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被廢棄多年的小山村發現有人生活,江立和韓朝陽六人很吃驚。


    在這個連護林員都不會來的地方,一下子見到六個大活人,有公安、有帶槍的武警,老人家同樣嚇一大跳,差點從梯子上摔下來。


    江立急忙上去扶住梯子,跟慢慢往下爬的老人攀談起來。


    韓朝陽聽不懂本地話,盧港等四名武警戰士一樣聽不懂,幹脆很默契地按計劃行動。韓朝陽走進院子察看有沒有其他人,武警們兩人一組,分別前去通完南麵林區的埡口設卡。


    進來一看,真有點家的樣子。


    一個滿臉皺紋、牙幾乎快掉光的老太太躺在裏屋炕上,炕頭放著幾盒藥,應該患有什麽病。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在堂屋看電視,電視機是黑白的,看上去有了年頭,不過畫麵和聲音倒是挺清晰,可能以前的電器質量比現在好,屋頂又有衛星電視接收器,信號也比較好。


    “小朋友,叫什麽名字?”


    小家夥有點怕生,連電視機都顧不上關,一溜煙跑到門口,躲在正跟江立說話的老人身後,撲閃著大眼睛好奇地打量闖進他們家的不速之客。


    江立顯然告訴老人附近正在發生的事,老人家一臉不可思議,摘下帽子撓撓毛發快掉光的頭,示意二人稍等,跑進院子拿出一把砍刀,帶著二人在村裏挨家挨戶巡視。這個小家夥跟上午遇到的小家夥一樣激動興奮,扛著一根木棍追了過來。


    不出所料,村子是廢棄了,但以前挖的水窖依然在。


    在坍塌的殘垣斷壁中穿行了不到半個小時,就找到不下四十口有水的水窖,但沒發現有人來取過水的痕跡。確認逃犯沒過來,江立先打電話向指揮部匯報,隨即用對講機與在村外山頭埡口的盧港溝通。


    “西邊那個山頭是這一帶的製高點,逃犯不可能從山頭過來,但那邊地勢高、視野好,上級要求我們在山頭設一個觀察哨。我們隻有六個人,包括你們現在守的一共要守三個埡口,西邊埡口我負責,不過我沒帶槍,你得安排一個人過來。”


    “沒問題,我在這兒守著,方俊去支援你。”


    “好,有什麽情況及時聯係。”


    不等江立交代,韓朝陽就主動笑道:“我去西邊山頭。”


    “朝陽,不好意思,主要是人太少……”


    去西邊山頭是有點遠,還得繼續爬山,不過相對下麵的三個埡口,去山頭設立觀察哨可能是最安全的。山頂什麽都沒有,爬上爬下還累,甚至不知道南邊有沒有上山的路,封長冬就算往譚家溝跑也不可能往山頂上爬。


    “天下公安是一家,我們是自己人,說那些太見外了。”韓朝陽一邊跟著他往村口走前,一邊好奇地問:“剛才那個老頭老太太和小孩兒怎麽回事?”


    “退耕還林,防止人為破壞植被,防止水土流失是好事,但對原來生活在這裏的村裏而言,搬出去不見得是什麽好事。山裏雖然全是旱地,雖然收成不好,不過正常情況下再不好全家一年也能有兩千元收入。搬出去一樣有,國家有糧食補助和現金補助,一畝一百多,可是吃飯要花錢,什麽都要買。”


    “在外麵生活不下去?”


    “年輕人沒什麽問題,身強力壯的可以出去打工,打工再不行也比種地強。年齡大的就不行了,想出去打工也找不到活兒。想搞養殖,既沒技術又沒資金。剛才那位是實在過不去,想想還是帶著老伴兒和孫子回山裏生活。”


    “他沒兒子?”


    “有,兒子和兒媳婦在外地打工,年頭出去年尾回來,現在工也不好打,一年到頭賺不到幾個錢。”


    “可是他把孩子帶回來,孩子怎麽上學?”


    “不上了,在我們這兒孩子輟學不是什麽新鮮事。”


    聽見一陣腳步聲,江立回頭看看又追上來的小家夥,接著道:“回來對剛才那位老爺子而言不是什麽壞事,鄰居們全搬出去了,留下的那些水窖都能用,他不但不要再擔心缺水,甚至有富餘的水澆莊稼,今年大旱,好多地方遭災,他家沒有。”


    一個人獨占全村的水,他當然不會缺水。


    韓朝陽下意識回頭看看已經追上來卻不敢跟太緊的小家夥,想想又問道:“江哥,東邊村口那片被毀的林地怎麽算,林業部門會不會追究他的責任?”


    “我問過,他說那兒原來是他家的果林,不是水果,是以前鄉裏推廣種植的白果樹,結果沒結多少白果,打下來曬幹背出去又賣不上價,幹脆全砍了全挖了,跟林業局沒關係。”


    “沒砍伐林場的樹?”


