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從來都沒有不透風的牆,尤其是在宴席上有著一個急於向自己老爹表現的兒子,程處默那張嘴何止是能夠跑火車,短短時間,就將跟蘇萱相處的這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說了個遍。


    老牛一邊啃著肥瘦相間的大骨頭,一邊不停的點頭,不用別人告訴,就用筷子把大骨頭中間的骨髓捅出來,嘴巴湊上去用力一吸,便是一臉的滿足,一看就是個會吃的。


    這時候的大唐沒有多少人願意吃豬肉,認為這是賤肉,一股子騷味,都是沒有閹割的結果,為了處理這股異味蘇萱沒少費功夫,當得知自己吃的是豬肉的時候,老牛一臉的驚訝,隨後繼續大快朵頤,案幾上如同八國征戰一般,狼狽不堪。


    不用想,說著說著,程處默就把蘇萱拿出來的地瓜說了出來,當聽到這種糧食一畝地能夠收獲十多擔的時候,老牛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嘴裏的食物來不及咽下去,大聲的咳嗽,直到喝了一口骨頭湯之後,才把氣順勻了,臉色被嗆的通紅,卻顧不上這些,一把就抓過在一邊大吹大擂的程處默放在自己的眼前,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


    “你小子剛才說什麽?一畝地十多擔,說清楚一些,是十一擔還是十九擔?要是你今天蒙騙老夫,老夫回家就把你這雙腿打瘸。”


    不知道自己老爹突然發什麽瘋,還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重要性的程處默茫然的回答到。


    “是……是十五擔吧,當初萱姐好像就是這麽說的,沒錯,就是十五擔。”


    老程蒲扇大的手掌一鬆,攝於自己老爹威壓的程處默就很丟人的倒在了地上,程處默臉色如常的爬起來,打掉自己身上的灰塵,反正這個帳篷裏看到自己出醜這一幕的除了自己老爹和老牛之外,就是牛見虎和蘇萱,沒有一個外人,他還不至於掩麵而逃,想到這裏,程處默暗暗慶幸,幸虧自己沒有招呼長孫衝,否則這個人就丟大了,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在長安的紈絝圈子裏麵立足。


    不理會一旁的程處默,程咬金直直的看向了對麵的牛進達,一臉嚴肅的問道。


    “右武衛裏麵真的有畝產能夠達到十五擔的糧食?孩子們不懂,你不要說你這個滾刀肉也不懂,不要說能夠畝產十五擔,就算是打個對折,隻要能夠畝產八擔以上,你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老牛很明白程咬金此時的心情,當時他跟老程一樣,也是被嚇了一跳,要不是說出來的是蘇萱,他恐怕隻會當做一個笑話來聽,當即點了點頭說道。


    “沒錯,這東西是蘇丫頭從不可知之地帶來的,聽說是從大海的對麵弄來的種子,除了這丫頭吃掉的,就剩下那麽點,現在都被種在孫道長的帳篷裏麵,等閑不讓人看,至於產量,老夫並沒有見過,隻是知道作為種子栽種的地瓜,每一個個頭都很大,如果每顆地瓜秧上都能長出一個那麽大的地瓜的話,畝產十擔以上應該不成問題。”


    老程點了點頭,作為多年的老兄弟,程咬金還是相信老牛用這點判斷力的,不過實在是茲事體大,一臉歉意的轉頭對蘇萱說道。


    “蘇丫頭,並不是老夫不相信你,而是這件事情對我大唐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程處默和牛見虎還年輕,在老夫等人的羽翼下從來沒有吃過苦,你從小也在你師傅的庇護下,唯一吃得苦還是最近,了解不到這件事對我大唐會起到什麽樣的作用。


    但是老夫卻是挨過餓的,你牛伯伯也是如此,當初隋朝失勢,天下不知道餓死了多少人,如果那個叫做地瓜的東西真的能栽種在大唐的土地上生根發芽的話,我大唐每年糧食的產量最少也能增加三成,你不要小看這三成,在很多時候,一口吃食就能救回來一條命,若是成功,許你個侯爵都應當,而且沒人敢說一個字,否則老夫就敢拿著橫刀帶著你站在朝堂上跟他們理論。”


