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虎有些驚疑, 這女人從嫁給他的那天開始,從來都是打不還口罵不還手。讓往東絕不往西, 這樣直白的反駁的他的話, 還是第一回。忍不住問,“他哪裏惹你這樣看不上?”


    “我哪兒都看不上。”楚雲梨靠在床上,“都說嫁漢嫁漢, 穿衣吃飯,他家地沒有, 手藝沒有, 生意沒有, 倒是有老爹老娘, 家中還是兩兄弟, 這樣的人家裏讓女兒嫁過去,豈不是讓她伺候人家一家子?”


    “這女兒誰生的誰疼, 她伺候你,是因為你是他爹。伺候張家憑什麽?他張全富, 就是個潑皮無賴!”


    李大虎皺起眉,“不要這麽說他。他其實是個很好的人。”


    楚雲梨也直接, “把前頭的妻子打死, 還算好?”


    “那隻是誤會,失手了而已。憑著我們倆的關係,他不會虧待了大善的。”


    失手?


    還關係?


    酒肉關係麽?


    也隻有李大虎才認為自己和張全富兄弟情深!


    楚雲梨還沒說話,院子門被敲響,然後就是年輕的女子聲音嬌溫柔傳來, “李大哥,你在家嗎?”


    “在。”李大虎狠瞪了她一眼,“老子一會兒再收拾你!皮給我緊著些!”


    然後,他就出去了。聽著外麵的女人的聲音,楚雲梨捂著胸口,又苦又澀。


    外麵的女人姓田,嫁的人叫李大麥,算起來她男人是李大虎的本家兄弟,李大麥一直病懨懨的,不能幹活不說,還三天兩頭的買藥。


    藥費永遠是這些普通人家的最大的開銷,等閑人家都養不起病人。且他自己幹不了活,家中還有母親和妻女,大半的時候,都靠著李大虎接濟。


    前年,李大麥死了。


    李大虎就這一個還算親近的兄弟,除了柳家。也就這一門親戚了,堂弟沒了,他自認得照顧堂弟的妻女,所以,田氏三天兩頭的過來哭窮。


    一哭窮,李大虎鐵定是要給銀子的。


    果然,不過幾息,他去而複返,進門後直奔匣子,在看到裏麵的幾枚銅板後,轉身到了床前,“玉娘,趕緊把銅板拿出來,招喜病了,得買藥。”


    楚雲梨看著他,“我這身傷,你有問過一句?”


    李大虎掃她一眼,“你受了傷我也沒讓你幹活,好好養著就是了。她們娘倆艱難,招喜又是我侄女,生病了不能拖。趕緊的……”


    見她還是不動,李大虎皺眉,“你真要跟我鬧?”


    楚雲梨捂著額頭,“我也要請大夫。要媳婦還是要弟媳婦,你選一個吧。”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讓人聽見了不得笑話?”李大虎皺起眉來。


    楚雲梨捏捏眉心,“你敢做,還怕人笑話?你倒是上街去打聽打聽,人家都是怎麽說你們倆的……”


    “沒有的事。”李大虎怒氣衝衝,聲音大得能掀了房頂,“她是我弟媳婦,我能有那齷齪的心思?外人胡說八道也算了,連你也在這胡說。要是再說,我真要打人了!”


    一把扯開枕頭,抓了銅板就去了外麵。


    果然沒救了!


    這點銅板楚雲梨還真看不上,之所以藏起來,不過是想看看好聲好氣的與他商量之後,他能不能為自己妻女著想一二。


    現在看來夠嗆,她坐起身,又按了一會兒穴位,扶著牆出門。


    西城的各家住的院子都不大,村裏的院子還能前後院種點菜,鎮上的完全不行,多放點東西都沒處下腳。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鎮上各家的院子都用青磚圍了院牆。


    等她慢悠悠摸出門,李大虎已經不在了。


    這也正常。李大虎雖然是屠戶,但他自己是不養豬的,得去村裏的各家買。買了之後殺了賣肉,一頭豬一般能掙上個上百文,運氣好的話,一天就能掙回來。


    屠戶在這鎮上,真的算是很能賺錢的手藝。


    看到她病懨懨的出來,路上的人都頗為驚奇,“玉娘,受傷了就好好躺著,出來做什麽?”


    鎮上西城的許多人,都知道柳玉娘受傷的事。皆是因為她這傷完全是替別人挨的。


    李大麥當初在的時候,三天兩頭的抓藥,李大虎哪裏補貼得過來,於是田氏自己就去借了銀子,之後利滾利。哪怕他死了近兩年了,也還是有人上門討債。


    就是這麽寸,昨天柳玉娘給他們家送肉過去,剛好碰上,那些人前來追債,愣說有肉吃不還債,當即就發了火。那母女倆往裏間躲,落了柳玉娘在外頭,那些人氣狠了,抓住她就打了一頓,當時就把人打暈在地,要不是柳玉娘命大,說不準就一命嗚呼了。


    “我曬曬太陽。”楚雲梨眯著眼,“本來以為昨天就要死了,好在運氣好。”


    隔壁的大娘姓柳,說起來還是柳玉娘本家的祖父那輩,論起來兩家還是親戚,也是個熱心腸的人。忍不住道,“說起來大虎善良,怎麽就不幫你請個大夫?”


