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大柱這幾天一直在渾渾噩噩中度過的,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在長安這種地方,竟然會有人穿著華貴的衣服,帶著眾多的禮品,有禮貌的敲開自己那已經爛了半扇的破門,甚至就連之前下的拜帖上麵都印著金箔。


    家裏麵的婆娘已經嚇傻了,抱著自己的小兒子站在院子的角落看著數量眾多的禮品動都不敢動,一臉的驚恐,蘇大柱咬了咬牙,鼓起勇氣站到了一位看上去應該是領頭的麵前,自己一身滿是補丁的衣衫和對方相比,讓蘇大柱有些抬不起頭,對方的一件衣裳恐怕就比自己全部家當都要值錢,更不要說送來的禮品了。


    “這位貴人,您是不是把東西送錯地方了?我們小門小戶的,萬一這些東西有什麽損壞,就算是配上全部家當我們也賠不起啊!”


    一口氣說完,蘇大柱隻覺得全身上下都沒了力氣,莫名其妙突然來到的富貴,不僅不會讓人覺得信息,蘇大柱隻感覺身子發冷,莫名的恐懼。


    牛家的管事笑眯眯的,沒有絲毫瞧不起蘇大柱的意思,反而是親切的拉著蘇大柱的手笑著說道。


    “這位可是蘇大柱,祖上來自隴右道的猛虎山?”


    瞧見蘇大柱下意識的點了點頭,牛家管事便肯定的說道。


    “那就對了,這就證明我沒有送錯地方,貴人這個稱呼我可受不起,這些東西是我家夫人讓我送來的,都是家裏麵經常用到的東西,要是還缺什麽,就跟我說,夫人交代了,一定要讓您滿意。”


    蘇大柱活了一輩子都沒有經曆過這麽古怪的事情,牛家管事不說自己的來曆,也不說這些東西為什麽送過來,隨和的讓人覺得親近,你想要什麽東西隻要開口就行,但是一問其他的事情,不好意思,無可奉告。


    到最後蘇大柱把牛家管事拉到一邊,從懷裏麵拿出一把銅錢遞到他的手上,苦笑說道。


    “您要不要逗我們這些窮苦人家了,你要是不撩個準話,我們一家人恐怕今天晚上就會擔驚受怕的睡不著覺。”


    牛管事向四處看看,把銅錢交還給了蘇大柱,哈哈大笑著說道。


    “你們放心,我可以跟你保證,是福不是禍,你些東西你就隨便用,都是來曆幹幹淨淨的東西,你們家從此之後就有福了。”


    牛家管事從小院離開的時候,正好碰到了前來的程家管事,彼此點了點頭之後,就算是打了個招呼,不過程家管事卻是一臉陰沉,反倒是牛家管事得意的哼著小調離去了,程家管事沒有想到自己緊趕慢趕還是來晚了一步。


    兩個管事在對蘇大柱說的話大意上相差不多,不過程家管事在離開的時候特意走到院子角落那個站在母親懷裏的孩子身邊,男孩黑黑的大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也不怕生,程家管事笑著摸了摸孩子的頭頂,誇讚了一句,在孩子的腰間係上了一塊玉佩後同樣離去了。


    小院子裏麵隻剩下了蘇大柱一家人,以及門外黑壓壓看熱鬧的鄰居。


    這個說或許是蘇大柱救了哪家的貴人,如今人家來報恩來了,那個說蘇家的人可能當了大官,對此,蘇大柱隻能報以苦笑,他可以肯定自己沒有救過人,至於蘇家還剩下什麽人,他能不清楚麽,想到隻剩下的老母和蘇花花,蘇大柱就狠狠的瞪了一眼司氏,要不是這個婆娘一直以死相逼,他早就將她們接過來了。


    夫妻多年,自家男人的一個眼神,司氏哪裏不明白是什麽意思,眼睛一瞪,就要跟自家男人吵起來,男孩緊緊的拉著母親,蘇大柱卻絲毫不讓,眼看著兩人之間的火氣上升,就要爆炸的時候,門口圍著的人群突然作鳥獸散,各回各家從門縫裏麵偷偷往外瞧。


    隻見平日裏恨不得把腦袋仰到天上去的坊官此刻腰彎的快要和地麵齊平,跟著一穿著普通衣服的中年男人後麵,中年男人一臉嫌棄的走進小院,段幹沒想到蘇萱在長安的家人竟然過的這麽不如意,要不是坊官跟著,這麽破爛的地方他真需要找上一會。


    在小院裏麵逛了一圈,段幹眯著眼睛問道。


    “你是蘇大柱?”


