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3點46分,殯儀館的運屍車來了。


    車一直開到巷子裏,屍體什麽樣,怎麽抬上車的,韓朝陽一無所知。


    有沒有發現線索、能不能在最短時間內抓獲凶手,這些同樣不知道。


    隻知道運走被害人屍體,意味著現場勘查告一段落,至少現場沒法醫什麽事,要進一步檢驗也要在分局設在殯儀館的解剖室進行,意味著包括他在內的這些在外麵“打醬油”的民警輔警和協勤很快可以回去睡覺。


    果不其然,剛叫醒管稀元,剛讓管稀元回他應該呆的位置上,劉所快步走到巷口,一臉歉意地說:“老顧,不好意思,光顧著在裏麵忙,不知道你來了,讓你一起熬到這會兒,趕緊回去休息吧,要是把你累倒,局領導非得扒了我皮不可。”


    “劉所,你這是讓我搞特殊化。”


    “沒有沒有,我們也馬上撤。”


    顧國利豈能就這麽走,接過香煙問:“劉所,刑警隊有沒有收集到線索,案子有沒有進展?”


    “哪有這麽快。”


    劉建業舉起打火機先幫顧爺爺點上,然後給自己點上一根,猛吸一口,有氣無力地說:“周局指示成立‘7.17專案組’,馮局親自擔任專案組長,專案組成員從各單位抽調,我們派出所是梁東升和吳偉,辦公地點設在刑警三中隊,他們馬上過去開案情分析會,估計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協助專案組排查。”


    “那你們得抓緊時間休息。”


    “等技術民警收拾好東西我們就撤。”


    “誰留在這兒看現場?”


    “都安排好了,一個輔警一個協勤。”


    剛才見顧所把許宏亮和老徐叫進去,韓朝陽猛然意識到所領導是讓許宏亮和老徐留在這兒看“鬼屋”。


    別人熬了兩天兩夜,他倆一樣熬了兩天兩夜,憑什麽安排他倆不安排別人。


    打擊報複,絕對是打擊報複!


    有顧爺爺這個身份超然的師傅,他們拿自己沒辦法,於是退而求其次給許宏亮和老徐小鞋穿,可以說許宏亮和老徐是被自己連累了。


    韓朝陽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鬱悶,劉所一走就爬上麵包車,坐在座椅被拆掉的車廂板上,掏出手機撥通許宏亮電話。


    “怎麽了,什麽事?”


    “劉所是不是讓你和老徐留下看現場。”


    “是啊,還給我們留了輛車,我和老徐輪著來,一人看一小時,老徐一上車就睡著了,你聽聽這呼嚕打的抑揚頓挫,帶節奏的。”


    “對不起,要不是因為我,這差事也不會落你們身上。”


    “你傻呀你,看現場挺好,雖然睡不成安生覺,但天亮之後也不用跟他們到處跑,說不定能補休。”


    盡管許宏亮故作輕鬆,但一聽語氣就知道他有多疲憊。


    韓朝陽一陣心酸,同樣故作輕鬆地說:“你先盯會兒,我回去找兩個人過來,讓他們坐前麵幫你們盯,你和老徐在後排好好睡一覺。”


    “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我就不跟你客氣了,確實扛不住,眼睛都睜不開。”


    “再堅持十五分鍾。”


    “行,十五分鍾應該沒問題。”


    ……


    命案不是其它案件,許宏亮和老徐更不是外人。


    韓朝陽相信蘇主任就算知道也不會說什麽,給東明小區保安值班室打電話,讓晚上值班的保安提前換班,讓換下來的人去陽觀村三組幫許宏亮二人盯幾個小時。


    與其說看現場,不如說保護現場。


    誰都知道那裏發生命案,誰都知道公安安排人守在外麵,甚至知道公安已仔仔細細勘查過一遍,除了傻子誰會往裏鑽?盡管韓朝陽這麽做有那麽點違反原則,但顧國利卻什麽都沒說,把韓朝陽送到警務室才讓小康送他回家。


    實在太累,韓朝陽又沒洗澡,倒下就睡,一覺竟睡到上午9點。


    俞鎮川不在,顧爺爺也不在,陳潔和巡邏隊員小吳在前麵值班。


    想到夜裏發現的命案,韓朝陽哪顧得上去洗澡,急忙拿起手機給顧爺爺打電話。


    “師傅,我躺下時忘設鬧鍾,一不小心睡過了。”


    “沒事,年輕人應該多睡會兒。”


    “師傅,我起來了,再睡也睡不著,您在哪兒,您在做什麽?”


