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八章


    接到賜婚聖旨的第二天,定國公夫人秦氏便親自帶著六個官媒人到了舒家,曲氏得到通傳便匆匆向外迎接,待在門屋見到秦氏時,看著她身後一溜穿著紅褙子,帶紫帷帽的官媒人不由呆了一下。


    秦氏自從得知這樁婚事,就連做夢都能笑出聲來,此刻更是親親熱熱的上前挽起曲氏的手道:“雖知道現在稱舒夫人一聲親家尚不合適,但隻要想到這樁親事我這心裏都是歡喜的,要不是過晌不說媒,我隻怕是昨個兒都來了呢!舒夫人可莫要嫌我今個兒不告自來。”


    曲氏連忙應道:“定國公夫人說的是哪裏話,你能如此看重,我們做小娘子父母心裏隻有高興和欣慰呢,也隻盼著你不嫌家中嬌女才好。”


    南平的媒人分好幾個等級,最高級的便是這種穿紅帶紫的官媒人,名門嫁娶便都選她們來往通言。所請媒人數量之間反應男方對這樁婚事的重視程度,前些日子,聖上與黃家下定,選了十二個官媒人上門,表明了他對黃三娘子的看重。而今日定國公夫人這次帶了六個官媒人上門,可見對這樁婚事也是真真兒看重的。


    “女兒家可不就得嬌著,嬌嬌俏俏才好呢!”秦氏嗔了曲氏一眼:“我就喜歡像小六娘那般嬌嬌軟軟的小娘子,一看就覺得可心!”


    曲氏看著秦氏笑容滿麵的樣子,臉上笑容也不由深了幾分。這樁親事,若說曲氏最放心的地方便是秦氏這個婆婆了,兩人所見次數不多,前後不過兩次,一次是去定國公府答謝時,一次是在萬雲寺偶遇,但是秦氏的性情卻讓曲氏很喜歡,女兒嫁過去雖說是和陸三郎君一起過日子,但大部分時間卻是和婆婆、妯娌打交道。


    定國公府世子是原配之子,陸硯是繼室之子,雖並未曾聽說這兄弟二人不合,但她卻是知道十幾年前,司徒皇後原本給太子選定的伴讀是比太子年長四歲的定國公世子,可最後卻變成了比太子還小兩歲的陸硯,中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無人得知,但僅從此看,隻怕兄弟二人便是未有不合,卻也不會親近,兄弟關係都已如此,妯娌關係隻怕更淡。好在陸三郎君冷冷淡淡一個人,母親卻是個熱性子,這樣的人便是對女兒有所不滿也會說在當場,不會存在心中,漸成隔閡,最終矛盾重重。


    曲氏帶著秦氏走進正堂,命人端來熱茶,才道:“家中二兒婚期定在月末,這幾日也是忙碌不休,倒是讓你見笑了。”


    秦氏一怔,看了眼房內擺設,幹淨整潔並未一絲雜亂,心中雖不太清楚曲氏這話用意,但還是略略驚訝道:“呀!這可又是一樁大喜事,我之前並不知曉,倒是未帶賀禮,還望舒夫人莫怪。”


    “尚未發喜帖告知各家,哪能怪定國公夫人。”曲氏笑著擺了擺手,目光又掠過那六位官媒人,笑容便微微有些沉重,看向秦氏道:“按理聖旨已接,未免聖上一直牽心此事,我們兩家是該快快走完六禮,各自嫁娶。隻是……一則小女尚未及笄,二則二兒婚期近在眼前,第三便是年終已近,實在是事務冗雜,不知可否等小女及笄之後你我兩家再細細商議婚禮諸事?”


    秦氏此刻才恍然曲氏剛剛話的緣由,笑著端起一杯茶,抿了口,指著那幾位媒人道:“舒夫人,這樁親事雖是聖上的旨意,但我本身便也是想等硯兒殿試之後,上門前來求一求的,說句不怕聖上怪罪的話,這個兒媳婦原本就是我先看中的,隻不過聖上占了先罷了。您剛剛所說我都知曉了,也是正理,來時硯兒就曾囑咐過我,說小六娘是家中嬌女,父母長輩自是用心不過,讓我莫要趕得太急,還是要等你們細細準備才好。隻不過我想著別的都可以隨後細細商議,但今日我來都來了,咱們還是先將定貼下了,也好請人給兩個孩子合個天時,餘事才好準備,您看如何?”說罷對為首的媒人招招手,從她手裏接過花箋紙,笑著放到榻幾上,推到曲氏麵前。


