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敬的扶著老叔公穿過了整個莊子,距離不算大,也就幾百米遠,但是長時間的彎腰讓蘇宣感覺自己的腰好像隨時都會斷掉一樣,不過臉上的笑容仍舊誠摯,走到這裏,自己跟莊戶門第一次見麵就算是圓滿完成了,自己這個樣子是騎不了馬的,因為蘇宣累的上馬車都需要孟娘攙扶一下,但是站在道路中間的老叔公卻是紅光滿麵,仿佛剛才走了好幾百米的不是他一樣,精氣神十足,能夠被以為侯爵扶著穿過村子,對老叔公來說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讓自己的臉上有光,甚至連背部都挺直了一些。


    明明天已經快黑了,蘇宣坐在馬車上捶背的時候,卻看到很多人拿著農具從莊子裏麵走出來前往農田裏麵準備侍弄田地,這一點很不尋常,蘇宣轉頭看了一眼孟娘,孟娘一臉的尷尬,猶豫了一會,才趴在蘇宣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蘇宣一臉的恍然,人家耕田的時候怕弄髒弄壞衣服,畢竟這時候的衣服經不起幾次洗的,所以準備天黑的時候光著身子種田這種事情,就不用說的滿世界都知道了。


    馬老三這個時候一臉鬼鬼祟祟的靠近過來,背上還背著一個粗糙的大麻袋,從馬老三吃力的表情上來看,這個麻袋裏麵的東西恐怕不輕,等到馬老三將袋子放進蘇宣的馬車裏麵,蘇宣一臉疑惑的解開之後,臉色立刻就冷了下來,剛才離開的就看到馬老三再跟老叔公的子侄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沒想到馬老三竟然敢當著自己的麵收受賄賂了,實在是該打。


    這些錢粗略一看就足足有五十多貫,那個莊戶已經那麽窮困了,為了湊出這五十多貫不知道會付出多麽大的代價,這種錢馬老三竟然也敢收,難道自己之前看錯了馬老三這個憨貨?


    蘇宣很少生氣,但是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孟娘一臉緊張的看著蘇宣,不斷的給馬老三打眼色,希望馬老三趕緊向侯爺承認錯誤,侯爺很少生氣,但是一旦生氣後果就很嚴重。


    看著馬車裏麵這滿滿一麻袋的銅錢,蘇宣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才好,事情問清楚了,不是馬老三賊膽包天從莊戶的手裏麵弄來了五十多貫來曆不明的錢,這些錢是莊戶門一起用來回報自己的。


    至於原因,則是自己弄出來的豆芽讓莊戶門在這個冬天賺到了錢,讓以前在冬天靠著餓肚子省糧食的莊戶門過了一個大不相同的冬天,種植豆芽的方法是蘇宣交給他們的,所以單純的額莊戶門理所當然的認為這裏麵賣豆芽的每一分錢都有蘇宣的那一份在裏麵,蘇宣沒說,那是侯爺看不上這點小錢,但是他們不能不知道好歹,所以沒有跟蘇宣商量,就自作主張的把賣豆芽得到的錢拿出七成來準備當蘇宣應得的那一份。


    七成啊,自己僅僅出了一個點子之後就什麽都沒做,隻是待在家裏麵讓莊戶裏麵得人自由的發揮,就能得到七成的銅錢,而且這七成還不是純利潤的七成,而是賣掉豆芽之後賣出的總價值的七成,就算是天底下最心黑的老板都不敢這麽做,這樣做下雨的時候可要藏好了,因為是要天打雷劈的,蘇宣坐在馬車裏麵苦笑連連,心中酸楚的說不出話,蘇宣雖然對莊子裏麵的豆芽生意不怎麽上心,但是也總歸知道豆芽在長安的價值幾何,蘇宣早就在心裏麵算過了,這些錢足夠讓一個普通的三口之家好好的過這一個冬天了,但是看到莊子裏麵沒什麽變化的景象,還以為是自己算錯了,日子變好又哪有那麽容易。


    但是現在看來,不是自己算錯了,也不是賣豆芽的錢不夠莊戶門給自家的孩子扯一身新衣服,而是他娘的賣豆芽的錢都落進了自己的口袋裏,真正到莊戶門手裏的銅錢恐怕就根本沒有多少,豆芽的成本就算是再低,占總價值的一成還是有的,在長安賣東西也是要交稅的,裏裏外外的換算下來,豆芽賣了十個銅板,莊戶門真正能夠拿到手裏麵的恐怕隻有一枚銅板,這已經不是在分配產值了,這是在赤裸裸的剝削啊!