    蘇大柱趕緊弓身稱是,雖然不知道來的這位是誰,但是看坊官的表現,就知道不能得罪。


    在小院裏麵的禮物中翻看一番,段幹冷哼一聲,程牛兩家出手倒是大方,空手而來的段幹看上去有些寒酸,撇了撇嘴,段幹從懷裏麵拿出一張紙交給蘇大柱轉身就走,連句話都沒有多說,要不是看在蘇萱的麵子上,段幹都懶得親自走動,一個老實巴交的店鋪夥計,還不值得他拉下臉麵結交,把他不當一回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除了陛下,也就蘇萱還活的好好的。


    回去的段幹內心得意,這一下蘇萱總算是欠自己的了,太平坊五進五出的大院子,有錢都買不來的東西,要不是看在蘇萱的麵子上,他才不準備把這張地契拿出來,陛下內庫裏價值看上去相同的東西有的是,但是什麽東西能夠有這個實惠。


    等到段幹離開後,坊官的腰才總算是直了起來,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趕緊拉著蘇大柱的手,往日見到麵連句話都不會跟蘇大柱說,現如今就像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我說弟弟啊!兄弟平日裏應該沒有什麽對不住你的事情吧?看不出你平時老老實實的,在宮裏麵竟然都有關係,實在是嚇死哥哥了。”


    牛大柱身子一個哆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想到看似普通的段幹,竟然是皇宮裏麵的人,隻覺得腦海裏麵嗡嗡作響,坊官在耳邊嘮叨些什麽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聰明的胡商是奸詐的,他沒有想到自己用一顆黑珍珠就換來的一百瓶神奇的香水造價都可能沒有裝黑珍珠的紅檀盒子貴重。


    蘇萱其實並沒有因為失去一顆黑珍珠而感到心疼,重新活了一遍,有很多事情都會輕易的看開,不過那顆黑珍珠是蘇萱準備在老奶奶過壽的時候送上去的禮物。


    之前沒有條件,老奶奶過壽的時候與往常一樣,飯都快吃不起了,哪還有精力做這種事情,但是現在蘇萱就不能允許老奶奶把這個生日草草的度過,老奶奶年歲大了,還能有多少這樣的日子,怎能不大辦特辦。


    在秋風吹落滿地樹葉的時候,蘇萱和馬老三帶著一大堆人回來了,隨行的有右武衛的士卒,以及蘭州城大批的工匠,蘇萱出的價格很誘人,就連周縣令都很痛快的把官府的匠人租給了蘇萱,當然,這裏麵可又能蘇萱將香水生意的一成份子以一文錢賣給蘭州城的官府有很大的關係。


    蘇萱賣給的不是周縣令,而是蘭州的官府,這樣一來,不管當縣令的是誰,香水生意在蘭州都會受到保護,這樣的舉措是必須的,至於周天準備用這筆錢做什麽,是給自家修房子,還是造福百姓,這一點就跟蘇萱沒關係了。


    蘇萱準備用這些匠人,在入冬之前把村子的房子好好修一修,否則在蘭州這種鬼天氣,冬天冷的根本沒法活人,火炕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欲這匹匠人裏麵還有一些是專門燒磚的,就是不知道村子附近的土質怎麽樣。


    當蘇萱把土炕的圖紙交給匠人的時候,立即就被驚為天人,其中一個年紀老邁的匠人期期艾艾的問蘇萱他們之後能不能按照這個圖紙給別人建造,瞧見對方的歲數當自己爺爺都夠了,還跟自己長途跋涉,怎能忍心拒絕,當即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收獲了無數發自肺腑的稱讚之聲後,老師傅擺著胸部保證給村子裏麵做的東西絕對一絲不苟的完成。


    一旁的馬老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


    既然回到了村子,除了給大家翻修房屋,當然少不了給大家帶禮物,蘇萱的禮物很實在,除了吃穿用度之外,一家過來領五貫錢,領完了趕緊滾蛋,一個大男人抱著五貫錢哭的跟個孩子一樣,已經成為一個貴族的蘇萱看的心酸,不願意跟這種沒誌氣的站在一起。