    曲氏微楞了下,低頭看看推到自己麵前的定貼,再看向秦氏笑盈盈的臉龐,心中雖仍有些不舍,但還是示意身邊的阿薔去內室拿早已備好的定貼。


    秦氏見狀,身上的喜意更加明顯了,曲氏卻心中酸楚,微微垂眸道:“定國公夫人,我也不瞞你,我與外子原本是打算待小六娘十七才許她出嫁的,隻是沒想到這樁親事來得太急,以至於好些東西都尚未準備,我與外子共有三個三個兒郎,卻隻有她一個女兒,即使大物件便是從小就為她備著的,但女子一輩子就一回的事情,我卻還是想精細些。還請定國公夫人請人挑選吉日時,念顧我與外子一片父母之心,莫要太急。”說罷,便吩咐阿薔去屋內拿早已備好的定貼。


    秦氏聞言也是一歎,娶媳是添丁進口的喜事,可嫁女便是一盆水潑出一個人的離別事,當下便立刻應道:“舒夫人盡管放心,我會請人在小六娘及笄之後的日子裏挑一個最好的日子,再如何也不會讓小六娘在年前離了家。”


    秦氏行事利索,拿了定貼,便也不再打擾曲氏,匆匆告別而去,尚未回家便讓人去請京中最好的神算子到家掐算婚期。


    曲氏送走秦氏,一個人坐在正堂發了會兒呆,抬頭對身邊的女婢道:“去叫六娘子過來。”


    舒孟駿這兩日日日陪著長寧,拿來好多街市上的小玩意想要逗她開心。此刻他拿著一個草編的蚱蜢放在自己麵前,輕輕一按蚱蜢的尾部,這種草編的蚱蜢便彈跳出好遠。舒孟駿玩的不亦樂乎,看向長寧道:“阿桐,你也來,看看你能讓它跳多遠。”


    長寧默默的看著舒孟駿玩了這麽半天,又見他如此熱情的招呼自己,不由無奈的歎了一聲,走過去輕輕按了一下,蚱蜢並沒有跳出多遠,舒孟駿大笑起來,剛想要傳授她遊戲技巧,卻聽到長寧問他:“三哥,年後便要武舉,你準備如何?那些策論兵書可曾看完?”


    舒孟駿聞言,有些怏怏的垂下手,悶悶道:“我是怕你這幾日心裏難過才專一過來陪你的!”


    長寧看著他,走到他身邊坐下,輕聲道:“多謝三哥,隻是雖想起心中還會酸酸的,但已不如前兩日難過了,如此這般,應再有幾日便好了吧。祖父昨日過來對我說了許多話,想到自己讓家中長輩如此憂心,心中倒是更愧疚了……三哥,你也莫要牽心我了,長兄、二兄都已功名在身,允你去武舉又是長兄離家時為你所求,隻怕祖父與父親答應便也如此一次,若你不能考中,先不說辜負長兄對你的一片希翼,便是祖父、父親隻怕也不會再允你考一次了。”


    舒孟駿聞言沉默了下,抬頭看著長寧道:“我這裏不妨事,你若是無事我便也可以安心讀書了。阿桐,陸三哥……也是一個很好的人,也許文采比崔二哥稍弱一點點,但他武藝高強,身手極佳,真真兒算得上是文武兼備的郎君,你可千萬莫在心中再記掛崔二哥了……”


    長寧怔怔的看著他,聽到他最後一句話不由呆了起來,舒孟駿見狀歎了聲,抬手摸了下她的發頂,輕聲道:“我與你一道與崔二哥都是幼時到如今的情分,隻是阿桐,這世間對女子多苛刻,他若是記掛你,別人隻會說他情深意長,可你還記掛著他……莫說別人如何說道,便是陸三哥隻怕也與你有隔閡。我雖然尚未定親,但到底大你幾歲,也常在外與那些兒郎們混著,聽他們說過一些事情,歸德將軍的五郎君與我一般大,前不久與太常卿的十娘子訂了親,那位十娘子在京中也是被這些郎君們誇讚美貌的,可是五郎君卻不願意,隻因知曉了那十娘子定親之前愛慕他人……阿桐,你看這還尚未進門,未來丈夫心中便已是不滿,這婚後又如何能好?陸三哥心胸寬大,便是尚可理解你與崔二哥年幼定親之事,怕也是不能容許你心中還記掛著他人呢!”


