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們從一開始就秉承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好習慣,所以在大唐夜晚是存在宵禁的,這一點可以有效阻止夜晚盜竊之類事情的發生,即便在蘭州這種偏僻的小地方,對宵禁的約束並不算太嚴厲,當六百下閉門鼓敲響之後,蘭州城的大街上仍舊靜悄悄的,不見一個行人,安靜的如同鬼魅。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寂靜的小巷盡頭突然響起了一連串甲胄劇烈摩擦所形成聲響,一對士卒在馬老三的帶領下腰間掛著橫刀衝了進來,馬老三四下看了一眼,伸手一揮,身後十多名全身披掛的士卒便四下散開,不多時敲門的聲音便接二連三的響起,原本已經被夜幕吞噬的蘭州城,重新升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


    牛見虎失蹤了,在酒糟鋪子等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沒有見到小牛回來,蘇萱就很確定這一點。


    即便白天小牛在看那名妖豔胡女的時候,恨不得把他的目光塞進那胡女的胸圍子裏麵,蘇萱也知道小牛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或者說大唐基本都是一群信守承諾的蠢蛋,答應下來的事情,拚了命也會去完成,小牛去保護老漢的安全,那麽就一定不會在半路離開,可是現在老漢已經回來了,卻不見小牛的蹤影,那小牛一定是遇到了意外。


    馬老三帶回來的消息很不好,他沒有找到小牛,卻帶回來了小牛腰間已經碎成三塊的玉佩,根據馬老三說,這是牛見虎跟他們約定好的信號,碎成兩塊代表小牛遇到了敵人需要其他人幫助,至於三塊……小牛在弄碎的時候就已經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將身子隱沒在夜色之中,蘇萱抱著自己的腦袋一遍遍的反問,如果當初自己沒有讓小牛跟著老漢離開會怎麽樣,這種自責的痛苦快要將蘇萱逼瘋。


    “蘇小娘子,你這樣不符合規矩,現在已經是宵禁,無關人等不能滯留在蘭州城內,更何況足足三百帶甲之士在沒有調令的情況下就進入到蘭州城,這讓本縣令很難做,或許是牛小將軍突然有事離開了也說不定,你現在帶人退出蘭州城,本縣令可以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即便陛下知道了,本縣令也會為蘇小娘子圓說。”


    無故率領甲士入城,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會被砍頭的大事,周福覺得自己提前來知會一聲,已經很給蘇萱麵子了,因為蘇萱帶給周福的驚訝實在是太大,明明眼前的小丫頭不過是一介白身,竟然僅憑一句話就可以讓右武衛那些前來交接糧草的士卒直接放下手裏麵的糧食,為了尋找牛見虎瘋了一般在蘭州城的大街小巷挨家挨戶的搜尋,周福已經可以想象得到今晚之後自己要處理多少的麻煩,手下那些原本就不服自己的官吏。今夜一定會挑燈夜戰,明日彈劾自己的奏折恐怕會像雪花一般飛向長安。


    低著頭站在黑暗陰影中的蘇萱聽到周福的話後,慢慢抬起頭,看了麵前的周福一眼,昏黃的火把照耀下,蘇萱臉色慘白,紅腫的眼睛裏麵密布的血絲讓周福嚇了一跳,他實在是不能想象在這短短的一個時辰內蘇萱究竟經曆了什麽才把自己弄得這麽憔悴。


    蘇萱仿佛發癔症一般嘿嘿冷笑幾聲,突然上前兩步,一把抓住周福的衣領拉倒自己的麵前,原本清秀的麵容在此刻竟然變得猙獰可怖。


    “你知不知道牛見虎是我的什麽人?本姑娘來到大唐,除了牛伯伯之外,小牛是我唯一看的順眼的小子,他把我當做姐姐尊敬,那他就是我的兄弟!你知道什麽是兄弟麽?去你麽的宵禁,去你麽的大唐法令,小牛在你的地盤上失蹤了,你以為你能跑的掉?我現在站在這裏唯一的原因就是因為我是一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廢物,摻和進去隻會給他們添亂,我要是你這時候就會召集所有的衙役去尋找小牛,小牛要是沒事還好,他要是出了什麽事……”


    蘇萱咬著牙盯著周福,猙獰的臉上肌肉都在抽搐,痛苦的快要抓狂,聲音寒冷的仿佛從九幽之中傳來。


    “我雖然是一個廢物,但我可以輕易的做到很多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小牛一旦出了什麽事,我要你整個蘭州城都給我兄弟陪葬!”


