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安葬舒孟駿的第二日, 錢塘府便洋洋灑灑的下起了雨, 一下便是六、七日, 剛盛放的杏花被這場雨打的七零八落, 掉落泥濘, 看起來十分慘淡。


    長寧倚著窗看向外麵, 廊簷滴落的雨滴滴滴答答, 灰白色的天空並不壓抑,卻更多寂寥。


    “六娘子……”阿珍從外麵進來,看到長寧整整的看向外麵, 聲音落了下來,微歎一聲,從一旁拿起披風過去給她披上, 小聲道:“這幾日天涼, 六娘子還是要多多注意些才是。”


    長寧沒有作聲,任由阿珍為她將披風係好, 才將目光從窗外轉回:“可是有事?”


    阿珍一邊替她整理, 一邊道:“錦記絲織鋪的馮娘子來了, 說是店裏新出了上好的稠錦, 正適合做春裝……”


    “給她些謝金,讓她走吧。”長寧淡淡道, 轉頭繼續看著窗外:“沒什麽心情裁衣。”


    陸硯進門就聽到長寧這句話, 看著她鬱鬱寡歡的側顏, 臉上帶上一層憂色,擺手示意阿珍出去, 上前在長寧身後坐下,伸手攬住她的肩頭,低聲道:“春光正好,上巳將至,我已與船行說好,那日帶你與孩兒乘遊錢塘,此時裁剪新衣,那時正好穿戴。”


    長寧轉頭看他,見他目光溫柔,便放軟了身子靠在他胸前,輕輕搖頭:“罷了,三哥這般,我實在是無心穿紅著綠。”


    陸硯伸手將她圈入懷中,輕聲道:“阿桐所說極是,那我們挑些素淨的顏色來,阿桐容顏美麗,穿著素色也定好看。”


    長寧轉頭看他,垂下的唇角輕輕彎了彎,看她露了點笑模樣來,陸硯臉上也跟著顯出淺淡的笑容。


    阿珍剛給了謝金,正欲送馮娘子出門,突然聽到銀巧急急忙忙過來將人留下,說是六娘子讓她到偏廳說話。


    兩人微微一怔,馮娘子臉上邊笑開了花,從袖兜裏拿出剛剛塞進去的謝金還到阿珍手中,腳步輕快的跟著銀巧向偏廳走去。


    銀巧見她臉上怎麽都抑製不住的笑意,忍不住蹙眉道:“你可收著些吧,娘子家中出了什麽事兒,你莫不是不清楚?”


    馮娘子連忙擋住自己合不攏的嘴巴,雙眼不停的打轉,小心的看了看四周,才緩緩放下手,小聲道:“多謝使女提醒,要不奴就要犯了大忌了。”


    銀巧沒好氣的翻了她一眼,道:“你在此等著,我進去通傳。”


    陸硯握著長寧的手坐在偏廳的上榻上,正在聽她說這幾日瑜郎和芃兒的事情,許是說到了孩子,長寧身上的鬱鬱之色消散了不少,陸硯唇角也帶著柔和的笑,便是這房中還立著好些丫鬟,也完全進入不到他們二人之間的溫馨氣氛中。


    銀巧見長寧心情好似比前幾日明朗些,臉上的神情也輕鬆不少,隻是看到陸硯時,不由還是有些害怕,趕忙垂下眼眸,規規矩矩道:“娘子、郎君,馮娘子已經到了。”


    陸硯臉上的笑收斂了起來,隨意抬了下手,道:“讓她進來。”


    馮娘子進門就被唬了一跳,半天才回神,連忙跪下給陸硯行禮。陸硯擰了下眉毛:“馮娘子不必這般客氣,既在我家中,便不論官職,有何話你與夫人說便是。”


    長寧示意銀巧將人扶起,微笑道:“將你今年新出的料子拿過來我看看。”


