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章


    “夫君……”


    “嗯, 在呢。”陸硯將人擁入懷中, 親了親她的額頭, 輕聲道:“阿桐還不困?”


    長寧往他懷裏偎了偎, 像是要確認他確實回來了一般緊緊貼著他, 感受他胸膛的溫暖和心跳, 才輕輕搖了搖頭:“其實今天很累的, 外婆病了……”


    陸硯垂眸看著懷裏的人兒,聽她說著這幾日家裏發生的事情。


    曲老夫人病了他剛回來便以聽人說了,隻是還不太清楚情況, 此時聽到長寧的話,眉心漸漸皺起:“湖州?”


    “是呢。”長寧仰頭看著他,紅豔豔的嘴唇微微嘟起, 帶著幾分孩子氣的擔憂:“外婆與三舅舅還有大表哥都對那玉嬌說的情況存疑, 隻不過考慮大表哥身份情況,外婆想讓你去查探查探……”長寧抿了下唇, 慢慢抓緊他的胸襟。


    陸硯溫柔的將她的手握進掌心, 道:“我知曉了, 明日我便安排下去。”說罷輕輕的拍著長寧的後背。


    聽著懷裏傳出的綿長呼吸, 感覺到她緊緊貼著自己的嬌軟身軀,陸硯唇角閃現一抹溫柔的笑意, 但很快便轉瞬即逝。


    湖州……他眼眸越來越深, 位於距離兩淮不遠的一個兩浙州府, 是他此次巡州最早到的幾個州縣之一,那知州並非正常出身。


    南平官宦出身一般兩種, 一種就是如陸硯、衛元傑這般,科舉出身,不管進士還是同進士,在體係中都算的上是天子門生,如果不出大錯,才能尚可,一般升遷待遇都不會太差。還有一種就是承蔭,依靠祖宗功績而授官,這種出身,一般都是虛職不領差,可也有才能相當不錯的領了差譴官拜一方的,隻不過這種官員最高隻能四品,若想再有升階隻有重新科舉。


    而那位知州卻不是這兩種出身中的任何一個,而是買來的官身。自古以來,買官賣官都屬於嚴令禁止的,可也有例外的時候,比如平帝當年大修東州行宮,耗費頗多,國庫無力承擔,淑妃父親便提議在富庶的兩浙、兩淮賣掉一些官位,換來一批銀錢。這位湖州的餘知州便是當年買官三百的其中一位。


    一個花了兩萬兩銀買縣尉的人,也不知道這十年來如何鑽營,居然現在也坐到知州這個位置!陸硯靜靜的看著帳頂,將在湖州了解到的事情都在腦中過了一遍,臉色突然一緊,緩緩低頭看著在自己臂彎睡著的長寧,才發現她一向平展的眉心居然皺到了一起。


    伸手用兩指撫平她皺著的眉心,盯著她越來越美的臉龐看了許久,見她眉心又皺,不由心疼,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第二日,陸硯與長寧都早早起來去給曲老夫人問安,見陸硯便是冒雨也要連夜趕回,曲老夫人這幾日消沉的神情微微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平安歸來就好,不枉阿桐日日時時惦念你……隻是,你剛回來老婆子便有事交給你,還請你莫要怨怪。”


    陸硯聞言連忙道:“外祖母吩咐,硯定不負所托。”


    長寧坐在曲老夫人身邊,給她端了一碗水,笑道:“昨日我便對三郎說了,他當下就應了呢,外婆莫要憂心了。”


    陸硯點頭笑應,見曲老夫人形容疲憊,看了眼一旁的長寧,輕聲道:“阿桐在這裏陪外祖母,我與大表兄先去見見那幾人。”


    長寧點頭,將兩人送到屋外,見到曲景曜憂心忡忡的臉色,知曉這幾日他心中思慮太甚,輕輕一笑,對他道:“外婆這兩日飯食用的比前幾日多了些,精神也漸漸好了許多,大表哥勿要憂心,外婆性格剛強,總是慢慢會好的。”


    曲景曜看著長寧關切的眼神,默了默,點頭道:“謝阿桐開解,這幾日倒是辛苦你了。”


    長寧展顏一笑,看了眼陸硯,道:“大表哥這般說可是讓三郎多體諒我呢……”


    陸硯唇角輕輕翹起,寵溺的看了眼長寧,才轉頭對曲景曜道:“大表兄之意,執玉神會,還請放心。”


    曲景曜見這夫妻二人如此,心知不能客氣太過,也不再多說,向長寧告辭後,帶著陸硯直接向曲家西北角的幾座破落院子走去。


    陸硯早起時,就讓棋福將這一月有餘的巡州案冊拿了過來,翻看著在湖中時的所見所聞,果然在其中發現了與曲元安有關的事情。


    到了院門前,曲景曜十分識趣的告辭離開。陸硯看了看曲景曜的背影,轉頭看著荒草叢生的院落,半響後抬腳走了進去。


    玉嬌與那三個兒郎從那日被人看管在這院中已有三日時間,雖一日三餐不缺,但若是別的就再也沒有了,因此幾人頭發散亂,衣裳也是髒皺成一團穿在身上,實在是比那路邊的乞兒好不了多少。


    “娘親,我們為何要來這裏!這裏的人都好凶狠,我們還是回家好不好?”一個聲音還有些青稚的少年男聲帶著幾分撒嬌道:“家中我們想如何便如何,可是這裏吃的也不好,住的也這麽破,我不想在這裏。”


    “小三!你不懂便不要胡說,這裏才是我們的家!”粗壯的聲音打斷了那個少年的話,帶著幾分憤恨道:“等他們到時認了我們,看我如何收拾這些狗眼看人低的賤人們!”