    長寧隻覺得鼻酸,看著舒孟駿一臉擔憂的與自己說著這些他從不曾考慮過的話,隻覺心中感動,“三哥,你的叮囑我記在心裏了,定不會忘得。也請三哥放心,木已成舟,阿桐定是會好好想想如何才能駕舟遠行……”


    兄妹兩這邊說著話,阿珍從外麵走進來,看了眼舒孟駿,笑著行了禮道:“六娘子,夫人請你去正堂。”


    長寧愣了下,問道:“定國公夫人已經走了嗎?”


    “是呢,婢子剛剛問了金巧,說是定國公夫人接了定貼,也沒多坐便告辭了。”阿珍見長寧起身,又俯身為她理了理衣裙。


    舒孟駿見狀也站起身,道:“那阿桐先去見母親,我待到膳時再過去。”


    長寧點點頭,與他一道出了院子,向母親院中走去。


    ……


    舒孟馳站在書房中,看著四周掛著的幾幅字,心中生出許多感慨,眼神便漸漸的飄遠了,直到身邊響起崔庭軒的聲音,他才恍然回神。


    崔庭軒一身雪色道袍站在入門處,見他轉身微微笑了下:“信然過來了。”


    舒孟馳感覺崔庭軒與以往有些不同,雖依然雅致有禮,卻多了幾分謫仙的飄渺。


    崔庭軒見他依然立在房中,笑了聲:“信然莫不是真的將自己當成了客人,還需我請你落座不成?”


    舒孟馳收回自己剛剛腦中的思緒,坐到平日來時常做的地方,道:“本應昨日便將賀禮送來的,隻是……”他突然收了聲,昨日是接阿桐賜婚聖旨日子,這件事滿京都都知曉了,樂容必也是知道了的,想到前兩日他的傷心,舒孟馳便端起茶杯,掩飾的喝了一口。


    崔庭軒眼眸黯然了幾分,唇角笑意卻沒變,隻是不在意道:“無妨,原也該我親自去答謝老師的,隻是……再過幾日吧,還請信然回去幫我向老師告罪。”


    舒孟馳點點頭,看他一副淡淡的樣子,想了想便道:“崔家伯母何時到京?”


    崔庭軒目光落到一邊已經封好的書信上,唇角微微勾起,帶著些許嘲諷道:“族中有事,母親中途折回處理了。”


    舒孟馳一愣,崔家長輩不到,難道樂容是要以此抗旨?


    崔庭軒見他目光驚訝,不由笑開:“怎麽?信然擔心我以此拒婚?怎麽會呢,既已接旨,那必是會將人娶回家的,二嬸娘正在趕來的路上,大嫂也一起。”


    舒孟馳眉頭挑了挑,崔家二嬸乃是庶出,讓她來操辦樂容與縣主的婚事,也不知博郡王府會不會覺得怠慢。


    崔庭軒看出舒孟馳所想,唇角諷意更大,淡淡道:“二叔雖是庶出,卻是正二品的河東路安撫使,二嬸娘也是二品的淑人,操辦一個縣主的婚禮足夠了,更何況我大嫂乃是我崔家未來的宗婦,足夠給博郡王麵子了。”


    舒孟馳聞言,不由歎了聲,卻也不知要說什麽好,兩樁賜婚,看似門第皆相配,樂容這樁婚事好似還更高一些,但若看賜婚對象,阿桐所配的陸三不知要比樂容所配的彤霞縣主好上多少,不由的看向崔庭軒的目光就帶出幾分不忍。


    崔庭軒忽略過他眼中的同情,笑道:“信然婚期定在何時?”


    “這月末。”舒孟馳想到自己的婚事,神色間也是一片平靜,他與褚家娘子還是七八年前見過一麵,印象不深,卻記得對方容貌隻算平平。


    崔庭軒見他如此神情,便知他對自己的親事隻怕也是有些不滿,隻不過是家中所訂,隻能認命,但卻又不好勸什麽,隻能道:“褚家娘子也不錯,畢竟與你……自幼相識。”


    最後幾個字說的輕之又輕,讓舒孟馳心中微酸,隻好應道:“算不上自幼相識,便是幼時見過,也早已不記得了。”


    崔庭軒沒有說話,隻是定定的看著對麵的一副字畫,半響後才道:“不管如何,也是喜事將近,屆時我必去討一杯喜酒。”


    舒孟馳來本就是替舒家送賀禮,又關心崔庭軒情況,如今見他尚好,略略坐了會便離開了,家中為他的婚事一片忙碌,他便是幫不上忙,也沒有在外胡混的道理。


    見舒孟馳離開,崔庭軒默默的在書案後坐了許久,才高聲叫道:“來人!”


