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被他看著,漸漸地有點不自在了。


    這工夫,程牧抬步到了她跟前,他同她一樣坐在沙發上,寬大幹燥的手掌極其自然地隔著衣裙摸上她小腹,用一股子溫柔至極的沉穩語調問:“真的不想要?”


    “……”陶夭瞪了他一眼。


    兩個人結婚十九年,兒女雙全,家庭美滿,她的事業也早已走上巔峰,算得上了無遺憾。馬上四十了,她從來沒想過懷三胎的問題,可平白無故的,懷了孕誰會打胎?


    程牧觸到她眼神便笑了,抬手將她一隻手握進掌中,他指腹摩挲著她手背,聲音緩緩,又說:“既然想要那就生下來,這有什麽可糾結的。”頓了一下,他又說,“就是辛苦你受累了。”


    陶夭先前懷了兩胎,要程放那會,前幾個月沒多大反應,後麵半年卻一直受折騰,吃什麽吐什麽,手術台上還因為胎位不正難產,差點將他嚇死,沒等生完就衝進了手術室,現在想起來仍是驚魂未定。那之後他倒是一直做措施,沒有過要二胎的打算。直到五年後,程一諾出生。小丫頭比起她那個混蛋哥哥懂事多了,從媽媽肚子裏開始,就乖巧安靜。可惜這幾年長成了大姑娘,那性子委實冷淡得過分了,也不曉得隨了誰。


    想起一對兒女,程老板心情分外複雜。


    陶夭側身倚在他懷裏,聲音悶悶道:“馬上四十的人了,還懷孕,多難為情啊。”


    程牧一愣,倒沒想到她是因為這個糾結,他板起臉想了想,一本正經說:“照你這麽說,我都年過半百了。”


    陶夭撲哧一聲笑了,頓時無言以對。


    她仰頭去看他。


    年過半百的男人此刻麵上笑意很淺,映著刀削般銳利硬朗的臉,卻有幾分難以形容的溫柔。他還和以前一樣,看上去英俊深沉,哪怕臉上免不了有了歲月的痕跡,仍舊令她癡迷。有時候她甚至覺得,五十歲的程牧,鋒芒盡斂,沉穩雍容,更有味道。


    這般想著,她便湊上去親了一口他唇角,輕聲問:“那就生下來?”


    “好。”程牧攬緊她腰,順勢扶著她站起身,提醒說,“那小子和一生應該快回來了。”


    陶夭抬起他手腕看了眼時間:“那下樓吧。”


    *


    一樓,餐廳裏。


    陶夭和程牧坐長桌一邊,程放、程一諾和許一生坐他們對麵,五個人均是挺安靜地吃著飯。


    程牧原本不是話多的性子,許一生小時候天真爛漫,長大以後越發文靜秀氣,話也很少,再添上自己這一對惜字如金的兒女,四個人在一起,一頓飯工夫說話都不可能超過十句。


    陶夭在心裏無聲地歎口氣,笑著問許一生:“一生最近學習怎麽樣?”


    “挺好的。”許一生柔柔一笑。


    陶夭想了想,又說:“大三了,放假該實習了吧,想做哪一行?”


    “這個,”許一生歪頭想了一下,小聲說,“還沒想過呢。我們這專業挺多人考老師的。”許一生就讀在香江大學文學院,讀漢語言文學專業,這專業女生多,一般人都會奔著穩定的工作去,教師算挺不錯一個選擇。


    程牧擱下筷子,溫聲問:“要不考慮一下去公司?”


    許一生微微抿唇,答:“程叔,我想回家鄉呢。雖然沒什麽人了,可爸媽和奶奶都葬在那邊。”


    她這話讓餐廳裏氣氛安靜了兩秒。


    程牧和陶夭對視一眼,後者笑笑道:“現在交通這麽方便,你想回去隨時可以的。既然還沒想好就算了,想好了再說,不急。”


    “嗯。”許一生低垂眼眸,點頭。


    邊上,程放瞧見她這副樣子便有些煩躁地蹙起眉頭,隻覺得心裏一股子無名火往上冒。


    這人什麽意思啊?


