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洋拖著大弟,一路拖出星光廠,拖過空蕩蕩的馬路,拖到馬路對麵的書報亭,禁不住氣喘籲籲,眼前一陣陣發黑。


    書報亭的老人躺在長椅上打瞌睡,聽到聲音睜開眼。


    看到丁洋,明顯地被嚇了一跳。


    丁洋口幹舌燥,喉嚨裏跟冒了煙一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坐在地上喘氣。


    老人拿起他那隻裝滿釅茶的大塑料杯,遞個丁洋。


    丁洋咕嘟咕嘟地灌進去大半杯茶水,衝著老人說道:


    “有吃的嗎?隨便什麽吃的都行。”


    老人從書報亭裏拿出一個提兜。提兜裏有一個大號的保溫飯盒,裏麵裝著米飯,白菜炒肉。


    那應該是老人早上從家裏帶來的,留給自己當午飯的。飯菜在保溫飯盒裏放了一上午,還帶著餘溫。


    丁洋抱著保溫飯盒,連飯帶菜塞進嘴裏,來不及細嚼就往下吞。


    老人蹲在丁洋身邊,看到丁洋被噎得抻直了脖子,遞過來塑料杯。


    丁洋灌下一大口茶水,順下塞在喉嚨裏的飯團,又拚命往嘴裏扒飯。


    丁洋一聲不吭,悶著頭往嘴裏扒飯。老人也不問,隻是蹲在丁洋身邊,不時地遞來裝著茶水的塑料杯。


    丁洋拿著勺子,刮著保溫飯盒發出嚓嚓的聲音,把最後一口飯菜塞進嘴裏,用力嚼著。


    炒熟的五花肉帶著一股特有的鮮香,在唇齒間激蕩開來。還有厚實的白菜幫,嚼起來咯吱咯吱地響。


    丁洋抱著空空的保溫飯盒,突然有種莫名的衝動,想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丁洋用力抬起頭。


    頭頂上,陽光照耀在法國梧桐濃密的樹冠上,映出斑駁的疏影。


    所有的這一切,是如此的真實。


    肚子裏塞滿了食物,帶來強烈的飽脹感。還有和煦陽光曬熱的暖風,搖動頭頂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這一切是如此的舒適,讓人滿足。卻讓丁洋有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如果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呢。


    眼前的這一切,這種舒適和美好,會不會在下一個眨眼的瞬間,消失無蹤。


    丁洋隻是個普通人。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爹媽,普通的學曆,普通的工作。像丁洋這樣的普通人,走在大街上,都不會惹得別人多看一眼。


    偏偏丁洋這樣的普通人,就遭遇了並不簡單的事情。


    先是遇到一個布娃娃,看似普通,高興了就四處爬到處走。把一個好端端的房間,禍禍得跟遭人洗劫了一樣。


    更嚇人的是,布娃娃一旦發起瘋,就要殺人。


    接著又遇到了大弟。一言不發,就把丁洋打暈過去,拖回到自己的巢穴裏。


    大弟因為丁洋跟他分享了一塊餅幹,就要跟丁洋做好兄弟的。


    隻可惜,投名狀還沒遞,大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給丁洋放血。


    大弟把之前那五個人,當成食物給吃了。


    想起掀開大弟睡覺的草窩,看到鋪在下麵的累累白骨,丁洋仍舊感覺背後一陣陣發冷。


    書報亭的老人看著丁洋抱著空空的保溫飯盒發呆,從躺椅下麵拽出小板凳坐在上麵。接著從口袋裏煙來,抽出一根遞給丁洋。


    丁洋接過來,就著老人打著的打火機點上,抽了一口,隨即被嗆得咳咳地咳起來。


    丁洋不會吸煙,雖然丁洋的身上總是帶著一盒煙。


    老人看著丁洋的情緒慢慢穩定了,才抬起下巴指了指大弟,衝著丁洋問道:


    “在星光廠裏找到他的?”


    丁洋衝著老人點著頭,問道:


    “你認識他?”


    老人自己也點上一根煙,吸著,說道:


    “靠山鎮上,不認識他的人還真是不多。”


    說著,老人看著丁洋又問了句:


    “死了?”


    丁洋搖了下頭。


    至少,丁洋拖著大弟過馬路的時候,大弟還在斷斷續續地發出呻吟。


    丁洋又衝著老人問道:


    “他是誰呀?”


    “小耳朵。”


    老人說著,衝著丁洋比劃著自己的耳朵。


    丁洋知道,大弟的耳朵好像生有殘疾,比正常人的耳朵要小。


    “小耳朵叫習慣了,他本來的名字叫什麽,倒是沒人記得了。”


    老人看著癱在路邊的大弟接著說道:


    “他爹就是個惡棍,十年中有九年半蹲在大牢裏。好容易放出來了,就因為喝頓酒不給錢,還砸了人家的飯店,就又給抓進去了。他媽生了他,沒過幾年就跟人跑了。留下這小子沒人照看,就那麽靠天養活,居然一直活下來了。隻不過,跟他爹一樣,生就的一個壞種。打架、偷東西、搶東西。所以說鎮上有點年紀的,都知道小耳朵這麽個人。”


    老人說著,端起泡了釅茶的塑料杯。


    杯子裏的水早被丁洋給喝光了。


    丁洋有些窘迫,站起身。老人指了指書報亭說:


    “裏麵有暖壺。”


    丁洋拿出裏麵的暖壺,給老人倒滿水,又問道:


    “那後來呢?”


    老人吹著杯口冒出的熱氣說道:


    “這樣說起來,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小耳朵去鎮上的一家小商店偷東西,被店老板發現。這小子順手抄起把刀子,就把店老板給捅了,然後他就跑了。鎮派出所組織人手到處抓他,沒抓到人。案子送到縣裏,縣公安局向附近的市縣發了協查通報,也沒找到他。當時,大家都以為這小子怕吃官司,遠走他鄉了。誰能想到,這十幾年來,這小子就一直躲在鎮子上。”


    老人說著,不住地搖著頭。


    說完了大弟的曆史,老人轉過頭看著丁洋。


    丁洋知道,老人是想聽聽丁洋在星光廠裏的遭遇。尤其是怎麽遇到了大弟,遇到大弟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老人看得出來,丁洋和大弟相處得並不融洽。要不然,丁洋也不會把大弟一路拖著,從星光廠裏拖出來。


    而大弟,明顯地被揍得很慘。


    要知道,這小子從小在鎮子裏為非作歹,小小年紀就到處惹是生非,從沒有人能把他怎麽樣。


    從小到大,被打成這個樣子,大概還是第一次吧。


    丁洋看著癱在路邊的大弟,轉過頭衝著老人說道:


    “還是麻煩你,先報警吧。”


    老人愣了一下,卻還是拿出了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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