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條子


    北上的火車足足搖晃了快兩天的時間。在第三天天快要亮的時候,我們終於被提醒換票下車了。


    下車,出站。一氣嗬成。


    事實證明,全國上下的火車站都有這麽一種情況。那就是在出站口外邊有著無數的拉客販子。


    客氣一點的,就舉著個牌子過來問你要不要住宿要不要打車去xxx。碰上素質稍微低一些的,能從出站口跟著你走出上百米。


    不多對於這種事情我反正是見多了。碰上了一般隻要不搭理也就沒事。不過胖子就不一樣了。這王八犢子誠心要拿那些人開涮。對著一個過來問要不要住宿的中年婦女,胖子從天上聊到地下,從地下聊到祖國的大江南北。


    就在我差點以為胖子這他媽的是在跟鉤子對暗號的時候,胖子忽然揮了揮手,拋出一句“我們已經訂了酒店了”給打發了。


    我看了就罵胖子沒良心。本來就沒打算住宿,何必還要去調戲別人。


    胖子就反駁我。說這些人你別看穿的人五人六的,舉著個住宿的牌子問你要不要住賓館。實際上這裏邊道道多得很。什麽雞頭鴨頭老鴇媽媽桑的,不要太多。良心的,你去了還能真的找著那些特殊服務。要是運氣再背一些,裝上個仙人跳,那你就賠錢去吧。


    “再說了,”胖子湊上來小聲說。“阿麗在邊上看著呢,胖爺我可不能觸了雷。”


    我翻翻白眼,沒接他這話茬。隻是問他和那個吳鉤子在哪裏碰麵。


    胖子看了看手機上的高德地圖,搜了個地點。然後招了輛出租車就直接殺過去了。


    我本來以為這就直接要去見那個吳鉤子了。可沒想到胖子直接打的把我們帶到了汽車站門口。


    “看我幹什麽?”胖子下車之後看了看車站大門口。“邢台市到清河縣還要一段路呢,別想了。趕緊買票去。爭取在晚上到那裏。”


    ------


    我算是知道什麽叫做舟車勞頓了。


    這些年來我的神經變得十分的脆弱。最明顯的表現就是睡覺特別輕。這一路上火車“哐當哐當”的我就沒怎麽睡過。再加上現在有事一頓幾個小時的汽車。我當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在車上我身後的阿麗遞給了我一樣東西。這東西或多或少總算是讓我能暫時地緩解一下了。


    “這東西不好帶,都擠爛了。”阿麗說。


    我接過那朵已經快變成果凍了的水晶蘭,也不在多說什麽,直接就往嘴裏塞。


    坐在靠走道那邊的蘭看了看我手裏的水晶蘭,又看了看我。應該是想說些什麽,不過還是沒有說出來。


    過了好一會,也不知道是水晶蘭給我帶來的幻覺,還是蘭真的跟我說話了。我就聽到她忽然說了一句:“這東西少吃。能戒了最好。”


    我本來是想說“如果能戒掉那自然是最好”的。可水晶蘭已經開始發揮它的作用了。一句話說出口就變成了一連串嘟囔,外加嘴角開始不斷地往下流口水。


    我不記得這是自己吃下去的第幾朵水晶蘭了。我隻知道自己對水晶蘭的依賴越來越大。從一開始的碾成末衝水喝,再到一朵分成好幾份直接吃下去,發展到現在的整朵吃下去。


    我知道這樣下去自己會垮掉。可沒辦法。精神上的脆弱讓我不得不尋求外物的幫助。


    不過或許是這麽吃的多了。一朵水晶蘭能讓我沉迷幻境的時間越來越少。


    這一朵,我隻用了不到一個半小時,就從幻境裏退了出來。不過即便是這樣,我還是在昏迷之中得到了休息——哪怕隻有一個半小時。


    醒來的時候汽車還在開。不過早就已經離開市區了。現在正走在一條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省道上。


    我接過蘭遞過來的紙巾把鼻血擦幹淨,回過頭問胖子還有多久能到。胖子說等一會,然後解鎖手機看了看導航。然後說可能還有一個半小時左右。


    我點點頭,回過身換了個姿勢坐好。然後看向窗外。


    北方的田野不像南方。南方無論怎麽看都能看到連綿不絕的山脈。北方卻不同。放眼望去,看的最多的除了田野,那就是田野裏的房子。


    我發了一會呆,實際上是想努力放空自己,以此來減輕水晶蘭所帶來的副作用。這時候蘭遞了一瓶水過來。我擺擺手,表示現在還不想喝。


    “沒讓你喝。”蘭看了一眼我的褲襠:“埋汰。”


    埋汰......這是跟胖子學的。胖子雖然跟我在南方待久了。可偶爾也會蹦出幾句東北話出來。盡管他是北京人。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襠。發現剛才的鼻血不小心有一滴滴在了上麵。她是想讓我擦擦。


    冷水自然是沒辦法擦掉血跡的,反而還讓血跡微微擴散了一些。我隻能說還好我穿的是顏色比較深的褲子,不注意看看不出來。要不讓別人看到了我褲襠上有一滴血......


