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一章


    長寧走進樓閣, 就感覺到那二人之間的沉默, 微微愣了下, 笑著走上前:“怎的都不動筷子, 光喝酒麽?”


    陸硯身上的冷意像是瞬間消融了一般, 伸手拉她坐下, 看了眼崔庭軒應道:“飲酒對月, 正是今日景色所言。”


    長寧嗔了他一眼,從懷中將裝著賬本的匣子拿出來,道:“送的人不少, 但是有些我沒接……”


    崔庭軒抬手整了整衣領,微微側了身,將受傷的頸側轉向陰影處, 看著長寧問道:“不收是為何?”


    長寧還未答話, 陸硯就將匣子推到他麵前,淡淡道:“內子心中有數, 曉得有些人便是自求寬恕, 也難逃一死。”


    崔庭軒一怔, 長寧對他輕輕點點頭, 開口道:“就如那湖州知州,我定是不想饒了他的!”


    崔庭軒麵色疑惑, 長寧卻沒繼續說下去, 隻是垂眸道:“還有那市舶提舉孫大人所犯之事, 實在可惡,過往商船所納抽解居然半數都盡收私囊, 不止如此,還常常卡拿夷人貨物,甚至……”


    長寧突然住了口,看了眼樓內伺候的仆從,揮揮手讓他們下去之後才壓低聲音道:“甚至還有一些數額特別大的金銀,不知曉是做何而來,我想大多應和貨物上下出港有關罷。”


    崔庭軒一邊聽長寧說話,一邊從匣子中拿出一本賬冊翻了翻,剛看沒兩頁,臉色就變得極其難看,又聽到長寧做出這般猜測,眉心更是擰的死緊。


    陸硯淺笑著看向長寧,抬手撫了撫她的鬢發,淡淡道:“夫人估計不差,市舶司乃是錢塘府最大的錢袋子,來錢的方式許多種,這些明日我一一向崔小郎說明。”


    崔庭軒麵色沉肅看向陸硯,半響後才道:“兩浙官屬已被你扣留十日有餘,隻怕朝中已是一片紛紛,聖上再偏心你,你也要盡快做出應對。”


    陸硯微微點頭,看向他道:“證據已盡數掌握在手中,明日我們再細說。”


    涼風習習,陸硯牽著長寧的手慢慢往回走,路上經過一片荷塘時,轉頭看向她道:“阿桐幼時常來這裏麽?”


    長寧點頭:“這個田莊是家中景致最好的一個,家中兄弟姐妹都愛來。”


    陸硯默默不語,半響後才問道:“他也與你們一起?”


    長寧看著月光灑在湖邊,一片粼粼熒光,心中滿是欣賞,沒有太在意陸硯的話,隨意的點了點頭,指著湖麵道:“夏日這裏可以采蓮蓬呢。”


    陸硯心中煩躁,扯過她的手將她拽進懷裏,垂眸看著她:“崔庭軒也與你一起麽?”


    長寧眨了眨眼睛,看著明顯忍著怒氣的男人,半響後才小雞啄米般點點小腦袋:“那時崔二郎君住在舒家,與家中幾位兄長年歲有相當,自然一起的……”


    “每日都一起麽?”陸硯聲音越發焦躁起來,握著長寧雙肩的手也越收越緊。


    長寧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快被他擠成一團了,無力的抬手掙紮了下:“他與二哥、三哥日日在一起的。”


    “你呢?”陸硯眼神執著的看著她突然想到她曾對自己說過因為與舒孟駿年歲相差不多,自小便跟著舒孟駿瘋玩的,心中一堵,也不等她答話,直接將人攔抱起,大步走向正院。


    長寧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慌忙抬手摟住他的脖子,驚疑的看著他冷沉的臉色,半響後才似明白過來一般,忽而笑出了聲,軟軟的靠在他的肩頭,手指捏著他的高挺硬朗的鼻子,在他耳邊吐氣道:“我呀……我幼時可不乖了,天天跟著三哥玩耍呢……”


    陸硯扭頭警告的看向她,長寧像是不怕死一般的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頰,在他頸側蹭了蹭,嬌笑道:“你為這個不高興呀?可是我以前想對你說的呀,是你不聽的,還說以後不想再從我嘴裏聽到崔二郎君的事情……”


    陸硯腳步一頓,眯著眼看她,長寧的傾城的容顏在月光下猶如脫塵的仙女一般,眉眼狡黠的看向自己卻帶著幾分勾人的嫵媚,這般矛盾又奇妙的組合,又讓她更像個妖精一般,讓他想用另一種方式發泄自己心中鬱怒。


    房門被陸硯大力關上,將人擲到床上,長發像是流水般散泄開,發飾叮叮當當灑了一地,陸硯看著有些慌張想要坐起身的長寧,俯身壓下,狠狠的攫住她的紅唇,手下所到之處,皆是布帛撕裂的聲音。


    長寧像是被嚇到了一般,睜大眼睛呆呆的看著有些瘋狂的男人,陸硯抬手遮擋住她清澈無辜的眼睛,從她的唇上慢慢遊離至頸側,布片從他掌中褪下,露出玉潤可愛的肩臂,有些粗糲的指尖從她皮膚上劃過,讓長寧在他身下的身體漸漸瑟縮的更加貼緊自己。


    唇瓣隱在長寧雪白的皮膚上,留下了點點紅梅,微疼癢麻的感覺讓長寧輕輕呼了出聲:“疼呢……”


    嬌柔稚氣的聲音讓陸硯從她胸前抬頭,目光定定的看著她,手指從盛開紅梅的肩頭滑過,低低道:“我的!”