    回家鄉?


    那個家鄉她統共就呆了兩年多時間,還是在根本不記事的時候,有什麽好留戀的!


    他正想著,突然聽見啪一聲,對麵正吃飯的陶夭放下筷子,一隻手捂著嘴往洗手間方向跑去了。緊接著,椅子挪動聲傳來,程牧轉身跟了過去,留下三個小的麵麵相覷。


    洗手間距離不算遠,依稀傳來幹嘔聲。


    兩三分鍾後,陶夭蹙著眉被程牧扶回餐廳,便對上程放關切的眸子。


    “媽,你這是?”


    陶夭幹笑一聲,敷衍說:“天熱,不太舒服。”


    懷孕什麽的,她還不好意思說。


    程放哦了一聲,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那你這段時間好好休息,別累著了。”話說完,他又下意識地看了自己老爸一眼,發現老爸神色如常,看不出什麽。


    倒是餘光裏,許一生耳朵微紅。


    她生的白,皮膚嫩滑如凝脂,透著一股子牛奶般的細膩,花瓣一樣皎潔的臉蛋微垂著,纖長的睫毛遮擋了眸色,隨意一瞥,卻讓他覺得口幹舌燥。


    程放抬手給自己舀了一勺鯽魚豆腐湯。


    低頭喝湯的時候,她聽見程一諾聲音淡淡地說:“媽,你這年齡懷孕挺有風險的。”


    “噗——”程放一口湯頓時噴出去,回過神來一邊扯紙巾擦嘴一邊氣急敗壞道,“我說親妹妹,能不能別在人喝湯的時候說話,要命知道不?”


    程一諾聞言看了他一眼:“你這不好好的嗎?”


    “我!”程放氣不打一處來,正待好好訓兩句又突然想起自己老媽,直接抬眸朝陶夭看過去,問,“媽,你懷孕了啊?”


    陶夭:“……”


    她有些無語地看了程一諾一眼。


    程一諾仍舊在吃飯,姿態規矩,不緊不慢,分明才十三歲的女孩子,冷淡克製的樣子卻讓她顯得不近人情,毫無一點小女生的嬌氣任性。很多時候,自己這親媽都不曉得該如何和她親近。


    兩個孩子都很優秀,一個散漫一個冷淡。


    陶夭歎口氣:“你們什麽想法?”


    她神色認真地問出這一句,程放愣一下,而後,一臉無所謂地道:“沒什麽想法,注意身體,想生就生。”


    許一生難得看了他一眼,又對上陶夭視線,笑著點點頭,表示她同意程放的意見。


    陶夭看向程一諾。


    程一諾接過傭人遞到跟前的熱毛巾,一邊擦手一邊麵色淡淡地說:“現在大齡產婦挺多,您要生的話我也沒什麽意見。不過,”她將毛巾遞回去,雪白的小臉上增添兩分認真神色,建議道,“主要還是以您身體為主。我覺得您和爸一起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聽醫生的。”


    一板一眼的一番話,哪裏像個孩子?


    陶夭抬手在額頭上按了兩下,轉移話題問:“升高三了,學習累不累?”


    這兩孩子念書都好,程放小時候黏她,對拍戲產生了興趣,這些年一邊拍戲一邊念書,沒跳級,成績在年級裏卻一直名列前茅。至於程一諾,從小過目不忘,又特別喜歡和孟安安還有自己二哥那兩口子相處,日積月累的,連氣質都越發內斂清冷了,更何況成績呢。


    念及此,陶夭覺得自己又問了一句廢話。


    十三歲念高三,房間裏獎杯擺滿了一牆櫃子,她這履曆都快趕上自家二哥了,哪裏會覺得念書辛苦?


    胡思亂想著,陶夭便覺得憂傷了。


    這一晚,她窩在程牧懷裏,心事重重地歎氣道:“孩子大了,感覺我這當媽的都沒什麽用了。”


    程牧摟著她腰身笑:“孩子懂事你還不高興?”