    “沒有,盜砍盜伐是要追究法律責任的,正常情況下沒人敢以身試法,再說後來種的這些樹既不高也不粗,除了燒火有什麽用,砍下來又能賣給誰。”


    “這倒是。”


    正聊著,該“各奔東西”的地方到了。


    江立停住腳步,回頭跟小家夥說了幾句,小家夥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江立沒辦法,又說了幾句,小家夥笑了,飛奔到韓朝陽前麵,揮舞著木棍兒在前麵帶路。


    “江哥,你讓他跟我上山?”


    “山裏的孩子不就滿山跑麽,他爺爺放心著呢,有他給你作伴我也放心。”


    這一去起碼要在山頂呆到天黑,有小家夥在至少有個人說話,韓朝陽欣然笑道:“行,我跟他一組,有什麽情況給你打電話。”


    ……


    有向導與沒向導完全不一樣。


    不管問什麽小家夥都不好意思開口,問急了就抓耳撓腮地憨笑,但有他在真能幫上大忙,首先不要跑冤枉路,跟著他在壓根兒沒路的山林裏鑽來鑽去,不知不覺就爬到了山頂。


    一路上還帶著韓朝陽搜索,哪裏有山洞,哪裏的樹後麵能藏人,哪兒有野果子吃,他一清二楚。


    上當了!


    韓朝陽接過他摘的上麵帶刺兒的果子扒開吃了一口,那個酸那個澀,急忙吐掉喝水漱口,小家夥笑得前仰後合,又鑽進樹林摘來幾個形狀各異的野果。


    “不吃了,你小子沒安好心。”


    “好吃,能吃!”小家夥終於開口了,一口標準的龍道普通話,跟何所的口音差不多。


    “不吃,好吃你自己吃。”吃一塹長一智,韓朝陽可不會再上當,站在山頂觀察起山下的動靜。


    “真能吃,真好吃。”小家夥往嘴裏塞了一顆野果,一屁股坐到地上用木棍摔打起雜草。


    “剛才給我吃那個是什麽?”韓朝陽心不在焉地問。


    “刺奶兒,人家說是中藥,吃了可好呢。”


    “你剛才吃的呢?”


    “這個?”


    “嗯。”


    “褲襠泡兒,也叫叉叉果,附近就兩顆長這個的樹,在池柳想吃也吃不到。”


    這野果長得奇形怪狀,真有那麽點像褲衩,韓朝陽接過一顆擦幹淨,塞進嘴裏嚼了嚼,這次沒上當,挺甜的,味道挺好。既然山外沒有,那得多吃幾顆,把小家夥摘來的“褲襠泡兒”全部吃完,韓朝陽不禁笑道:“我以為是枸杞呢。”


    “這個也好吃。”


    小家夥又遞上兩顆彎彎曲曲的植物,看上去想草根,不像果實。韓朝陽鼓起勇氣擦幹淨吃了一個,味道還行,忍不住摸摸他亂糟糟的頭發。


    “這是拐棗,可以釀拐棗酒,還可以熬麻糖。”小家夥咧嘴一笑,又跑下去鑽進林子找吃的。


    吃完第二顆拐棗,韓朝陽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忙掏出手機撥通江立的警務通。


    “朝陽,有發現?”


    “江哥,剛才小家夥請我吃了幾顆野果,拐棗和那個……那個什麽‘褲襠泡兒’還挺好吃,封長冬一樣是山裏人,小家夥能找到他一樣能找到,想絕水絕食估計沒那麽容易。”


    “是啊,這個季節山裏野果多,不過我們能想到指揮部一樣能想到。”


    “能想到就行,反正現在是要抓他,不是要餓死他。”


    “包圍圈越來越小,他肯定跑不掉的。”


    “行,先掛了,有情況再聯係。”


    ……


    為節約手機電池,韓朝陽不僅掛了而且關機。


    說有情況再聯係,結果在山頂一直守到天黑都沒發現任何動靜,說好一起在山頂觀察的小家夥,時不時跑進林子裏玩一會兒,跑著跑著跑累,竟躺在草叢裏睡了一覺。


    “江哥,教導員怎麽說,援兵什麽時候來?”韓朝陽打開手機,坐到小家夥身邊再次撥通江立電話。


    “教導員說上級動員的幹部群眾下午全忙著協助搜捕,這會兒都回去了,今晚不可能有援兵。說指揮部讓我們原地待命,讓我們守好卡口。”


    領導顯然認為其它地方比這邊重要,不過逃犯是李家窯往這個方向跑的,南邊確實比北邊重要。


    “寄人籬下”就要人家的,但韓朝陽想了想還是苦著臉說:“江哥,卡口肯定要守,我這個觀察哨是不是可以撤,大晚上什麽都看不見,繼續呆山頂沒任何必要。”


    燕陽同行夠倒黴的,一來就遇到這樣的事。


    江立暗歎口氣,舉著手機歉意地說:“朝陽,我跟上級匯報過,結果上級說我們晚上看不見,逃犯在林子裏更看不見,後麵又追那麽緊,他完全有可能用手機當手電。”


    “看亮光?”


    “辛苦一下,再堅持堅持,我跟嚴大爺說了,他等會兒上山給你送飯,上去就不下來了,陪你一起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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