    善良是真的,就是太善良了,他是自家吃糠咽菜都要幫人那種。


    “沒銀子。”楚雲梨歎口氣,“方才又來拿了,大娘沒看見嗎?”


    柳大娘搖搖頭,拉了她低聲道,“你也要自己長個心眼,都說他們倆之間那什麽,你別太傻了。往後她上門,別補貼了。”


    “家裏的銀錢都是他賺的,我又做不了主。”楚雲梨又歎氣,“我想要跟您借些銀子去抓藥,以後我一定還。”


    柳大娘也歎,進屋後很快出來,塞給她十幾枚銅板,“也不知道大虎怎麽想的,自己家人不顧,反倒顧著外人。”


    “誰知道呢。”剛才柳大娘說的那些話,以前她也對柳玉娘說過,楚雲梨接過銅板,真心實意的道謝,又歎息一聲,意味深長道,“興許這日子他不想過了。”


    柳大娘麵色微變,楚雲梨卻再不理她,慢悠悠往醫館去了。


    等她抓了一副藥回來,從巷子裏出來的人看見她時無不麵露同情,更有人直接上前握著她的手,“我們都知道你是個好的。這不怪你,你可別做傻事……想想大善,你要是沒了,她怎麽辦?”


    一路回家,至少有三個人跟她說了差不多的話,楚雲梨麵上一臉悲戚,心裏哭笑不得。他就知道對著柳大娘漏出口風之後,應該會有人傳李大虎和田氏之間的二三事。


    結果,好多人都覺得她早晚被休,還讓她保重。


    其實,楚雲梨也沒冤枉了田氏,她三天兩頭的過來找李大虎幫忙,鎮上那麽多男人,怎麽不去找別人呢?且對著李大虎說話都要溫柔些,要說不是刻意,誰都不信。


    寡婦門前是非多這話沒錯,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這話也沒錯,關乎女子名聲,就算是有人看田氏寡居亂說,她自己若是立身正,也不會這麽多人說。


    事實上柳玉娘病逝之後,李大虎就賣了這院子,搬到了田氏的隔壁,除了沒有睡在一起,別的和夫妻無異。兩年後,甚至還請了兩桌酒,直接搬到了一起。


    現在李大虎確實沒那心思,但她田氏,絕對是不清白的。


    她自己熬了藥喝了,躺回了床上,天快黑的時候大善才回來,楚雲梨也覺得好多了。


    “娘,你好點了嗎?”大善進門,“晚上我們吃什麽?”


    “做飯吃。”楚雲梨起身,“把家裏的米都煮了。”


    反正這日子也過不下去的,楚雲梨自己本身底子差,李大善也沒好到哪兒去,十二歲的姑娘看起來和十歲差不多,本就該多補補。


    飯做好了,楚雲梨也沒炒菜,挖了豬油就拌飯吃。


    一直吃完了,李大虎才回來,喝得醉醺醺的,回家後倒頭就睡。


    楚雲梨轉身就去和李大善一起睡了。翌日早上起來,家中就剩下她們母女了,把昨天熬的藥又喝了一碗,比起昨天走路都暈,今日就好得多了。


    等到了午後,李大虎居然回來了,還拎著一塊兩斤左右的肉,笑嗬嗬道,“玉娘,今天吃肉,給你好好補補!”


    李大善出去接了,頗為高興,楚雲梨卻沒多少喜氣。


    這話也就聽聽而已,要是當真了,到時候就得失望。


    果然,母女兩人剛進廚房不久,外頭就來了人。


    張全富帶著他弟弟,還有鎮上肉攤子邊上賣菜的老頭都來了,攏共就兩斤肉,四個大男人,等他們吃過,怕是湯都沒了。


    肉燉好了,楚雲梨拿碗打了一半出來,肉湯也全部盛出,加了一瓢水,順便還加了點藥材。


    把盛出的肉放在灶台上,招呼李大善一起吃。有了昨天母女倆吃燒雞,今天再吃肉似乎也沒什麽不可以。吃飯的時候,李大善有些遲疑,“娘,你剛才往裏放的什麽?”


    “好東西。”楚雲梨笑吟吟,語氣頗有深意。又摸摸她的臉,“快吃,多長點肉。”


    母女兩人吃完了飯,楚雲梨才把鍋中燉好的肉盛出來端去了桌上,不等李大虎招呼,其餘三人的筷子已經湊著那肉去了。


    李大虎笑道,“多吃……”


    不過幾息,碗中的肉已經沒了大半,他倒是大方,“玉娘,添菜!”他長期賣肉,也經常拿肉回來吃,自然知道這裏沒盛完。


    “沒了。”楚雲梨攤手。


    李大虎皺起眉,想要與她爭辯兩句吧,又當著這麽多人麵前。擺擺手道,“趕緊去,看看有什麽吃的再弄些來,今天我們要好好喝幾杯。”


    沒菜了就幹喝酒,當下的酒並不醉人,他們這些經常喝的人隨便喝個二斤沒問題。


    幾人坐在一起天南地北的吹牛,反正誰也不肯離開。


    半個時辰後,張全富率先捂著肚子衝了出來,直奔茅房。剩下的兩人也差不多時間往外衝,還砰砰砰拍門,“你倒是快點啊!”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先這樣,明天見。感謝在2020-01-08 15:15:13~2020-01-08 21:01: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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