯了也跟沒吃一樣。今天一到點,濃鬱的肉香又來了。


    鄰居們忍不住,又從外頭路過,今天問的人比較多,大部分都是,“你家怎麽天天燉肉?這裏麵加了什麽,好香呀!”


    甚至林氏那位隔房嫂子還跑到鍋前來看,隻看見鍋中浮著一個布包,應該就是調料了。忍不住指頭沾了一下邊上的鍋鏟放進口中,頓覺舌尖滋味美妙,“真好吃,這都是什麽?”


    餘糧有些不高興,看就看,怎麽能動手呢?


    “醬肉呀!明天要拿到鎮上去賣的。”


    雖然是莊戶人家,但大部分人都還是講理的,聽到是賣的,林嫂子沒多久就離開了。


    等到餘家人幹活回來,還沒進自家院子就聞到了濃鬱的肉香,比昨天還要香,讓人忍不住咽口水。就連向來斯文的餘光宗也往這邊看了好幾次。


    今天燉得早,已經好了,楚雲梨招呼餘成富把鍋抬進門,之後關上了門,隔絕了隔壁眾人神情。


    沒多久,餘成才和餘成武兩夫妻過來敲門,張氏質問道,“三弟妹,今天你怎麽又對娘動手了呢?”


    楚雲梨坦然,“我不是故意的。”


    眾人:“……”又是這一句。


    張氏不依不饒,”就算不是故意的好了。娘都不能動了,你們也不請大夫,也太混賬了。”


    餘成才也跟著斥責,“老三,你也真看得慣,就算不是你們動的手,看到娘傷得那麽重你竟然無動於衷,跟畜生有什麽區別?”


    餘成富笨嘴拙舌,滿頭大汗地解釋,“我想請大夫,可是我沒診金,娘說不用請……”


    聞言,餘成才氣急,“她說不請你就不管了嗎?”


    楚雲梨一把將他扯開,擋住門口,道,“咱們三房是出了名的聽話,娘說不請,我們哪敢自作主張?”


    眾人:“……”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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