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夭視力很好。


    畫麵裏那張臉一閃而過,她卻看得清清楚楚。


    是蘇瑾年。


    是他。


    她大腦陷入短暫的空白,神色怔怔地看著電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手裏的茶杯掉了下去。


    驚動了邊上三個人。


    程牧一隻手拿了茶杯放正,扯過桌上的紙巾擦著她的臉,蹙眉問:“怎麽了這是?這麽不小心。”


    “好多血。”陶夭看著他,聲音茫然,“他身上好多血。”


    “害怕?”程牧有些擔心地問了一句,揉著她後腦勺哄說,“害怕就別看,乖乖吃飯。”


    陶夭眼淚掉了下來。


    程牧一愣,好氣又好笑,扯了張紙巾幫她擦眼淚,聲音低低說:“又不是小孩子,還怕這些?車禍而已,沒事。”


    他聲音溫和遷就,明顯完全沒有多想。


    尤可人和鳳奕隻覺得提著的一口氣突然又鬆了,看著他們兩人的樣子,心情一言難盡。


    按著陶夭的性子,能和一個男生談兩年實在不容易。


    她重情,忘掉初戀應該也很難。


    蘇瑾年在她心裏有著非常特殊的地位和意義,不是後麵任何一個男人能替代抹殺掉的。


    存在就是存在,不能當做沒有。


    程牧眼下還一無所知。


    尤可人莫名地覺得緊張,一隻手從桌上伸過去,握緊了陶夭的手,笑著說:“下雨呢,現場看上去肯定恐怖了。沒事沒事,別看就好了,輕鬆點啊,夭夭,輕鬆點。”


    她手上使了力道,拉回了陶夭的思緒。


    陶夭看著她,眼眸裏寫滿了難以言喻的心疼。


    她覺得自己已經快忘掉蘇瑾年了。可偏偏,看見他受傷痛苦還是會覺得心髒糾扯著疼。


    先前所有事好像都不重要,他受傷了,一切頓時顯得無足輕重。


    他在自我放逐。


    因為她。


    事實上,兩個人分手也不全是他的原因。


    她能明白他屢次吃醋的心情。


    餘婧並不是造成他們分手的主要理由,她失望絕望,最根本的原因是因為他對她全無信任,屢次用尖刀一樣的話刺穿她的心。


    她知道他愛她。


    如果不是因為愛,以他的條件,沒必要和她揪揪扯扯。


    論起來,兩個人裏她先背叛了感情。


    她心裏有了另一個男人。


    陶夭很自責。


    “別怕,沒事的。”尤可人看著她的眼睛,又說了一遍。


    她眼神裏的意思陶夭當然能懂。


    蘇瑾年不會有事的。


    夭夭,別怕。


    相信我。


    陶夭看著她的眼睛,一顆心慢慢地穩定下來,勉強地笑著說:“突然看見那麽多血,感覺都沒辦法吃飯了,好難受。”


    尤可人笑著拍拍她手背:“不吃飯怎麽有力氣拍戲?快點吃完,出去透透氣就好啦。”


    電視裏車禍的新聞很快過去,主播開始講其他事。


    鳳奕也鬆口氣,笑笑說:“吃飯吃飯。”


    餐館裏一眾人又恢複了剛才的熱鬧,七嘴八舌地討論了起來,不時提著蘇瑾年的名字。


    他淡出眾人視線裏快兩個月了。


    微博上粉絲還在鬧,雖然沒有一開始那麽厲害,卻也並沒有這麽快就將他淡忘了。


    可想而知,車禍一出,又是一波浪潮。


    陶夭低頭吃飯,味同嚼蠟。


    一點多,四個人出了川菜館,尤可人和鳳奕一直粉飾太平,很快將程牧送車上。


    目送車子離開,兩個人長鬆了一口氣,看向陶夭。


    陶夭沒忍住又湧出眼淚。


    尤可人抱著她安慰說:“沒事的沒事的。沒事,夭夭。你別自己嚇自己,就看上去凶險而已,他那麽年輕,一向沒病沒災的,不會出事。”


    “他是因為我才走的。”陶夭緊緊地咬著唇,又控製不住,哽咽說,“其實我應該和他說清楚。我沒有和他說清楚。一開始很多事都沒有和他說清楚,要是我坦白,他不會那麽痛苦的。我能講清楚,可是我沒講。是我的錯,我隻顧考慮著自己那一點委屈。”


    “你別這樣說啊。”尤可人有點氣憤地看著她,“他和餘婧不清不楚好不好?兩個人都在聖誕節過夜了,怎麽可能清白?”