    什麽時候自己需要拿這種錢了,這些錢放在手裏麵蘇宣都覺得燙手,後世那些所謂的奴隸主恐怕也不過如此了吧,這些錢要是收了,蘇宣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蘇宣是準備吧蘇家打造成一個傳承千年的大世家的,怎麽能因為這件事情被人家笑話,很想要吩咐馬老三趕快轉身把這些錢還回去,態度一定要恭敬,這種錢家裏麵不能收,蘇家的臉麵還要不要了。


    聽到蘇宣說的話,馬老三還沒等有所動作,蘇宣就被坐在一邊的孟娘給攔住了,猶豫了一下,孟娘開口對蘇宣說道。


    “侯爺,我知道您心善,看不得被人受苦,覺得拿這些錢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您這麽想當然沒問題,家裏的香水作坊隨便多賣出幾瓶香水這些錢就回來了,不至於跟那群苦哈哈搶,但是他們吧這些錢送給你,卻是莊戶門的一片心意,您要是退回去了,不免讓他們多想,萬一認為是您覺得這些錢少了,那後果可就糟糕了,依我看您不如先把這些錢收起來,之後隨便再找個由頭送給他們不就好了,這樣一來他們不會誤會您,還會承您的情,將來家裏麵免不了需要這些莊戶門照顧。”


    孟娘說的話很有道理,蘇宣也就打算從善如流,孟娘說的沒錯,這點錢這幾當然看不上眼,但是對莊戶門來說卻是一大筆錢,這些錢放在那些莊戶的手裏麵,隻是五十貫銅錢,但是放在自己的手裏麵,經過自己一番操作,就是一百貫,兩百貫,甚至是五百貫錢,在不同的人手裏麵,金錢的價值也是不一樣的,那為什麽不讓自己為莊戶門找一條更快更穩妥的發財捷徑呢,莊子就在自己府邸的前麵,中間就隔著一座山,不管誰來到蘇家拜訪,首先就要從莊子裏麵經過,說莊子是蘇家的第一道臉麵也不為過,要是自己的莊子破破爛爛的,即便是自家在如何的富麗堂皇也總覺得不是個味道,等自己把莊子弄得富裕了,即便是自己家稍微豪奢了一點,也不會有太多的人眼紅,或者看不慣。


    畢竟連莊戶門都開始吃的大魚大肉的了,讓自己這個主家怎麽辦,總不能吃的跟普通人一樣把,美食略顯精致了一些,裝修稍微豪華了一些,也是為了保護全體勳貴的臉麵,讓勳貴跟普通人之間能夠區分開來,要是做勳貴到頭來的權利跟普通人一樣,傻子才會為了大唐拋頭顱灑熱血呢,拚了老命,不就是為的能夠享受一些普通人沒有的權利還有待遇麽。


    坐在馬車裏麵,蘇宣眯著眼睛從馬車的窗口看向窗外,廣袤的田地裏星星點點的有著幾個人影正在裏麵勞作,猶豫了一下,蘇宣讓自己的馬車慢慢的走在車隊的後麵,然後停在路邊,從馬車上下來之後,走到地頭邊抓了一把腳下的泥土,放在手心裏麵仔細的看,泥土黝黑發亮,是最頂尖的好土地,糧食種在這片土地上,隻要老天開眼,風調雨順,將糧食當做性命一樣小心侍弄的莊戶最後一定會得到豐收,天下的事情再大,也打不過農事,就連李世民每年都要在農時親自下地,有模有樣的侍弄一下皇家的土地,雖然帶上長孫皇後還有李承乾,一家子三口穿著華貴的衣服一天下來也侍弄不出幾畝地,但是由此就可以看得出,大唐的人是多麽重視農事,蘇宣一個小小的侯爺來了,大家在心裏麵表達一下尊敬就好了,在家的出來迎接一下,但是已經在田地裏麵的根本懶得回去,也沒有人來告訴他們,所以他們雖然對蘇宣這些人感到奇怪,卻並不知道蘇宣的身份,對於這一點,蘇宣覺得很正常,世上的事情隻有吃飽了肚子才是真的,一切事情的發展都是建立在吃飽了的基礎之上,。蘇宣當然沒有自負到讓莊戶門拋下手中的農活來迎接自己那麽愚蠢的地步。