    見過嫌棄自己賺的少的,就沒見過嫌棄給錢給多了的,竟然還有人丟下四貫錢拔腿就跑,說什麽自家隻不過是在早上采了點花朵而已,拿一貫錢就已經昧良心了,再多要就會天打雷劈。


    身為一個爵爺送出去的錢竟然還有人敢拒絕,這不是在打自己的臉呢麽,蘇萱作為大唐的麗水縣男堅決受不了這種屈辱,隨便一招手,那個準備羞辱自己的漢子就被馬老三撲倒在地,知道把剩下的四貫錢塞到對方的衣衫裏麵後,馬老三才放對方站起來,一臉的獰笑,恩狠狠的表示就如果有一文錢掉在地上,他也會撿起來塞進對方的嘴裏麵。


    迫於惡毒權貴的淫威,老實的莊稼漢子終於屈服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誰都拉不起來,向蘇萱磕了三個頭之後,才抬起通紅的腦袋轉身離開。


    蘇萱渾身不自在的苦笑一生,轉身對身邊手裏麵攥著書本,留著長須的布衣老者恭敬的說道。


    “先生見笑了,都是一些鄉下人,沒見過世麵,弄出來這些鬧劇,希望先生不要見怪。”


    佟先生笑眯眯的捋著自己花白的長須,搖著頭說道。


    “哈哈,蘇爵可知老夫之所以答應你來到這處荒野之中教這些好字讀書一是因為你開出的價格根本就不容老夫拒絕,而是因為老夫碌碌無為多年,也想著教書育人做些事情,老夫活了這麽多年,不是沒有遇到惡奴起伏良善之家的百姓,每一次都是怒發衝冠,恨不得將其剝皮抽筋,但是這一次老夫卻是看的心曠神怡,老懷大慰,蘇爵放心,既然來到了這裏,老夫必定不遺餘力。”


    “如此,小女就在這裏先謝過了。”


    蘇萱和佟先生站在高出,看著一個個人從自己麵前領走銅錢,然後走到自己的家人身邊,一家人看著銅錢圍成一團歡笑,許久,佟先生感歎一聲。


    “如此美景,何其壯哉!”


    知識,永遠是改變人命運的最佳途徑,無數前人的腳印匯聚在一起形成了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就連最細微處也被那些值得敬仰的前輩們磨平,或許不是改變命運最短的途徑,但一定是最穩的。


    尤其是在大唐這種異常匱乏的社會環境下。


    一個香水作坊或許可以讓這個村子裏麵的人從此衣食無憂,但是這並不能讓蘇萱表達對他們這些年幫助家人感恩之情,衣食足而知禮這句話沒有錯誤,連吃都吃不飽,誰有那個精力去學習其他的東西。


    看著在村子裏麵玩鬧的孩子,包括其中的蘇花花,蘇萱笑的很開心,自己如今連精神食糧都給他們補齊了,雖然蘇萱不認為因為自己的到來而改變這個世界的命運,但是最起碼。蘇萱能憑自己的努力夠改變一個村子的命運,這就已經足夠了。


    木房子雖然簡陋,但是裏麵卻住著自己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蘇萱恭敬的走進去,老奶奶坐在椅子周圍圍著各家的婦人,各種讚美的語言不要錢的從她們口中湧出,讓老奶奶笑的如同一個彌勒佛。


    普通人家又哪裏用那麽多讚美的話,翻來覆去也就是那麽兩句而已,偏偏老奶奶一點都聽不厭,親切的老奶奶一句句的回過去,沒有冷落任何一個人,但是當蘇萱進來後,屋子裏麵瞬間就安靜了下來,即便蘇萱努力抱著自己最和善的一麵,笑的臉都抽筋了,所有人仍舊好像被扼住嗓子一般,半天都沒有一點聲音。


    直到蘇萱走出去之後,屋子裏麵才重新熱鬧起來,讓蘇萱很不解,裏麵明明十句話有八句半是誇自己的,為什麽等自己這個正主進去後卻沒人說話了,讓準備好好虛榮一把的蘇萱一頭霧水。


    隻能拉著好久不見的孟娘說說話,生活變好了,重新了有了盼頭的老奶奶好像重新活了過來,通說昨天晚上吃了三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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