    “我在朝陽二隊陪刑警隊的小龍走訪詢問,你先吃點東西吧,陪刑警隊走訪詢問這種事我一個人就夠了。”


    “師傅,我先個澡,換身幹淨衣服就過去。”


    “你過來幹嘛,擔心我不認識路?別看我剛調到花園街派出所,其實對這一片兒我比你熟。”


    他家住在朝陽河西邊的城-東新村,他女婿以前是527廠職工,想想他老人家對這一片確實很熟,但韓朝陽還是不想讓他老人家頂著烈日陪刑警隊的人走訪詢問。


    夏天的警服一共配發兩套,換上的那套一直沒顧上洗。


    穿便衣執行任務肯定不行,幹脆打開衣櫃取出保安公司“配發”的特警製服,拿上塑料盆跑水房去洗澡換衣服。


    趕到朝陽二組,果然看到一輛捷達警車。


    韓朝陽把電動巡邏車停在警車後麵,嘭嘭嘭敲門。


    “有人,師傅,您在不在,我朝陽啊。”


    “來了!”鐵門吱呀一聲從裏麵打開,顧國利瞪了他一眼,不快地說:“讓你別來還是來了,來就來吧,還咋咋呼呼。”


    韓朝陽咧著嘴嘿嘿笑道:“師傅,我是您徒弟,哪能我睡大覺讓您幹活兒。”


    “來又能幫上什麽忙,連我都隻是帶路的。”


    顧國利回頭看了看,走到門外舉起手,循循善誘地說:“敲門雖然隻是一個很小的細節,但這裏麵的門道可不少。敲門時力度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敲重了對人家不禮貌,敲輕人家可能聽不見。


    最開始的時候,我跟你一樣不得要領。每次總是用拳頭背麵的骨節處敲,結果沒幾天,這兒就腫脹充血得厲害,幾千戶下來全用指結去敲,一圈下來鋼鑄的拳頭都受不了。所以不能用指結去敲,應該用側麵的肉掌去敲,這樣才不會受傷。”


    “連敲門都有這麽多門道!”韓朝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敲門的門道多了,比如敲木門和敲鐵門的敲門,木門用指結敲比較容易,聲音脆響。鐵門得用拳頭側掌,而且不能敲中間,隻能敲靠近門軸處的位置,否則聲音會比較沉悶。”


    顧爺爺講得很詳細,時不時用肢體語言做示範,說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好像有點囉嗦了,以前不是這樣的,可能在社區呆太久,總想著怎麽把一件事跟群眾說清、說透,久而久之就形成囉嗦的習慣。”


    “師傅,千萬別這麽說,您這些全是經驗之談。”


    韓朝陽笑了笑,探頭朝裏看了一眼,不無好奇地問:“刑警隊的人是不是查陽觀三隊的那個案子?”


    “嗯,這家跟被害人家是親戚,專案組效率挺高,專門列出一張清單,跟被害人家有關係的我們轄區一共六個,這是第二家。”


    刑警隊正在做的是基礎工作,韓朝陽不認為這家人能提供什麽線索,想想又問道:“師傅,您知不知道現場勘查結果,張秋燕生前有沒有遭到侵犯,現場有沒有打鬥痕跡?”


    十個新人,九個想破大案。


    顧國利早習以為常,走到樹蔭下說:“我剛才打聽過,不是奸-殺,從現場看應該是財殺,有點像入室盜竊暴露殺人滅口。法醫又判斷死亡時間應該是大前天晚上7點至10點,那個點兒左鄰右舍全在家,前後左右全有人,就算大人沒機會喊,孩子也有機會呼救,所以又有點像熟人作案。”


    “張秋燕有錢嗎?”


    “這就是疑點,全村都知道喬顯宏在外麵躲債,都知道她家沒錢,如果真是入室盜竊暴露殺人滅口,那也應該是流竄作案,不太可能是熟人作案。”


    正聊著,幾個工作組幹部往這邊走來。


    專案組是破案的,他們是征地動遷的,想到各有各的分工,顧國利搖搖頭:“不說這些了,破案這種事用不著我們操心。現在技術多發達,現場能采集到指紋、腳印和dna,周圍好多路口有攝像頭,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凶手肯定跑不掉。”


    “也是,用不著我們鹹吃蘿卜淡操心。”


    見帶頭的幹部是穀局長,韓朝陽不禁笑道:“師傅,我既要當片兒警也要協助工作組征地動遷,您在這兒喝口水,我去跟穀局長打個招呼。”


    “去吧,你忙你的,別管我。”


    穀局長同樣看到了他們師徒,但沒過來,而是舉手打了個招呼,開始敲緊挨中街的那家門。


    韓朝陽跑到他們身邊,笑問道:“穀局長,楊大姐,要征用的地評估得怎麽樣?”


    “差不多了,周六前發放補償,下周一施工單位進場,開始砌圍牆。”


    “這麽快!”


    “不快不行,對了,聽說陽觀村昨晚死了兩個人,娘兒倆在家裏被殺了,小韓,你有沒有去?”


    “去了,算起來我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民警。”


    楊大姐一下子來了興趣,也不敲門了,摟著文件夾緊盯著他問:“現場是不是慘不忍睹?”


    剛才沒吹牛,確實是第一個抵達現場的民警。、


    但第一個抵達現場並不意味著什麽都知道,事實上折騰大半夜什麽都不知道,韓朝陽被問得很不好意思,一臉尷尬地說:“這我真不清楚,我一直守在外麵維持秩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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