    一個廝兒立刻從門外進來,崔庭軒拿起書案上早已封好的信件遞給他,道:“命人快馬將此信送到母親手中,務必將她攔在京都之外!”


    廝兒不敢耽誤,接了信轉身就走,迎麵隻見崔家的管家崔丁三麵帶急色,腳步匆匆的從回廊上走來一路進了書房。


    “二郎君,博郡王府來了好些媽子,在門外說要進來丈量尺寸,好打家什,你看這是否要讓她們進來?”崔丁三抬袖抹了把汗,大冬天能走出一身汗,可見剛剛是要多著急。


    崔庭軒眼睛看著手裏的書簡,聽到管家的話,嗤笑一聲,翻了一頁書後,嘲諷道:“尚未下定、也未挑選黃道吉日、男方的定聘禮都不曾送去,她就這麽急著嫁過來麽。”


    崔丁三也是一頓,不知要如何接話,一般嫁娶,總是要男方下了聘,女方才能使人來丈量房屋,以備彩禮,可如今,二郎君雖是接了旨,六禮卻一步都未走,女方便這樣巴巴的過來,便他隻是個下人,心中也多少將這位縣主看輕了。


    崔庭軒又看了幾頁書,看到管家還立在自己麵前,想了下,道:“將人帶到西荷院吧,由她們隨便量。”


    “西荷院?可……”管家的話在崔庭軒看向自己時,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怎麽?崔家最大的院子裝不下她一個縣主麽?”


    管家連連搖頭:“那倒不是,隻是二郎君你……”


    “我依舊住我的一清院。”崔庭軒收回目光,道:“你一會兒去找幾個匠人,給西荷院按上院門。”


    崔丁三愣了愣,見崔庭軒沒什麽要吩咐的,才匆匆應了聲,轉身離開。


    ……


    時間在忙碌中總是過得特別快,舒家月末為二兒娶媳,京中幾乎大半的官員、世勳皆都到場祝賀,舒家本不算小的宅院,也是終日裏滿當當的,有些品級不高的官員更是留下賀禮,便離開了。


    曲氏將禮尚往來之事交給了長寧去辦,她與陸硯的婚期最後定在了明年三月,是一個十年難得的好日子,曲氏雖仍覺得不舍,卻又不願選其他次一等的日子,最後隻能同意。還有四個月便要嫁與人婦,曲氏才覺得便是從小就教給長寧一些處理家宅的事情,可還是遠遠不夠,隻能讓她從最實用也是最容易出錯的地方練起。


    世家之間、仕宦之間的交際人情、禮尚往來是當家夫人的必備本領,若是能處理的幹淨漂亮,便是內宅稍亂些,外人也會稱賞賢惠能幹,可若是這方麵模模糊糊,且不說外人如何評論,便是因此惹出大錯也是有的。


    此刻長寧正拿著禮房送來的禮單逐一勾對,然後根據到京後記下的關係譜根據關係遠近一一列出回禮的東西,至於那些品級不夠放下賀禮就離開的人家,長寧也備好了瓜果點心等幹禮讓下人們一一送去。


    終於等到舒孟馳與新娘入了洞房,曲氏才長長鬆了一口氣,見到長寧進來,連忙招手:“阿桐快來坐下,這段時日辛苦你了,明日必讓你二哥二嫂答謝你一番。”


    長寧笑嘻嘻的坐在母親身邊,道:“我才不是為了二哥呢,我是見不得娘親辛苦。”


    曲氏看著女兒懂事,心又酸了起來,摸著她的手道:“可憐我的阿桐,再過幾月便要嫁人了,那家關係又如此之亂,娘親真是……”


    長寧聞言也微微垂眸,那日秦氏走後,曲氏便將她叫去,說了定國公府的情況,她原本以為最亂也不過就是陸三郎君與世子並非同母而已,卻不想會複雜的讓她覺得有些頭疼。


    “我兒莫愁,定國公府人口再多,也與你不太想幹,隻不過可能與世子夫人的關係不好相處,聽聞世子生母過世後,世子便是陸老夫人帶著長大的,更是去了陸老夫人的娘家侄孫女,所以他們與陸老夫人的關係更為親密,可你也莫要慌,你須知道現在的當家夫人乃是你的親婆婆,陸老夫人是長輩,麵上禮數不錯敬著便是了,可定國公夫人,你定要恭敬孝順,至於其他人,你全看陸三郎君是如何對待,便也隨著他來,他若是疏遠不親近,你也犯不著貼上去……隻是……”


    長寧看曲氏麵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疑惑道:“隻是什麽?”