    “他喝醉了,而且隻是接吻,他沒有和餘婧上床。”


    “你就這麽相信他,男人的話不能信。”


    “他不會說謊的。”陶夭思緒有些混亂,看著她問,“你還記得影視城那一次嗎?他來找我,說是自己想離開。他是因為我離開的,要不是因為我,也不可能在外地出車禍了。”


    尤可人有些無語地看著她。


    這意外事故都能怪罪到自己頭上,活著多累啊。


    陶夭有些茫然地蹲下身去,發起呆。


    邊上,鳳奕看著她自責愧疚的樣子,一時間頗有些無奈。


    他其實有點明白陶夭這孩子。


    她並不一定是因為蘇瑾年為她離開而難過。她難過的點在於:明明曾經相愛,她可能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忘。結果,那一個為愛放逐生命垂危,她卻已經抽身和別人如膠似漆。


    她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


    將所有過錯因此攬到了自己身上,好像這樣能好受點。


    真是個傻孩子。


    不愛了就是不愛了,重新愛了就是重新愛了,這世上也就情情愛愛的事情最微妙,毫無道理可言,怎麽能給它設定條條框框?


    放棄一段感情,有時候需要一生,有時候卻隻要一秒鍾。


    並不是說,被很快放棄的那一段就不是真愛,隻是注定有緣無分而已,蘇瑾年就是她有緣無分的那個人。


    這世上,很多初戀都是這樣,有緣無分、無疾而終。


    鳳奕按著她胳膊,將她慢慢扶起來。


    “奕哥,我……”陶夭對上他還是比較理智的,聲音低低地喚了他一聲,看上去很抱歉。


    鳳奕淡笑:“別想那麽多,安心拍你的戲。我會留意這件事,有動向第一時間通知你。”


    “……我想去看看他。”


    “別傻。”鳳奕一本正經勸她,“看見能怎麽樣?重新開始嗎?還是再次複合?你明不明白自己現在對他是哪一種感情?要斷就斷得徹底一點,感情這事上,這種心軟要不得,明白嗎?”


    “我怕他……”


    “他不會有事。要是有事,也不會因為你去看了就沒事。這種時候關心他的人很多,你是最不應該湊到跟前的那一個。”


    陶夭聲音低低:“他是因為我。”


    “他不是因為你,他是因為車禍。感情的事情也別將講什麽對錯。傻姑娘,愧疚不等於愛。”


    陶夭半天都沒有說話。


    她心裏很亂。


    鳳奕低聲問她:“你知道自己愛誰嗎?”


    陶夭抿著唇,不吭聲。


    鳳奕微笑著說:“在我剛才問你這句話的時候,你腦海裏第一時間出現的那個男人,就是你心裏愛著的人。”


    程牧?


    陶夭頓時又想起他。


    他剛才走的時候自己有點心不在焉,都忘了和他說了什麽。


    很抱歉。


    突然也覺得很對不起他。


    可是自己和蘇瑾年在一起兩年,和他在一起兩個多月時間,兩個月的感情,能抵得上兩年嗎?


    陶夭覺得自己很糊塗。


    自己好像是一個對感情不專一的人。


    她會這麽快移情別戀嗎?


    她苦惱地擰著眉,迷糊間聽到了自己手機震動聲。


    “你表姐。”尤可人將電話遞給她。


    陶夭搖搖頭:“我不想說話,她應該也沒有什麽事,掛了吧。”


    趙沁兒第一次找她看了一趟姑姑,她和姑姑眼下都生活得挺好,上一次她跑來影視城,最後莫名其妙又回去。


    昨晚到今天打了兩個電話也沒說什麽事。


    她能有什麽事?