    看著激動的都有些發抖的程咬金,蘇萱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恭敬的說到。


    “牛伯伯,地瓜這東西可以用來做菜,也可當做糧食,而且善於儲存,挖個地窖放在裏麵,隻要保存得當,一冬天都不會腐爛,而且這東西還不挑地,晚輩曾經見過大麵積種植地瓜的,所以可以保證,一畝地絕對可以產出十擔。


    隻是晚輩唯一擔心的就是,地瓜栽種的時候已經太晚了,過了應有的節氣,現在已經入秋,天氣漸漸轉涼,很有可能讓地瓜的長勢不好,甚至是絕收,除了吃剩下的,晚輩身上隻剩下這麽點地瓜了,如果絕收的話,除了大唐派一支艦隊,去大洋彼岸尋找,否則別無他法。”


    “糊塗啊,這麽好的種糧竟然被你忘在了角落,若不是被人偶然發現一經發芽,恐怕你這丫頭到現在都想不起來,對了……你剛才說除了吃剩下的?天啊!難道說種糧不止這些,還被你吃掉了很多不成?”


    蘇萱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在老牛和孫道長如此重視地瓜之後,蘇萱多少可以了解了一下大唐農田的收成,右武衛裏麵出來拿刀砍人的殺才,很多放下橫刀種田也是一把好手,當然對著不會陌生,一問蘇萱就徹底蒙了。


    雖然知道唐朝物質匱乏,但是誰知道匱乏到這種地步,種田除了看人力之外,最重要的還是老天的臉色,一場災難就可能讓人顆粒無收,折算下來,百姓一年下來,一畝地能收到五六擔糧食就能夠偷著樂了,現在突然冒出來一個能畝產十擔以上的糧食,老牛哪裏能不瘋狂。


    蘇萱隱約的記得自己因為嘴饞,跟那個王八蛋在山上烤過兩個大個的,隻能訕訕的說到。


    “那個……晚輩可能吃過兩個。”


    老牛趕忙追問道。


    “是不是最差勁的那兩個?”


    蘇萱苦笑一聲,不在說話,瞧見蘇萱的臉色,老程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含義,氣的身子都在打擺子,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眼前的敗家子,最後到底還是忍住了,仰天長歎一聲說道。


    “罷了罷了,是老夫著相了,能夠畝產十擔以上的糧食,老夫還從未見過,能夠擁有,就是大唐的福氣,如果不行,也是天意。丫頭,別生老夫的氣,剛才老夫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如此能造福萬民的祥瑞,不經曆一番曲折,怎可能輕輕鬆鬆就獲得。”


    瞧見老程氣消了,從老牛的身後探出一個腦袋的蘇萱才走出來,一臉恭敬的說道。


    “伯伯說的是哪裏話,晚輩如何不知道牛伯伯是在為那些百姓們生氣,此事是晚輩愚蠢,這種東西,早一天拿出來就可能多救好幾條命,晚輩偏偏就沒有意識到,要不是晚輩的身子柔弱,經不住程伯伯一巴掌的,否則方才就應該站在程伯伯麵前讓程伯伯打兩下出氣才對,逃跑就已經不對了,哪裏還敢生程伯伯的氣。”


    “好了,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就不要再埋怨孩子了,這孩子在右武衛的那段時間突遭大難,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要不是找到了自己的家人,差一點就會沒命,那裏還會想到這種東西。”


    老牛拍了拍蘇萱的肩膀,幫蘇萱說話,程處默和牛見虎在一邊連連點頭,證明確實如此。


    老程在帳篷裏麵看了一圈,有些想要發笑,沒想到所有人都在幫著蘇萱,那自己一個人還生什麽氣,轉身再看案幾上那些令人垂涎的美食,一點都沒有了之前的胃口。


    瞧見老程有些性質不高,蘇萱很及時的站了出來,對老程說道。


    “程伯伯,其實事情還沒有那麽糟糕,按照晚輩的推測,地瓜的幼苗隻要護理得當,應該還是能夠正常生長的,最多是產量上下降一點,還沒到絕種的地步。如今地瓜秧就在孫道長的營帳裏,晚輩聽說現在秧苗已經破土而出,長得快有小拇指高了,牛伯伯要不要去看一眼?”