    曲氏看著女兒精致的花顏月貌,隻覺心中一陣憋悶,原不想說,可是想了幾日覺得還是要說給女兒知曉較好。


    “與你相關的是陸三郎君的後宅!”曲氏慢慢坐起身子,拉著長寧的手看著她道:“娘使人打聽了,陸三郎君身邊有一個通房……”


    “通房?”長寧一下子瞪大眼睛看向母親,眨了眨眼睛疑惑道:“通房可是……可是……”她有些說不出口,臉頰變得微紅。


    曲氏默了半響點點頭。隻因舒家上下的兒郎並無通房存在。據說原也是有的,隻是到了公公時,公公覺得誰家女子的清白不重要,舒家不許納妾,最後郎君身邊的通房都是被打發出去,可如今世道便是賞銀再多,沒有清白的女子又能嫁的什麽樣的好人,便拒了曾婆婆的安排。正因如此,女兒就算知曉通房的意思,估計也是在外玩耍時聽別家的小娘子說起的,可到底還是懵懂。


    長寧慢慢嘟起了小臉,小嘴也微微撅著,不高興道:“為何他會有!”


    曲氏見女兒如此,有些想笑,卻又覺得心中酸楚,她也是嫁到舒家才知世上還有舒家這樣不納妾、無通房的家族,可在娘家時,她的父兄皆是小妾、通房一大堆,更不說家中豢養的家伎了。從娘家到舒家,她是掉進了蜜罐子,可女兒……卻是從蜜罐子掉出去,想著變得眼眶發熱。


    “阿桐,世家子弟有通房本是常事,隻是你父兄……”曲氏試探著勸導女兒,再心疼她也不能看著她因為一個通房還未過門便與丈夫離心吧。


    “可崔二哥就沒有!”長寧氣咻咻的打斷曲氏的話:“便是不說舒家家規不許父兄如此,崔二哥可不是舒家人,也是世家子,他就沒有!”


    曲氏胸口一堵,不知要如何說才好,崔家郎君身邊怎麽會沒有通房,隻是庭軒一心掛在阿桐身上,不曾收便是了,可如今,陸三郎君與女兒尚無情分,成婚前收個把通房也是常理,可這話她要如何與女兒解釋?


    長寧隻覺得胸口堵得慌,氣鼓鼓的看著門外,氣道:“我不喜歡他,現在更不喜歡了!”


    “阿桐!”曲氏連忙攬住她,輕喝道:“不許任性!這番話以後都莫要再講,不許再拿庭軒與陸三郎君相比,更不許說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渾話,聖旨下了,陸三郎君是你必須要嫁的人,你如此這般,又要如何與他生活?”


    長寧坐在母親懷中,隻覺心中委屈,眼眶便紅了起來。曲氏心疼女兒,卻不得不硬下心腸道:“你以為這世上兒郎都如你父兄嗎?其實他們才是個例,這世上多得是納妾收小的郎君!陸三郎君出身勳貴,家風本就不如書香世家清正,別的勳貴兒郎若如他這個年歲尚未娶親,隻怕後院的通房一把手鬥數不過來,這般比較,陸三郎君已是不錯了,更何況文才武略,陸三郎君都是京中兒郎的佼佼者,陸夫人也是難得的親善,你可千萬莫要因為一個婢子心生怨恨。”


    長寧隻是沉著一張小臉不說話,曲氏見她一時半會兒無法轉圜,隻得看著她氣呼呼的走了。


    剛進桐花院,長寧就對阿珍道:“去把我前幾日繡的鞋麵拿來!”


    阿珍不知出了何事,連忙將做的差不多的鞋麵拿過來,長寧見狀,從針線笸蘿裏抓起一把剪刀三兩下便將那副鞋麵剪個稀爛。


    阿珍見狀連忙上前阻攔,卻還是遲了一步,看著長寧憤憤的將手裏的鞋麵丟在地上,還用力的用腳踩了好幾下,才從地上撿起來心疼道:“六娘子這又是為何,這可是你廢了好些日的功夫做成的,待定國公府下定禮時,是要回給陸三郎君的……”


    長寧將剪刀丟進笸蘿裏,指了指一旁的銀巧道:“我記得你姐姐的針線活計不錯,你如何?”


    銀巧連忙答道:“婢子活計比姐姐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個婢子娘親教的。”


    “那這雙鞋便交給你了!”長寧瞪了一眼還拿在阿珍手裏的破碎的鞋麵,哼了一聲轉身便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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