    陶夭暫時不想管,也不關心。


    她心係蘇瑾年,其他事暫時都因此顯得微不足道。


    好幾天過去,蘇瑾年沒什麽具體消息。


    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陶夭被鳳奕說服,有些機械地拍著戲,也隻有拍戲的時候她能暫時強迫自己不去想,因而倒超常發揮了幾天,表現讓劇組一些老演員讚不絕口。


    鳳奕有些擔心她。


    有的人會這樣,不被悲傷打倒,反而能在悲傷的情況下壓抑情緒,迸發出以往沒有的精神,表現得更好。


    很明顯,陶夭屬於這類人。


    鳳奕擔心她鬆一口氣的時候會倒下,一直密切地關注著她,一晃眼,時間到了二十七日這一天。


    蘇瑾年據說脫離了生命危險。


    劇組因為中雨提前一天半休息,一眾人有了將近四天假期。


    鳳奕鬆口氣,尤可人訂了下午回香江的機票。


    ——


    酒店房間裏。


    尤可人收拾著東西,問陶夭:“現在感覺怎麽樣了?不是我說你。月經這問題不能忽視,趁早開點中藥調理調理。”


    陶夭昨晚來了例假,晚飯後就開始痛得死去活來,她在外麵藥店幫著買了止疼片,一直幫她撐著。


    止疼片吃多了會產生依賴。


    尤可人想了想就覺得頭疼起來,又問:“你大姨媽好像一直不穩定吧?上次是什麽時候?”


    陶夭蹙眉想了想,勉強笑著說:“好像過年的時候。”


    “你沒記時間?”


    “不準啊。”陶夭一臉無奈地看著她,“有時候兩三個月才來一次,記時間也沒用。”


    尤可人眉頭蹙得更緊了,想了半天,遲疑著問:“你和程老板,就你們那個的時候,有沒有措施?”


    陶夭抿緊唇,搖了搖頭。


    “……沒有?”尤可人頓時惱了,“他怎麽一點都不知道疼人啊。你這還沒滿二十呢,萬一有孩子了怎麽辦?真是的。”


    孩子?


    陶夭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沉默了。


    尤可人歎口氣看著她說:“傻瓜,長點心吧。別跟我似的。女人懷孕是人生大事,沒做好準備的話,意外懷孕更可怕。流掉吧,好歹是一條生命。不流吧,生下來說不定後悔一輩子。你看看現在那些新聞,意外懷孕生下來卻將孩子弄死在廁所裏的都有。要寶寶的事情不能兒戲,知道嗎?”


    “嗯。”陶夭聲音低低地應了一聲,心情愈發糟糕了。


    經期本來就讓人心情低落。


    她突然又想到了自己,想起了許蔓。


    她就是意外來到這世上的產物,不被歡迎的那種孩子。


    沒一會,尤可人收拾好東西。


    兩個人在鳳奕的房間裏叫了他,一起下樓,打車前往機場,乘下午五點一刻的飛機回香江。


    ——


    香江也進入了雨季。


    三個人出了站,天色灰蒙蒙的,中雨綿綿。


    鳳奕有朋友專程過來接機。


    陶夭沒有將下午回來的消息告訴程牧,耿寧開車接了她和尤可人,將兩人往回送。


    車子行駛了一個多小時。


    臨近九點,停在了陶夭住的小區外。


    尤可人見她推開車門,有些擔心地問:“你感覺怎麽樣?要不我晚上陪你一晚,明天再回家?”


    “不用。”陶夭笑笑說,“你也很久沒回來了,早點回去吧。”


    “你一個人可以嘛?”


    “嗯。”陶夭想了想,淡笑說,“我就回去看一眼,一會讓程牧過來接我,你放心吧。”


    “那好。”尤可人鬆口氣。


    陶夭拿了車上一把傘,打著傘回了小區。


    目送她身影消失,尤可人歎了一口氣,頗有些擔心。


    “怎麽了?她還因為蘇瑾年的事情傷心呢?環宇那邊已經有消息了,說是沒什麽生命危險。”耿寧回頭看了尤可人一眼。


    尤可人若有所思:“夭夭她心事太重了。她覺得蘇瑾年是因為她才出了事,其實我覺得根本不能怪她。”


    “這姑娘性子夠軸的。”


    “其實程老板對她挺好的,很難得了的。”


    “是還不錯。”


    尤可人想了想,試探著問:“寧哥,話說你應該有程董的電話吧?給我一下行嗎?”


    “你幹嘛?”耿寧掏了手機遞過去。


    尤可人看了一眼手機,笑說:“有密碼呢。”


    “0606。”耿寧隨口說完,補充說,“我生日,挺好記得吧。”


    尤可人笑了一下,解鎖開機找到了程牧電話,一邊存到自己手機上,一邊說:“我還是有點擔心夭夭,感覺她不一定會打電話給程老板,你說我要不要說一下我們回來的事情,讓程老板過來接她?”