    這是得有多厲害?


    ------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車,在車站門口的一家拉麵館裏,我終於見到了吳鉤子。


    吳鉤子看上去簡直不要太老。目測可能得有五張多了。不過實際上還不到四十。


    這也是後來偶爾聊起來的時候我才知道的。據說他好像是因為前幾年下了一個什麽鬥,被裏麵的毒氣給毒了。然後身體就開始迅速衰老,一直到現在的這個樣子。


    吳鉤子的打扮像個農民。而且還是舊時期的那種農民。至於是個什麽形象——我想了半天,大概跟趙本山的形象差不多吧。


    當然了,我並不是說趙本山就像個倒鬥的。這隻是個比喻而已。


    我們進到拉麵館之後吳鉤子恰好端了一碗麵剛坐下。看來是胖子沿途給他發了消息,告訴了我們這個時候出站。


    我們沒有直接跟他相認。而是每人也點了一碗麵,然後坐在他對麵的桌子吃著。


    後來胖子跟我說不敢相認也是有原因的。這段時間上頭看的有些緊,像什麽火車站,汽車站,醫院這些容易街頭的地方,那些便衣且溜達這呢。一看你不對勁,上來拍拍肩膀。也不說幹啥,直接就把你帶走。都懶得跟你打商量。


    相比於北方的麵食,我還是比較喜歡南方的米粉。加上這一路上差點沒給我整崩潰了,對於麵前的這碗麵我是一點胃口也沒有。拿著筷子扒拉了半天,就看著聽著胖子在跟吳鉤子傳遞信號。


    這種傳遞信號的方式也挺奇葩的。他娘的搞得跟打仗時候發電報一樣。


    胖子連續地敲幾下桌子,歇一會之後吳鉤子又敲幾下。這麽來來回回了幾下,我忽然發現比起聽他們敲桌子,麵前這碗麵對我的吸引力明顯大了許多。


    做了簡單的交流之後,吳鉤子就起身結賬走了。


    我一看,以為我們也要走了,就站了起來。


    胖子一看,急忙伸手招呼我:“哎,阿誠。幫我去問問老板娘,看看有沒有大蒜。給我來兩瓣——對了,順便在拿壺醋過來。沒醋了。”


    我愣了一下,沒搞明白是什麽意思。不過看到胖子手裏的筷子在碗裏不斷攪拌著,邊攪拌邊抱怨怎麽這麽燙。我就知道肯定是有問題了。


    這麽些年我也算是練出來了。電光火石間我就反應過來,忙應了聲:“媽的,懶死你。”然後就起身朝老板娘走去。


    為了不讓剛才的動作被看出來,我除了幫胖子拿大蒜和醋之,順手還拿了碗辣椒油。就當是自己要吃的。


    回到座位上之後,我就低聲問胖子:“怎麽樣,哥們兒反應夠快吧?”


    胖子也沒看我,剝了兩顆蒜丟進碗裏,然後倒了一點醋。邊攪拌邊低聲說道:“你他娘的剛才差點害死我們。”


    “怎麽了?”我低聲問。同時為了保證自己的動作不被別人發覺,還低頭吃了口麵。也就是趁著低頭的瞬間,這才問的胖子。


    “媽的,吳鉤子不知道為什麽,被條子盯上了。”胖子說。


    我一愣,還沒回過神來。就看到胖子吹了一口碗裏的麵,又低聲說道:“現在店裏店外至少有五個條子盯著。”


    “吳鉤子不是走了麽?怎麽還盯著?”我問。


    “條子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胖子直起身子伸手到我麵前拿過辣椒油。接著手臂的遮擋繼續說道:“他們肯定發現了我們剛才跟吳鉤子的對話。現在正盯著呢。”


    我心裏咯噔一下,心說我靠,這他媽的也太背了吧?老子剛到這裏,還什麽都沒幹呢就被條子盯上了。這後續工作還怎麽開展?


    胖子低聲說道:“背是背了一點,不過還是有辦法的。”


    我剛想問那這要怎麽辦。可還沒等我張嘴,就看到胖子站起身來朝老板娘叫道:“老板娘,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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