    馮娘子聞言,連忙自己的丫鬟將布樣攤開,一樣一樣的細細說了起來。


    春日布料顏色鮮豔,不多時房中案上便攤開了花花綠綠的一片,煞是好看。


    長寧雖然沒什麽心思做新衣,但想到陸硯和一雙兒女,還是挑選了色彩明亮的料子。


    “這個不錯,”一直坐在榻上喝茶的陸硯不知何時過來,從中拿起一塊水綠色的料子放到長寧臉下比了比,點頭道:“很襯你。”說著便將手裏的料子放到選好的那一堆裏。


    馮娘子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這為不苟言笑的陸轉運使大人,又從一對布樣裏選了一塊帶有銀絲刻花的荼白料子,放到剛剛選好的水綠色料子旁邊配了配,才看向長寧道:“這般搭配可好?水綠色做件對襟的長衫,荼白正好做羅裙……我記得你有一條殷紅色的裙子,下擺極大,隨著你走動,像是盛放的瑞香花一般……這個也做成那樣,素淨也好看。”


    長寧怔怔的看著他,手裏拿著為他剛剛挑好的銀藍色錦緞,心中湧出一股說不出的滋味來,又甜又酸又澀。


    陸硯沒有注意到長寧的神色,低頭專注的為她又選了好幾樣料子,每一樣都說出了要做的樣式,讓一旁的馮娘子驚訝不已。


    看著為長寧挑好的料子,陸硯微微沉思了半響,抬頭便看到長寧怔怔的看著自己,眼中似是又有些微濕。


    陸硯很快就知曉她心中所想,不由笑了,想要伸手撫一撫她的麵頰,剛抬手就看到馮娘子瞪大眼睛看著他和長寧,隨即收起笑容,順勢將長寧拿在手中的銀藍色錦緞放下,淡淡道:“將這個料子夾到夫人的那兩套衣裙中去。”


    馮娘子連忙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長寧連忙道:“那是選給你的。”


    陸硯神色一僵,半響後微微點頭:“嗯,那又如何?”


    長寧瞅了他一眼,又低頭看著放在自己那一堆顏色素雅料子中的銀藍錦緞,微微抿了下唇,道:“那你還讓給我做衣衫?難不成我們要穿一樣的麽?”


    陸硯眉頭跳了跳,半響後轉頭平靜道:“不好麽?”


    “好好好!自然好!”馮娘子連忙將長寧二人挑好的料子抱進懷中,生怕他們反悔一般,急急道:“大人和夫人眼光都是頂尖的好,那錦緞極其難得,小店也不過得此一匹,正好與夫人和大人做了衣衫,免得他人與大人一樣,豈不是鬧了笑話。”


    長寧心中還有些難為情,她長這麽大以來,還從未見過男女穿著一樣的料子、顏色呢,這般……想到她與陸硯都是同樣布料一起出行的場景,隻覺得心如撞鹿,跳個不停,臉兒也紅了起來。


    馮娘子也不再多留,行了禮,帶著丫鬟,背著包裹匆匆離開。


    陸硯眼裏的笑意遮也遮不住,上前將獨自害羞的長寧摟進懷中,小聲道:“阿桐想到什麽,怎麽這般臉紅?”


    長寧抬頭嗔他一眼,唇角抿住了笑,低低道:“我才不與你說呢。”


    陸硯知她向來在外害羞,也不追問,隻是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長寧靠在陸硯懷中,半響後重重的歎出一口氣,伸手抱住他的腰,輕聲道:“多謝三郎了。”


    陸硯垂眸看她,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道:“你我夫妻,不必言謝。”


    “不!要謝的!”長寧從他懷中仰起頭,認真道:“三郎往日對我好,可見我何時謝過?此時謝你,是因你三哥才能歸家,這樁事,我如何謝都不為過的。”


    看著她認真的模樣,陸硯隻覺心中溫軟,低頭親吻著她,輕輕一啄,便鬆開,低低道:“阿桐若真想謝,便將來生也許給我可好?”


    長寧驚訝的看著他,半響後才微微嘟了嘟唇,略帶幾分委屈道:“你我本就是要生死與共的夫妻呀,難不成下一世你還想丟開我另尋他人不成?”