    “……可以吧。”耿寧遲疑了一下,點頭說。


    “那我打了?”


    “打吧,反正她正是需要安慰照顧的時候,程董來了也好,你也不用牽腸掛肚了。”


    尤可人撥通了程牧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那頭傳來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


    尤可人有點緊張地說:“程老板你好,我是尤可人。夭夭和我們今天回來了,現在在租住的小區呢。她身體有些不舒服,您要方便的話,能不能過去接她一下啊?”


    “不舒服?”程牧沉聲問,“病了?”


    尤可人心一橫:“例假來了。疼得很,吃了止疼藥撐了一天一夜。她這個情況您應該重視一下,而且眼下她還小呢,你們恩愛的時候最好做一下措施,萬一出事了,對她身體傷害很大。”


    程牧在那邊沒說話。


    耿寧詫異地回頭看了尤可人一眼,差點追尾。


    尤可人自己也緊張,說完就不知所措了,握著手機不出聲。


    程牧直接掛斷了電話。


    “哎。”尤可人歎口氣,若有所思說,“我是不是管得太寬了?可是好像我不說,夭夭更不會說了,算了。”


    耿寧也歎氣:“你可真是女中豪傑。”


    尤可人將他的手機遞了回去,不接他話茬了。


    ——


    陶夭上台階收了傘。


    進了單元樓。


    等電梯的工夫,褲兜裏手機一直震。


    微信群有好些消息。


    前幾天,歐陽瑜建了一個微信群,添加了他幾個兄弟,最後還將她拖了進去,有時候興致勃勃地在裏麵聊天。


    陶夭情緒不高,偶爾在他艾特自己的時候說兩句話。


    眼下,歐陽瑜問她:“夭夭你什麽時候放假?”


    陶夭低頭回他:“我已經回來到家了。”


    歐陽瑜很快又問:“哪?”


    “就我租住的地方。”她回複了這一句,電梯剛好下來,陶夭裝了手機乘電梯上樓。


    “叮。”電梯門開。


    她低頭掏了鑰匙,往家門口走。


    一抬眸,狠狠愣了一下。


    防盜門外瓷磚上就地坐著一個人,他穿著連帽衫牛仔褲,整個腦袋都埋進膝蓋裏,看不清相貌。


    身上濕濕的,很明顯淋了雨。


    瑾年嗎?


    陶夭看著他,很快回過神來,卻邁不動步子。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


    蘇瑾年仍然是那個姿勢,動都沒有動一下,好像成了一個雕像,在他身下,滴落暈開了一些水漬。


    他明明應該在安西那邊的醫院裏養傷。


    怎麽來了?


    也不知道在這裏坐了多久?


    怎麽傻成這樣?


    她根本不在家啊,他這樣是想找死嗎?


    陶夭靜靜地看著他,又氣又怕,又心疼又難受,心裏五味陳雜,心情複雜難以形容。


    半晌,她蹲下身去,拍著他胳膊喚他:“瑾年?”


    蘇瑾年過了很久才抬頭,怔怔地看著她。


    “你怎麽在這?”陶夭輕聲問了一句,隨後就看見他帽衫帽子裏麵,後腦好像還貼著紗布。


    蘇瑾年看著她,眼眶紅紅的,沒說話。


    “你怎麽過來的?”陶夭看著他,又一次問。


    “你在這。”蘇瑾年聲音沙啞極了。


    陶夭卻有些聽明白了。


    她住在這,所以他過來了。


    “來,起來。”她用力將蘇瑾年扶起來,靠在牆邊開了門,腳下踉踉蹌蹌地拖著蘇瑾年進去,放在沙發上。


    她手下一輕,蘇瑾年直接摔進了沙發裏。


    陶夭驚嚇之後連忙俯身去查看他情況,卻被蘇瑾年一把握住了手腕。


    她頓時又一愣。


    蘇瑾年手心燙得嚇人。


    陶夭連忙掙脫他,有些恐慌地摸了一下他的額頭,這才發現他臉色不正常極了,整個人不知道高燒到多少度。


    剛才自己一揮手便甩了他的手,可見他有多虛弱。


    陶夭深吸一口氣。


    蘇瑾年側個身,整個人劇烈地咳嗽起來。


    “不行,我得送你去醫院。”陶夭穩穩心神,拿起手機就想要打電話。


    “別。”蘇瑾年抬手扯住她手,有一句沒一句地說,“夭夭,別……讓我和你待一會,就一會……咳咳……”


    “你不要命了嗎?”陶夭看著他的模樣又不忍心,氣急敗壞問,“你怎麽來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受傷了?你傷在哪?你這樣淋著雨亂跑,你是想要病上加病是不是?”