    玉嬌長長歎了一聲,看著眼前的三個兒郎,道:“且忍忍吧,都怪你們那早死的父親不帶我們回來,才讓我們此次無端受氣,可是你們看看這偌大的庭院,再想想那些人的富麗堂皇,等他們從湖州回來之後,那些便也都是我們的了……”


    “娘親,你隻怕想的太簡單了,那個老夫人看起來並不像你想的那般好騙呢。”排行老二,一直未說話的兒郎冷聲提醒道:“當初那件事,街坊鄰居都知曉,隻怕一查也就清楚了,還是不要高興的太早。”


    “無妨,那死老婆子再精明也不會親自去湖州查實,去查的定是那個看起來憨頭憨腦的曲大郎,湖州那邊不用擔心,便是不為我,那人也定會為他自己收拾了尾巴的!”玉嬌神情閃過一絲嫌惡:“那曲大郎君一看便和你那爹一樣的,富貴窩養出的傻子罷了,不管怎麽查,也隻是一場空,等到你們入了族,便和他一樣的了,到時那死老婆子一死,這曲家的財產屬於誰還不知道呢!”


    陸硯還未走近屋子,過人的聽力便聽到屋中幾人對曲家的抱怨咒罵,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冷冷喝到:“晚輩妄議尊長、賤婢詛咒主人,先拉出來每人杖十下。”


    “是!”棋福立刻應下,手一揮,四五個年輕廝兒瞬間從陸硯身後衝進屋中,裏麵傳來半聲驚呼,就好似被人堵了嘴。


    陸硯看著胳膊粗的棍棒杖擊在像是拖死豬一樣拖出來的幾人身上,神情淡漠的好像眼前空無一物,隻有一團空氣。


    幹脆利索的杖刑完畢,陸硯低頭從那幾人身上掃過,示意廝兒為幾人鬆了口,聲音平靜道:“報上名姓、身份。”


    玉嬌連續幾日內先是被掌摑,隨後又被杖刑,一向養尊處優的身體如何也受不了如此折磨,此時隻剩下半口氣在地上哼哼。


    三個兒郎見母親這番模樣,其中年歲最小的兒郎大叫一聲,衝著陸硯就衝了過來:“你們這些壞人!我要給娘親報仇!”


    棋福眉頭一皺,不等那小兒郎衝過來,抬腳一踹就將人踹到了牆根,剩下兩個兒郎圍在玉嬌身邊目瞪口呆,滿麵驚恐的看著陸硯一行人,半響居然說不出一句話來。


    陸硯有些不耐煩,聲音中帶了幾分殺意:“姓名、身份!”


    “我說!我說!”年齡最大的兒郎全身微微發抖:“這是小人娘親,郎主是這府中的曲三郎君,名諱玉嬌,小的是曲三郎君的長子,名景偉,尚未取字,身邊這位是小的二弟,名景彥,剛剛那位衝向郎君的是小的三弟,名景寶,父親……”


    陸硯聽他說完,冷漠的從幾人身上掃過,轉身離開了院落,絲毫不理會那大兒郎還想在他背後重複的事情。


    曲景曜並未遠離,站在院中的一座二層亭子上定定的看著那院落所在的方向。祖母撇開他,而用陸硯,他雖解其義,但內心仍不免有些失落。還未等他調整好心情,便見陸硯居然已經從院中出來,白衣如雪,玉冠壓發,春光照耀在他身上,遠遠看去竟好似踏雪而來,不染俗塵。


    曲景曜微微愣了下神,想起他與阿桐才到曲家那日,剛從馬車上下來的一瞬間,他竟恍若看到了一對神仙眷侶一般,讓他驚歎不能回神。今日這般看來,這新郎君果然配得上他家那仙姿玉質的小阿桐!


    “大表兄一直在此等候?”陸硯經過亭子時,突然警覺的仰頭,卻看到在二層有些怔怔的曲景曜。


    曲景曜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從亭子上下來,回了一禮道:“祖母掛心此事,我也放心不下,這幾日心煩,也不知要去何處,因此便在這裏略站了站,並未其他意思……執玉可是已經問好了話?”


    陸硯微微一笑:“應是不用問其他了的,待我的人明日從湖州歸來,我便向外祖母、三舅舅及大表兄道清事情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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