    帶著醋味的質問讓陸硯笑出了聲,將懷中人摟的更緊了,在她額間深深印下一吻:“是我想岔了,生怕來世尋不到你,若如此這般生生世世相隨,應是我如何謝你都不為過才對。”


    長寧仰頭看他,臉上慢慢綻開燦爛的笑容,在陸硯深情凝眸中,越發用力的抱緊他,是呢,三生石上刻著的名姓,怎可能隻做一世夫妻,總要生生世世才好呢。


    ****


    春衫尚未做好,調任陸硯回京的聖旨就已經送到,這讓陸硯多少有些始料未及。當年他從越國得勝歸朝,封侯加爵,所有人都以為昭和帝會順勢將他留在京中,畢竟之前那些阻力隨著林大人、淩尚書等人的處決皆以分崩離析,沒了氣候。重新選補的三省重臣皆是昭和帝重用之人,加之舒相在朝中的影響,陸硯的赫赫功績,莫說留京,便是直接進三省怕是也無人說些什麽,隻是沒想到,最後陸硯還是回了兩浙,這一待便又是兩年有餘。


    長寧聽聞消息,匆匆命玉成去衙署求個真假,自己坐在榻上想著事情。三郎連任尚有一年多才滿任期,此刻聖上急招三郎回京,莫不是朝中出了什麽變數?


    長寧臉色微凝,想到前幾日去大青山接瑜郎兄妹時,聽到的話,眉頭皺了起來。


    陸硯未讓長寧等太久,與玉成一同返回,剛進臥室,就見長寧猛地從榻上站起身,滿臉緊張的看著自己。


    “無事,阿桐莫要驚憂。”將有些不安的長寧抱進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


    長寧很快就定下了心神,從他懷中微微離身,看向他:“那為何聖上會在此時召你會京?”


    陸硯攬著她坐下,想了想道:“許是與吏部尚書病傷回鄉有關……”


    長寧瞪大眼睛看他:“難道?”


    陸硯輕輕點頭,看她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不由淺笑,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阿桐如何以為?”


    長寧輕輕搖了搖頭,緩緩吐出一口氣,道:“前兩日曾聽聞大伯父與堂兄說今年剛開春不久,但京北各地旱情已顯,隻怕是形勢不好,若再無降雨,怕會生變。因此我以為聖上召你會京是為了京都安危。”


    陸硯眉頭輕皺,點頭道:“京北旱情我也有所耳聞,看似嚴重,實則很好解決,這幾年朝中歲收逐年增加,十分豐足,整修水渠、接濟民眾並沒有太大問題,且南翎、王謙幾位勇將皆據守京都,並非需要我才行。”


    聽陸硯如此說,長寧輕輕鬆了一口氣,點頭道:“不再去戰場便好……”


    陸硯手臂微微用力,將她攬緊,怕她多想,連忙岔開話題道:“此次進京時間略緊,需在四月中旬趕到,還有勞阿桐安排收拾。”


    長寧笑開,唇角梨渦甜美,嗔道:“知曉我辛勞,還這般使喚我,可見剛剛那話都是假的……”


    話還未說完,就被陸硯吻住了唇,廝磨了幾下,才鬆開她,在她唇畔的梨渦處親了又親,才盯著她道:“阿桐言之有理,有勞二字,確實比不上身體力行的答謝。”


    說著作勢就要抱著長寧往床邊走,長寧連忙抓住他的衣襟道:“有勞二字我收下了……”


    陸硯但笑不語,看著她的眼神滿是讓人明白的意味。後背已經挨到軟軟的床鋪,長寧還未回神,便被陸硯壓進了錦褥之中。


    門口傳來阿珍、銀巧幾人的說話聲音,眼看就要進來,長寧有些慌亂的伸手捧著陸硯的臉頰,低低求道:“三郎莫要鬧了,今日還要收拾起來了呢……”


    軟糯的聲音像是一根羽毛,掃的陸硯耳朵癢,心裏更癢,想要將她狠狠和自己融為一體,卻也知曉此時確實不方便,隻能在她唇上親了又親,才起身道:“晚上讓乳娘帶瑜郎他們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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