    “也沒有不高興,就是覺得不得勁啊,程放還罷了,你看看一諾那個樣子哦,也不曉得在外麵怎麽和人相處。”


    她說著話,感覺身後男人突然貼緊她。


    程牧在她耳邊笑,聲音低沉:“說孩子呢,你想想自己以前那個樣子,不僅冷冰冰,還渾身帶刺,現在不一樣過得好好的?瞎擔心。”


    “那不一樣。”


    “怎麽就不一樣了?”


    “反正不一樣,感覺一諾對學習之外的事情都沒什麽興趣,她這正是玩的年紀呢……嗯……”


    身後男人含住她耳垂,語調蠱惑:“隻對學習有興趣還不好,你要當媽沒當過癮,等生了這個小的,讓她陪你玩兒。”


    *


    二樓臥室。


    許一生窩在沙發一角看書。


    有點心不在焉。


    剛才在餐廳裏她說話其實有所保留。要說未來打算,她的確有一個,那便是當一個漫畫家。


    陶夭對她影響很深。


    當年她懷上程放之後便舉行了婚禮,婚後一直在家裏養胎。那會許一生正上幼兒園,慢慢認字。也就是在那一段時間,她喜歡上了聽陶夭講故事,也喜歡看她畫漫畫。


    這麽些年過去,陶夭在演員的身份之外,兼有寫作和畫畫兩個愛好,並且都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和口碑。與此同時,這兩個也是她的愛好。不過相比而言,她更喜歡畫畫。大一時出版了人生中第一本漫畫書,眼下,她已經在業界小有名氣,完全可以以此為職業。


    胡亂想著,許一生放下書本,抿唇發呆。


    眼前浮現出陶夭關切的麵容,心裏還有點難以言表的愧疚。


    “砰砰砰——”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她一跳。


    許一生一邊起身走過去,一邊開口問:“誰呀?”


    “開門。”


    她一愣:“程放?”


    說話間門已經打開了,一米八出頭的大男生立在眼前,修長挺拔,讓人產生一股子壓力。


    許一生定定神,問他:“什麽事?”


    程放不請自入,隨手關了門,居高臨下地問她:“你什麽意思?”


    “什麽?”


    “回家鄉,什麽意思?”


    許一生一愣,抿緊唇不說話了。


    這人興師問罪來了。


    程放見她一聲不吭,哼笑一聲,神情中帶著一絲惱。


    半晌,許一生看向他,語調平淡:“你再沒其他事的話就回去,時間挺晚,我要睡覺了。”


    臨近十點而已。


    她臉色冷淡,很明顯變相趕人。


    程放盯著她的臉,半分鍾後,敗下陣來,一字一頓問:“是因為我,對不對?不想繼續在程家,在香江,因為我?”


    許一生看了他一眼:“沒有。”


    程放突然握住她手腕,定睛和她對視。


    他睫毛很長,濃黑,壓著下麵一雙黑亮深邃的眸子看她,距離太近,讓她產生強烈的不適感,下意識扭開頭。


    “不許走。”許一生聽見他突然說。


    她一愣,臉色隱忍:“你放開我。”


    “那你答應我。”


    神經病啊。


    許一生無法理解他這陰晴不定的性子,也想不通這在車上還對她分外嫌棄的少爺怎麽好端端地又因為她幾句話發作,她擰緊了眉頭,用一副帶著些許威脅的語調說:“放開我,不然我喊人了。”


    程放嗤笑一聲,沒放。


    許一生當然不可能開口喊,見他不動心裏當真生了兩分惱意,抬手的就去摳他的手。誰料,她越是惱怒程放攥得越緊,到最後,那越來越大的力道讓她差點感覺到明顯的痛楚。


    “怎麽不喊?”頭頂,男生戲謔倨傲的聲音傳來。


    許一生忍耐著不吭聲。


    程放看著她的樣子,低頭逼近,輕聲問:“你這一喊就驚動我爸媽了,你猜……”


    他話未說完,許一生突然厲喝:“程放——”


