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南平建國百年,國泰民安、物阜民豐,車轎剛出舒宅,長寧坐在車內就隱約聽到遠處傳來的各種叫賣聲,長寧將車窗內簾卷起,貪婪的看著外麵逐漸熱鬧的街市,唇邊的淺淺的小梨渦都帶著幾分開心的味道。


    舒孟駿一身月白色錦緞圓領箭袖袍,長發束起,英姿颯爽的騎著一匹棕紅馬兒跟在母親的車轎旁,透過外層的紗窗,看到長寧盯著外麵看個不停的樣子,不由笑道:“阿桐,以前沒發現你如此熱衷於上街市啊,怎個到了京都,倒像是被拘的緊似得,這樣貪圖外頭的熱鬧。”


    長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街道兩旁,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兩旁的店鋪也已早早開張,各種招攬生意的吟唱叫賣聲近在耳前,長寧小嘴微張,輕輕歎到:“京都的街市可比江南熱鬧多了,好多鋪子之前都不曾見過呢。”


    曲氏聞言瞟了眼窗口,她不是京都人氏,但是十五歲嫁與舒修遠之後,就一直定居京都,直到十年前回江南老家,對京都自然比長寧要熟悉許多。


    見女兒感歎,便笑著道:“確實如此,在京都,你可以買到南平各個地方的東西,甚至還可以買到外頭海上來的夷貨……你小時候,我也曾帶你出來過的,隻不過當時你還小,一雙眼睛隻盯著那賣花挑子,別的什麽都不到眼裏了。”


    長寧翹唇一笑,慢慢將目光從外收回,餘光卻瞥見不遠處的一個裝滿了各色鮮花的小攤,立刻興奮道:“三哥,那裏有花……”


    舒孟駿一直跟在車旁,剛聽完母親打趣妹妹隻知賣花的幼時趣事,還未笑她,就聽到她想要賣花的喊聲,不由笑出了聲:“娘親,你看阿桐還是三歲那般,眼裏隻有花攤子呢。”


    曲氏也看到了花攤,聽到兒子取笑女兒的話,嗔道:“是啦,阿桐還是三歲的小阿桐,駿郎也還是五歲的駿郎,光知道逗你妹妹生氣的小駿郎!”


    長寧清脆的笑聲飄到車外,舒孟駿臉色微紅,抬頭摸了摸鼻子,道:“娘親也要花麽?兒子給娘親買來。”


    曲氏湊向車窗看了幾眼,點頭:“買些吧,讓他明日給家中送些,若是花好,以後就讓他定時送上門。”


    舒孟駿應了一聲,駕馬先行。長寧一直靠在窗口看著,花攤前的客人不算少,她看著舒孟駿從馬上下來,便也想從車上下來親自挑選自己喜歡的,隻是車剛靠近花攤,就聽到舒孟駿和一人相互寒暄的聲音。


    長寧收回準備下車的舉動,隔著車壁,她能聽到一個溫和的男聲正和自家三哥交談,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好像曾在哪裏聽過?


    花攤前還有一兩個客人,舒孟駿下馬之後,隨意看了兩眼花攤上的東西,見都是應季的鮮花,無甚奇特便挪過眼,看著街市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


    突然,兩匹馬從不遠處行來,因為避讓行人,馬行的並不快,也因此,讓舒孟駿一眼就看到其中一起馬上麵色淡漠的陸硯。


    “陸三哥!”舒孟駿揮動著手裏的馬鞭,興衝衝的喚著。


    陸硯麵色微動,猛地勒住馬,轉頭看去,發現一個少年對自己笑的一臉燦爛。見到是舒家的小三郎君,陸硯平靜的麵色露出一絲淺笑,翻身下馬,將馬鞭丟給棋福,邁步走過去,“宏邈今日出來逛街市嗎?”


    “是,陸三哥去哪裏?”舒孟駿說罷不等陸硯回答,便想到什麽似的自顧自的說道:“哦,我想起來了,昨日我二哥說今日京西的百蒹別院有文會,陸三哥可是去哪裏?”