    夜空如洗,月華如練,搖晃顫抖了大半個晚上的帳幔終於緩緩靜止了下來,月色透過碧青色帳子,光線更加柔和,似是美玉的光芒鋪灑了一床。


    陸硯濕汗淋漓,緊緊摟著懷中已經哭了一番的長寧,溫柔的吻著她被汗水打濕的額發,一點一點的含住她的耳廓,含糊道:“這些都是我的……”


    長寧已經累得不想睜眼睛,虛弱的靠在他懷裏,想要抬手錘砸他一番,也無力實施,隻能軟綿綿的踢了他兩下,無力氣道:“討厭你!”


    緊了緊手臂,陸硯輕輕碰著她嫣紅如朱砂的唇瓣,低低的應了聲:“我歡喜你……”


    長寧半睜雙眼控訴的看著他,半響後才歎息道:“沒有日日在一處的,三哥好動,覺得二哥他們無趣,我又是小娘子,便是年歲再小,也不會日日與外男在一處的……從小到大,隻有三郎才這般日日與我一處呢。”


    軟糯的話像是春風拂過了他的心,無比舒展,陸硯將人摟緊在懷裏,柔聲道:“可便是如此,依然心中不爽快……他說識的阿桐時,你才五歲,如今已相識一十三年,而我與你卻隻相識不過四年,還有三年未曾見麵,這般想,就覺得心中酸苦。”


    氣悶的聲音聽得長寧心弦微動,從來都是那般冷峻的男子居然會如孩童般計較,是在讓她想笑,卻又覺得心裏酥軟,抬手環住他的腰,在他胸口輕輕吻了下,緩緩閉眼道:“可是我的餘生不都要與你這般過麽?那可是好多個一十三年呢,不夠麽?”


    “不夠!”陸硯覺得胸口微癢,心中火熱又起,翻身將人壓下,吻住她道:“先將沒有相識的那一十三年補回來再說。”


    床幔又開始抖動起來,兩邊金鉤搖晃的越來越激烈,清脆的聲響直到天色微曉。


    ****


    “臣有本奏劾!”殿前禦史範中明突然出聲,攔住了王德安剛要說出的散朝二字。


    昭和帝目光靜靜的看著跪在大殿之上的範中明,半響後開口道:“王德安,取上來。”


    範中明一愣,眼睜睜看著王德安從自己手中將奏本拿走,才連忙道:“臣奏劾……”


    “散了吧。”


    不待範中明說完,昭和帝起身揮了揮袖子,淡淡丟了三個字,便轉身離開了。留下滿朝的大臣麵麵相覷。


    範中明眼眸中帶出一絲恨意,當即大聲喝道:“臣奏劾兩浙轉運使陸硯無辜私自扣留兩浙十四州州官,導致兩浙事務無人為政……”


    聲音在大殿回蕩,一直傳到剛剛走到後殿的昭和帝耳中,他慢慢握緊了拳頭,看了眼跟進來的王德安,問:“殿內還有誰?”


    “林中書、淩尚書、劉尚書還有三院班使的一些大人都在。”


    昭和帝輕輕哼了一聲,看著回廊外鬱鬱蔥蔥的草木,半響後才道:“莫管他們了,請舒相還有費知事過來。”


    王德安還未離開,就看到一個小黃門匆匆而來道:“範妃在承慶殿前跪迎聖上。”


    昭和帝剛剛從王德安手裏接過的奏本啪的一聲便摔到了地上,目光冰冷的看著那個小黃門,身上殺意盡顯。


    範妃是昨日才得知範家居然全家都被陸硯扣押了,隻有大伯父因為剛好那日在外才躲過一劫,晝夜不停的趕往京都,請求範中明及範妃幫忙。


    初接如此家信,她有些怔然,完全不信範家居然會遭此大禍,自從父親入仕,她入宮,範家在兩浙便不再是以前那個誰都小看的商戶人家,她入宮之後,又得聖上偏寵,兩浙官員每年歲貢皆要為她備上一份,可見範家在兩浙官員心中位置。那個陸硯怎麽敢如此扣押她的母族?當即便怒不可遏的奔向承慶殿,讓聖上為她母族做主。


    身邊的媽媽、宮人皆苦心相勸,然而自從入宮就得寵的範妃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隻有兩浙範家全家遭人羞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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