    周福身為蘭州的縣令,即便是窮鄉僻壤的縣令,日子過得也不會太差,微微發福的身材不論怎麽說在大唐都算得上健壯,此刻周福強壯的身材被蘇萱纖細的手臂抓住衣領,怎麽看都會覺得搞笑,但當蘇萱鬆開雙手的時候,周福沒有笑,身子向後踉蹌幾步,差點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一臉驚恐的看著麵前恢複正常的蘇萱,身子都在細微的顫抖。


    人到中年的周福,經曆十幾年的官場磨煉,早練就出了一雙火眼金睛,蘇萱的威脅周福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但讓周福驚懼的是,蘇萱一臉猙獰的說出這些話的時候,眼裏麵那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瘋狂,想要用八萬人的性命來補償一個人的性命,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蘇萱說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仿佛談到的不過是八萬根稻草。


    對於瘋子,根本就不能以常理度之,沒有什麽是他們不敢做的。


    遠處的段幹皺了皺眉,顯然很不喜這種狀態下的蘇萱,但並沒有開口,周福一臉羞怒,沒想到竟然被一個丫頭嚇到了,想要說些什麽,卻被一個青澀爽朗的聲音打斷。


    “好,說得好,格老子的,要是老子兄弟出了問題,就讓你這個狗官來償命!”


    遠處一連串的火把出現,將整個小巷子照的亮若白晝,火光下,一名身姿挺拔的小將背著兩杆馬槊,腰間挎著橫刀,身後別著鏈子錘快步走來,胸口兩麵黝黑的護心鏡讓人看上一眼就心中發寒,這上麵肯定是沾過血的。


    這小將離得遠遠的就向蘇萱行了一禮,恭敬的開口說道。


    “萱姐,弟弟叫程處默,程牛兩家親如一家,我和牛見虎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親親的弟兄,最近聽說牛見虎認了一個姐姐,正準備抽空找個時間去右武衛拜見一下,誰知道今天押運左武衛糧草的時候恰好聽到小牛出事了,見虎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就憑萱姐剛才說的那番話,您這個姐姐我是認定了,我這裏還有三百左武衛的精壯,萱姐有什麽需要就盡管吩咐。”


    程處默,那就是程咬金的兒子了,老程和老牛兩個確實相交莫逆,當年在瓦崗投降李二後,相互扶持才走到今天,蘇萱也時常從小牛的嘴中聽到程處默這個名字,沒想到如今瞌睡碰到了枕頭,蘇萱大喜過望,向孟娘一伸手,孟娘趕緊從懷中拿出一麵蘭州城的簡易地圖,上麵被蘇萱畫了兩個交叉的直線,將偌大的蘭州城分成了大概相等的四分,蘇萱指著蘭州城地圖右上角那一部分說道。


    “這裏馬老三正帶著右武衛的三百人在尋找小牛,既然大家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跟你客氣,馬老三順著小牛走過的地方找了一遍,對方出手幹淨利落,沒有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隻在陰溝裏找到了小牛示警的玉佩,但可以肯定小牛現在一定還在蘭州城裏麵,當時天色已經晚了,帶著一個人想要出城可不容易,所以我們隻能硬著頭皮一點點在蘭州城找了,旁邊這塊地方我就交給你了,一定要搜尋仔細,不要著急,剩下的地方我會安排別人的。”


    小牛借著火光在蘇萱手中的地圖上掃了一眼,向著蘇萱點了點頭,連一句廢話也沒有多說,轉身就帶著人向著蘭州城的西北角趕去。


    等到程處默離開後,蘇萱指著蘭州城右下角對周福冷聲說道。


    “我已經派人通知牛伯伯了,如果你不想要麵對暴怒中的牛伯伯的話,就帶著你的人把這裏給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小牛!”


    感覺被侮辱了的周福冷哼一身,一甩衣袖,理都不理蘇萱轉身就走,但離去的方向很湊巧,正好是蘇萱交給他的東南位置。


    蘇萱將目光最後看向了身邊的段幹,段幹嘿嘿陰笑了兩聲說道。


    “蘇小娘子果然好手段,方才那視人命如草芥的眼神就連老奴看了都有一絲心驚,之後再借用牛將軍的威勢逼得周福不得不按照你的安排行事,但老奴不在乎蘭州城裏麵這些人的死活,你的威脅對我沒用,陛下的旨意老奴已經交代完畢,若不是還要等著蘇小娘子解決馬蹄磨損的妙法,恐怕這時候早就在回京的路上了。”


    蘇萱早就料到段幹這貨會這麽說,也不廢話,當即取出一張白紙,那邊孟娘已經將墨磨好,這些東西都是從旁邊的一家店鋪中借出來的,十多名帶刀的士卒去借,對方還不敢不開門。


    蘇萱拿起毛筆在紙張上筆走龍蛇,僅僅數個呼吸的功夫,就把毛筆扔下,將案幾上的紙張折疊幾下後就扔到段幹的懷中。


    “東西我給你了,我知道你手下能人異士頗多,現在我需要你那些在蘭州城外深山老林裏麵轉悠的所有人都來幫我找牛見虎,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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