    “……你還會關心我。”蘇瑾年喃喃地說。


    陶夭一愣,站起身,頭暈目眩。


    她穩穩心神,小聲說:“你先別說話了。我先倒杯水給你喝。”


    話落,她抬步去找水。


    太久沒回來,家裏桶裝水不能喝了,她在廚房裏找了兩瓶礦泉水,倒進小鍋裏加熱,順帶著泡了兩片幹薑片。


    水燒好,她耐心地等了一會工夫,覺得能喝了,給蘇瑾年端出去。


    蘇瑾年在沙發上暈了過去。


    陶夭神思恍惚,坐在茶幾上看他。


    他又瘦了,緊蹙眉躺著,臉色很紅,不知道身上哪裏疼,微微弓著背,外套濕著,看上去像個沒人管的大孩子。


    應該將他送到醫院去。


    可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看著他,卻遲遲沒有打電話。


    又過了一會,她在房間裏拿出來一條幹淨的被套出來,想著先將他身上的濕衣服脫下來。


    脫衣服的時候,蘇瑾年又醒了。


    “夭夭。”


    “你這帽衫都濕透了,我先幫你換下來吧,然後去醫院。”


    “不要,不換。”蘇瑾年聲音低低地說。


    陶夭有點惱了:“不換就這麽穿著嗎?你這樣子給誰看啊?你想氣死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


    很擔心你。


    她這話到嘴邊,卻突然說不下去。


    很委屈。


    眼淚頓時淌了出來,陶夭將被套拍到他身上:“你不想換算了,你就躺著吧。我將房間留給你,你躺著!”


    她直起身就想走。


    蘇瑾年猛地一把扯住她手腕,這一下力道大得驚人,一下子將她拽趴到沙發上。


    他半摟著她的肩膀,啞著聲音求:“別走。夭夭你別走。”


    陶夭肩頭顫動不說話,心煩意亂。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


    “那一瞬間滿腦子都是你。”


    “閉上眼睛前想著你,我想啊,就算死,我也應該再見你一麵,真的很想你,難受。”


    “我以為走了可以放下的。”


    “我放不下。離你越遠越想你。”


    “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我已經知道了,你是因為我媽的原因才要和我分手的。”


    “我的錯,我不該那麽相信她,讓你失望。”


    “我不在乎你和其他人好過,回到我身邊好不好,我們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


    “霍東城告訴我,你說我是你的一切。”


    “你也是我的一切,夭夭,沒有你我什麽都沒有。”


    “回到我身邊,求你了。”


    “我們說好今年暑假就結婚的。”


    蘇瑾年一隻手緊扣著她的肩,聲音急促地說著,一句比一句更急切,好像眼下不說,再也沒有機會能說了。


    陶夭慢慢地握住他手腕,抬起頭看他。


    這些話,來的太晚了。


    她雖然心疼難受,腦子裏卻一直轉著另外一句話。


    快點長大……


    陶夭看著他,眼淚又洶湧而出。


    “你們說今年暑假就結婚?”身後,驀地響起一道低沉陰冷的男聲,將她整個人嚇了個半死。


    陶夭愣了許久,下意識轉過頭去。


    程牧站在她左後方兩步開外,定定地看著她。


    他臉色陰冷到極致。


    陶夭覺得,她好像從未見過這樣的他。


    兩個人吵過鬧過,他也沒有這樣。


    看上去很危險。


    她神色茫然,流著淚,一瞬間失語,完全說不出任何話。


    “說話!”程牧又一聲壓抑低沉的冷喝,見她呆愣,一個箭步到跟前將她胳膊拽了起來。


    陶夭被他掐著胳膊,腳尖微微離地。


    程牧黑眸幽深:“我在問你話。”


    “是。”陶夭點頭,慢慢說,“說過的,等他畢業就結婚。”