    突如其來這一下讓程放狠狠一愣,他沒想到她會來真的,想放開她又覺得巨沒麵子,條件反射間,猛地捂住了她的嘴推到了牆上。


    脊背重重地撞上牆,許一生這下當真惱了,一邊揮手一邊喊叫。


    程放緊緊地捂著她的嘴,感受到她兩片唇在自己手心裏動來動去,軟軟的,像羽毛又像果凍,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他兩手製住她的手,趁著她又喊出聲的工夫,一低頭惡狠狠地吻了上去。


    許一生頓時:“……”


    這一幕完全超乎她想象,她愣了一瞬,回過神便胡亂掙紮起來,又覺得屈辱又覺得羞惱,臉蛋紅透,長發散亂。


    剛洗完澡,她半幹的頭發上帶著一股子淡淡的香氣。


    程放剛滿十八,熒屏初吻都沒獻出去,接吻這方麵自然也沒什麽經驗,唯一值得一提的,也就是在幾個損友看黃片的時候掃過幾眼,眼下又氣又急,動作粗魯又笨拙。


    許一生嘴巴都被他親疼了,還沒掙開。


    “一生姐姐?”門外,突然傳來程一諾略微拔高的聲音。


    兩個人俱是一愣,齊齊噤聲。


    “一生姐姐?”程一諾又喚了一聲。


    程放兩隻手扣緊許一生的手,蠻橫地將自己手指全部擠進她指縫中變成十指相扣的姿勢,慢慢地,他的薄唇離開她唇,注視她。


    近在咫尺,他眼神火辣辣的。


    許一生心頭猛地一撞,朝門外哎了一聲。


    程一諾明顯鬆口氣,問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準備睡覺了。”


    “那,晚安。”程一諾說完便離開。


    房門內,程放盯著許一生紅暈遍染的嬌美臉蛋,他耳尖也爬上了可疑的紅暈,抿緊薄唇問:“怎麽又不說?”


    說,怎麽說?


    兩個人這麽一副樣子!


    許一生氣不打一處來,壓低聲音道:“你放開我。”


    “不放。”程放這會兒痞氣上來,薄唇去蹭她的臉,聲音啞啞地說,“你嘴唇好香好軟。”


    話落,他又低頭含住。


    饒是許一生脾氣再好這會也險些被氣死,在他胡亂翻攪的時候突然咬住了他的舌尖。


    程放悶哼一聲,卻沒躲,舌尖就那麽蠻橫地留在她齒間,他黑亮的眸子裏燃燒著年輕男生特有的毫不掩飾的濃濃火焰,好像多對視一瞬,便要將她燃燒成灰燼。


    許一生猛地低下頭。


    臉頰滾燙,心跳加快,身子有點軟。


    心慌。


    不知道是不是早已習慣了他的蠻橫倨傲,在這樣一番胡鬧之後,她一開始的惱怒憤恨反而突然輕了,取代它的,是驟然加快的心跳,以及,微微眩暈的悸動和無措。


    一瞬間迷茫,她鬆開了牙關。


    程放反而退出來,薄唇輾轉在她的唇上,溫柔吮吸。


    他想幹嘛?


    許一生覺得自己快瘋了,猛地推開他。


    這一下,程放抽了身,一步開外站著看了她兩眼,他喉結滾動,幾滴汗珠突然從額頭滑落。


    許一生咬緊唇,不發一言,眼眶卻漸漸紅了。


    她不曉得,自己這副樣子多誘人。


    白嫩的臉蛋兒通紅通紅的,耳朵和雪白的脖頸也染成了瑰麗的粉色,長發散亂地糾纏著,紅唇鮮豔欲滴,眼眸則飽含惱意,那惱意裏,還夾雜著兩分令人憐惜的迷茫。


    程放猛地將她抱進懷裏,語調急切又壓抑:“我喜歡你。”


    ------題外話------


    親們晚安哈。


    後天見,22:30。


    番外隔日更,這是最後一篇,情節進展可能比較快(因為自小有感情嘛,親著親著就發現愛了),但是不怕,不會十章內完結的,捂臉。


    另外,阿錦一直不怎麽會寫番外,不得心之處,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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