    幾個長在休息的老漢坐在一起正在聊天,眼睛卻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家的田地,眼睛裏麵都是對這片土地最美好的期望,蘇宣好像從他們的眼睛裏麵看到了這篇現在光禿禿的土地上長滿了壯碩的糧食的景象,但是很可惜,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蘇宣很想要告訴他們,他們現在做的都是無用功,用不了多久,在他們的努力即將要見到成果的時候,就會被鋪天蓋地的蝗蟲將他們的美夢徹底的泯滅,在這種巨大的災難之下,即便是後世除了在事發之前預防以外,都沒有什麽有效的辦法,更不要說種地的收獲單純的隻看老天爺賞不賞口飯吃的大唐這個時代了。


    自己一直在提醒李世民要提防蝗災,但是李世民也並沒有如何的上心,現在想一想,即便是李世民將自己的話全部都記在了心理,那又能怎麽樣,以大唐現在的技術,麵對史書上記在的那種鋪天蓋地的蝗災,除了排除官員安撫災民,抽調糧食賑災,不要讓這段時間出現易子而食這種人倫慘劇,以及順便提防一下大災之後的大疫之外,還能有什麽樣的辦法,即便自己從後世來的,見過的太多在這個時代來說根本就是不可思議,連讓他們放開了腦袋去想都想不到的東西,麵對蝗災不也一樣是束手無策麽?


    蘇宣突然覺得自己現在的舉動有點傻,一個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站在地頭上手裏麵抓著一把泥土眉頭皺來皺去,表情一會憤怒一會猙獰,對著斜陽影子在身後拉的老長,怎麽看也看不出有什麽正常的地方。


    “怎麽,還在為蝗災的事情發愁?”


    老孫不知道身後時候來到了蘇宣的身後,等到蘇宣回頭的時候,發現其他的馬車根本就沒走遠,老奶奶正從馬車裏麵探出頭來一臉憂愁的看著蘇宣,向老奶奶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之後,蘇宣麵對著老孫歎了口氣之後說道。


    “晚輩以為早就已經說服了自己,蝗災的發生跟自己沒有一丁點的關係,隻要自己連同家人吃飽喝足了就行,但是沒想到還是過不了這道坎,別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封地上的莊子裏麵的莊戶是善良的,我隻不過是出了一個點子,剩下的髒活累活都是他們去做,但是到頭來我確實轉的最多的那一個,您能想象辛辛苦苦忙了一冬之後,到手裏麵的錢隻能勉強算得上是辛苦費,十文錢裏麵隻有一文錢才是自己辛苦得到的麽?明明我沒有要求什麽,他們卻將七成的收益毫無保留的交給了我,認為自己能收獲一文錢就已經是賺到了,這樣善良的人不應該遭受那樣悲慘的事情,他們就應該受到老天還有所有人對美好的對待,而不是眨眼之間被蝗蟲吃光了自己一年的辛苦所得,這樣是不公平的,富人們對這樣災難有相應的抵抗能力,安歇大戶們存起來的糧食足夠他們一家吃吃上一輩子的,最多不過是損失一些銀錢而已,但是對於這些普通善良的百姓來說,一次災難對他們來說就是要命的,這憑什麽?難道連老天都是挑善良的欺負不成?”


    老孫麵對已經有些癲狂的話語神色平靜,笑著開口對蘇宣說道。


    “沒有人說過老天是公平的,道家也從來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老子的道德經上麵提到,上天不公以萬物為芻狗,說明老天並不會對時間的萬物強加什麽,也不會進行管束,一切都是自然演化之後的結果,但是人不一樣,路不平有人踩,道不平有人管,因此也有了教化一說,既然你覺自家的莊戶不應該遭受這樣的對待,那麽就放手去做就是了,何必在這裏自怨自艾?”


    老孫的一席話把蘇宣給徹底點醒了過來,一臉尷尬的向老孫行禮說道。


    “剛才晚輩多少有些發蠢了,您不要見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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