    蘇萱的提議正和老程的心意,當即一群人烏拉拉的就直奔孫道長的營帳而去,此時日頭西斜,白天快要結束,離得老遠,蘇萱就看到一個人抱著半人高的大缸往孫道長的帳篷裏麵挪,離得近了,蘇萱才發現是尉遲寶琳,孫道長正站在一邊休息。


    怪不得吃飯的時候招呼尉遲寶琳也不見人影,原來是在這裏幫孫道長。


    缸裏的幼苗曬了一天的太陽,滿頭大汗的尉遲寶琳正按照孫道長的吩咐在日落之前將大缸都搬進帳篷裏麵,正準備搬最後一個的時候,卻被一個人攔住了,尉遲寶琳眉頭一皺,孫道長說過了,這東西很寶貴,比人命都值錢,不能讓不相幹的人碰到,正想要掰開那雙大手的時候,卻發現是程咬金,想要阻攔卻不敢,隻能看向一旁的孫道長。


    對於尉遲寶琳憨直的表現,老程並沒有不滿,此刻老程正深情的打量著缸裏麵冒出土的地瓜幼苗,一顆顆直挺挺的立在那裏,綠油油的煞是好看,雙臂環住大缸,不見老程用力,加上泥土最少有兩三百斤的東西在老牛的懷裏仿佛輕若無物,不讓別人幫忙,被老牛平穩的搬進了孫道長的帳篷裏麵。


    老牛站在蘇萱的身旁,遠遠的看著,突然出聲說道。


    “丫頭,你沒經曆過我們這一輩的事情,在我們那個時候,人們可以為了一口吃的拿著刀拚命,眼看著身邊的人活活餓死,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是太可怕了,甚至人吃人老夫也親眼見過,你程伯伯並沒有針對你的意思,真的單純隻是為了種糧感覺到可惜。”


    蘇萱點頭笑著說道。


    “牛伯伯,晚輩不是傻子,現如今是您老人家吃不起飯,還是牛伯伯家吃不起飯,就算是晚輩突然拿出來畝產萬擔的糧食,對您兩家來說也沒什麽區別,相比於其他人,您和牛伯伯這樣的長輩才是真正值得晚輩尊敬學習的,跟在您兩位的身邊,有您兩位指點,晚輩就不用擔心哪一步踏錯,而沒有人拉晚輩一把。”


    老牛哈哈大笑著說道。


    “你這丫頭,不單單聰慧,而且說話從來都是這麽順耳,不知道以後哪個人家能娶到你這個丫頭。”


    蘇萱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嫁不出去,嫁不出去啊!晚輩隻要在大唐照顧好自己的家人,然後安心的混過這一輩子就已經足夠了,至於其他的事情,對晚輩來說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該得到的東西,晚輩已經得到了。”


    想到那個該死的王八蛋,蘇萱的那顆心,不由得雜亂了起來,我現在在這裏,那你又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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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經深了,偌大的右武衛除了偶爾出現,打著火把的訓營士兵之外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響,在一對訓營的士兵經過後,一處普通的營帳被人從裏麵打開了,黑影閃了閃,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寇寒已經摸清了右武衛巡營士兵的規律,按照這個規律,寇寒認為自己離開右武衛很容易,離開的路線早就在三天前觀察好了,隻要不出意外的話,第二天那些人發現的隻能是一張空床。


    雖然寇寒認為自己這樣不告而別很不好,畢竟蘇萱救過自己的命,此時應該有很多問題問自己,但是寇寒很想要知道跟自己交手的那個家夥到底死沒死,即便他認為對方不可能活著,但是沒有親眼看到對方的屍體,寇寒總是覺得不放心。


    對方很厲害,能和自己打的兩敗俱傷,寇寒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果對方沒有死的話,這時候說不定已經順著自己留下的痕跡找到了右武衛,如果發現蘇萱這個同樣來自不可知之地的人,那對蘇萱很危險,一個弱女子還沒有能力應付這樣的事情。


    即便是在大軍的包圍中,對於那樣的人而言,殺一個人也不算太難。


    寇寒的身影在黑暗中時隱時現,隻要穿過目前的這個小樹林,就可以離開右武衛了,摸著胸腹上麵的傷口,那裏現在有一道蜈蚣一般的疤痕,不過他並不在意,跟性命比起來,身體上的傷痕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下一刻,他的腳步就停了下來,直覺告訴他,今天他應該是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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