    程牧將她推到了一邊去。


    蘇瑾年一隻手撐著沙發站起來,眼眸通紅地看著他。


    程牧也看著他,黑眸裏泛著駭人的光。


    霍東城知道。


    尤可人知道。


    鳳奕知道。


    耿寧應該也知道。


    他媽的……


    一口血差點湧出來,程牧一手按著蘇瑾年的胳膊,重重一拳砸向他小腹,將他整個人掀翻在沙發上。


    “程牧!”陶夭尖叫一聲,衝過去一把推開他。


    蘇瑾年翻個身咳出血。


    他早已經沒一點體力,這一下讓他整個人都頓時蜷縮了起來。


    陶夭一愣,一把掀開他衣服,發現他腹部纏了一圈紗布,程牧一拳砸上去,紗布上頓時浸了血。


    “你瘋了是不是!”她轉個身氣急敗壞吼,“他受傷生病你看不見嗎?誰讓你打他的!”


    話音落地,她重重地推了他一把,踉蹌著要去找醫藥箱。


    程牧扯著她衣服將她拎到手邊。


    陶夭在他手下胡亂地掙紮著,咬牙說:“你放開我,放開我聽到沒有!”


    “你拿我當什麽?”程牧陰沉沉問了一句,甩手將她扔進沙發裏,一條腿壓過去,俯身問,“你拿我當什麽!”


    “交易!交易你不懂嗎?該給你的都給你了,你還想怎麽樣!”


    “……交易?”程牧似乎覺得有些好笑,低聲笑。


    陶夭心煩意亂地推他:“你放開我!”


    “他是你的一切?”程牧突然問。


    陶夭看著他,沒回答。


    程牧又笑了:“他是你的一切。那尤可為又是你的什麽?你為了他連自己都能賣給我,他不是你的一切嗎?”


    “程牧!”


    程牧倏然放開她:“很好。”


    陶夭一隻手抓緊了身側的沙發墊,咬唇看著他。


    “年齡不大,本事不小。”程牧看著她,一字一頓說,“很好。做的真不錯。真本事。”


    “程牧?”陶夭這下回過神了,呢喃地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我煩了。”程牧突然說。


    陶夭一愣:“什麽?”


    “你可以解脫了。”程牧看著她的眼睛,嗤笑說。


    陶夭久久沒說話。


    程牧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走。


    防盜門發出砰一聲響。


    陶夭被這響聲嚇得一個激靈,騰一下站起身來,追了出去。


    電梯已經在下行。


    她隨手按了另一個,飛快進去。


    電梯剛響,樓道門也發出砰一聲響,她抬步追出去,站在台階上,隻來得及看清程牧越來越遠的背影。


    雨很大。


    小區路燈暈開昏暗的光。


    他大步流星地走在雨幕裏,頭也沒回。


    程牧……


    陶夭低聲呢喃了一句,隻覺得心如刀絞,一瞬間無法呼吸。


    他煩了,她解脫了。


    都結束了。


    這段突兀開始的關係,突兀結束。


    陶夭抹了一把臉上洶湧的淚水,轉個身上樓。


    蘇瑾年情況很不好。


    她到樓上,他已經又暈了過去,腹部的紗布染了好些血,看上去分外地觸目驚心。


    陶夭撥了120。


    撥完了又覺得怕,打電話給尤可人,語無倫次地讓她過來。


    尤可人連聲答應。


    陶夭掛了電話。


    她坐在沙發邊的瓷磚上,有些出神地看著蘇瑾年的臉。


    “夭夭!”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急切的喊聲。


    陶夭一轉頭,歐陽家幾個突然出現在視線裏,歐陽瑜走在最前麵,一臉震驚地看著她。


    “你們怎麽來了?”陶夭傻乎乎地問。


    歐陽四兄弟看著她,又看看蘇瑾年,頓時有點明白了,小區外遠遠看見的那個人影,就是程牧。


    陶夭一隻手按著沙發,想要站起來。


    腿軟,差點跌倒的瞬間,歐陽琛打橫將她抱了起來。


    歐陽璟和歐陽瑾二話不說地抬起了蘇瑾年,歐陽瑜拿了陶夭的包,又跟著拿了兩把傘,直接拉了門。


    砰一聲響,房間裏陷入死寂。


    ------題外話------


    人多真是好,救護車都不用等了。


    哎,我也不曉得我的點為什麽這樣奇怪。


    熬夜碼字更了大章的作者哭唧唧跪在這裏。/(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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