    陸硯微笑點頭,看了眼剛剛被他丟在一旁的花盤,笑道:“是,正準備前去,宏邈不若和我一起?”


    舒孟駿立刻將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陸三哥曉得我看書就瞌睡的,所以這文會還是算了罷。”


    陸硯笑了,原本就俊美無雙的麵容因為這笑容更加耀眼,“宏邈太妄自菲薄了,當年你年不滿14,那一手劍法就已近完美,如今隻怕更是不凡。”


    舒孟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兩聲,“陸三哥過譽了,我還準備等科舉之後去定國公府尋你切磋呢……”


    “如此最好!”陸硯唇角帶笑,雙手背後而立:“我定掃徑以待。”


    街道上的人越來越多,舒孟駿也知文會時間已近,便不敢再耽誤陸硯時間,瞥了眼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見車上並無人下來,便知母親也不願讓人知曉她在車內,於是開口道:“那就這樣說定了,到時我一定帶著江南的好酒一並到……陸三哥,時候不早,你還是先行一步吧,若再等等,隻怕這條街道隻能緩行了。”


    今日文會,參加的人都是此次科舉文名遠揚的學子,其中有幾位還是坊間博紅壓得一甲前三名的熱門人選,陸硯也是比較看重的,見時間的確不早,加之與舒家的三位兒郎相識,便也沒有客氣,告辭後,轉身離開。


    一躍上馬,經過花攤不遠的馬車時,突然聽聞車內傳來清脆歡快的女聲,“三哥,我要秋茶花和木樨……”


    他微微側目,那嬌嬌的女聲像是這條街上出了名的麻家酥餅一樣,讓他的耳朵都有些麻酥酥的。


    街上人多,馬行不快,他下意識扭頭,剛好見到舒孟駿滿臉笑容的捧著一盤子花遞到車前,突然就想起了曾經在宮中他也曾聽過這樣的聲音,柔美清甜,不若今日這樣嬌柔稚嫩,好似不知愁滋味的小姑娘,他慢慢轉回頭,唇角輕輕彎了彎,原來那車內就是舒家的小六娘啊……


    街市上再熱鬧,物品再豐富,曲氏縱容舒孟駿為舒長寧買了許許多多稀奇的小玩意兒,但是真正需要挑選衣服料子、首飾的店鋪還是要到京都的幾大名店。


    長寧見著熱鬧喧囂漸漸遠去,有些意猶未盡的搖著手裏新買的鈴鐺,叮叮咚咚的聲音清脆悅耳,她眼睛彎彎,看著外麵平板的青石路麵,問:“娘親,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曲氏看著她,伸手將她頭上搖搖欲墜的秋茶花重新插好,又端詳一番道:“阿桐帶這個秋茶花倒是漂亮的緊,一會兒到金葵樓問問匠人能否做出一套秋茶花的頭飾來,平日裏帶著倒也合適。”


    長寧滿臉露出燦爛的笑容,明眸更加閃亮。很快車子便在金葵樓的後院停穩,舒孟駿扶著母親妹妹下車之後,金葵樓的侍者便上前帶著母女二人上了樓上的雅閣。


    舒孟駿看著兩人進入店內,便懶洋洋的躺進車裏,沒辦法,金葵樓禁止男客入內,不過他也不願意去和那一大堆女人家的玩意兒打交道,樂的在馬車裏眯上一覺。


    長寧第一次到金葵樓,隻覺稀奇,一邊緊跟著母親的腳步,一邊暗地裏打量著這間被稱為全京都最名貴的店鋪。金葵樓共有三層,下麵一層長寧未去,應是尋常首飾店鋪的樣式,但是二樓從樓梯到樓道全部鋪著厚厚的氈毯,所有的格子全部粘貼著明光紙,亮堂堂的。


    “夫人裏麵請。”侍者打開一間雅閣的門,長寧環視一周,四周掛著煙綠色的紗帳,被風吹得微動,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香味,若隱似無,極是好聞。


    侍者請長寧母女在房間中央的茶案前坐下,便笑著道:“多謝夫人、小娘子駕臨,不知今日夫人和小娘子需要些什麽?”


    曲氏笑著看向長寧,道:“不知店家可有新近的頭冠、發梳,若有的話,不妨拿來讓我們細細端詳。”


    侍者聞言笑容更大了:“都說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昨個晚上,才新做出幾幅頭冠,待奴家取上來給夫人、小娘子細細看過。”


    長寧見到侍者出了門,才轉頭看向放在一側的香爐,輕輕湊上前,用手微微扇了扇,麵露出心曠神怡的表情,笑道:“娘親,這個香味道我很喜歡呢。”


    曲氏笑道:“喜歡一會兒歸家途中,便去香料鋪子逛一圈吧。”


    長寧喜滋滋的坐好,看到一旁茶案一側的平幾上放著幾本圖樣,便隨便翻開一本看了起來,裏麵都是一些釵、簪等頭飾的花樣,正看得有趣,聽到外麵有動靜,轉頭就看到侍者身後帶著兩個小丫頭捧著兩個托盤進來。


    小丫頭剛將托盤放置到案上,長寧就看中了其中一套頭冠,這頂頭冠不算大,金絲串珠,正麵用上好的芙蓉玉做成一支梅花的樣子,看上起十分精巧。


    侍者看著長寧手中的發冠,立刻誇到:“小娘子美貌無雙,這頭冠正正適合呢。”


    長寧莞爾一笑,對母親輕輕點了點頭,曲氏見女兒喜歡,也覺這頂頭冠與女兒甚為相稱,便道:“便這套吧。”


    侍者眉開眼笑的將連壓鬢、步搖等連同頭冠在內的一整套首飾放到了一邊,愈發的耐心的招待起長寧母女來。


    同是金葵樓的雅閣,另一間雅閣內的侍者可並沒有如此舒心暢意了,“淩大娘子,這套發飾全京都可是獨一份兒,你看……”


    “總覺得顏色過於暗淡了,可還有其他?”女子聲音柔軟,眉頭輕蹙。


    侍者看著放在身側平幾上的七八個托盤,想了又想之後才開口道:“店裏昨日新出一批頭冠,隻是奴家知道淩大娘子不愛頭冠,所以便沒說,若是這些淩大娘子都看不重,也隻剩下那幾幅頭冠了。”


    淩飛燕有些為難的看了看身邊陪同的小娘子,眉宇間幾多不願,眼看秋宴在即,可到今日,她的衣服首飾還未備好,想到那日有可能會出現的人,心中更是焦躁。


    此時坐在淩飛燕左側的少女開口了,“取過來我們看看,要是在沒有合心意的,我們就別家去了,你們這金葵樓真是越做越倒退了,半響居然都挑不出幾個合心意的東西!”


    侍者一邊賠笑著出去拿頭冠,一邊暗暗在心裏歎氣,這兩位娘子,一位是史部侍中淩尚書的千金淩飛燕,一位是侍中高大人的千金高月雲,皆是位高權重,不敢得罪,總是這二位每次都是百般挑剔,也隻能小心的陪侍著。


    這一會兒功夫,長寧又為自己挑了瓔珞、發梳好幾件物件兒,正在幫曲氏挑選,聽到門外一陣響動,她皺了皺眉,轉頭就看到一個侍者站在門外對正在陪侍他們的侍者頻頻招手。


    曲氏見狀,眉心微擰,見身邊的侍者也不如之前專心,便淡淡道:“既有事,你便先去吧。”


    侍者隻覺得臉紅,告罪之後匆匆走出,片刻之後變麵色為難的重新進入雅閣,期期艾艾道:“夫人、小娘子……隔壁雅閣有個客人想要看一看這新出的頭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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