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萱無比想念自己那張柔軟的席夢思大床,軟軟的人一躺上去就會深深的陷在裏麵,忙完一天的事情回到家中那種美妙的滋味實在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對蘇萱來說人生三大至關重要的事情,當然就是吃飽、喝足以及美美的睡上一覺,雖然不明不白的來到大唐,還莫名其妙的變成了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但這並不妨礙蘇萱努力的想要混吃等死。


    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說明夢境的出現,跟白天所思考的事情有一定的關係。


    自己白天明明對接下來的大唐生活抱著美好的幻想。


    一天三頓吃著滿漢全席,至於大唐的人會不會做……沒關係自己可以教,最重要的是要保證頓頓山珍海味。


    有看不順眼的就用錢去砸,感受一把土豪的感覺。


    看到好東西就買下來,也不管用不用得上,買下來放在倉庫積灰也是好的。


    至於珊瑚翡翠什麽的裝飾物,屋子裏麵要堆上一大堆,才對得起自己來大唐走一遭。。


    既然自己幻想的事情如此的美好,即便做不出一個美夢,也至少能讓人心情愉悅才對。


    但當蘇萱閉上雙眼的時候,內心突然扭曲一般的痛苦,強烈的不適感仿佛能將靈魂撕裂成兩半,眼淚不受控製的順著眼角滑落。


    身下的床榻硬的跟鐵板一般,硌的後背生疼,寬度連翻個身都困難。


    蘇萱在床榻翻來覆去的就像是在火上烤,總麽都減輕不了內心之中的煩躁。折騰了大半夜方才勉強睡下,雜亂思緒卻仍舊在腦海之中不斷的翻騰,一開始還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到後來渾渾噩噩的腦袋裏就變成了一團漿糊。


    隱約間,蘇萱聽到了耳邊的輕聲細語,眼前總有人影浮現,自己父母那慈祥的臉,以及那個王八蛋一臉的嬉笑,仿佛在嘲諷自己。


    想要抓住那個王八蛋打一頓,但是他卻突然笑著跑開。轉過身,自己的父母的身影竟然也越來越模糊。


    心中的煩躁開始變成了恐懼,潮水一般將蘇萱淹沒,蘇萱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下意識的想要衝過去抓住他們,卻抓了個空。雙腿不知為何定在了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身影越來越遠,到最後整個世界隻剩下了自己。


    身子踉蹌幾下跌坐在地上,蘇萱有著被拋棄的悲涼,低聲喃喃自語。


    “女兒還沒有盡孝,這才剛剛長大成人,正是讓你們二老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你們為何要離開我。那個王八蛋我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雖然嬉皮笑臉的看著就來氣,但隻要你們回來我以後一定乖乖的……”


    帶著顫音的低語在夢中的世界不斷的回蕩,蘇萱抱著可憐的期望,幻想著自己還能再見到自己的親人一麵,後世自己離開的實在是太匆忙,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有說,前一刻還在與那個王八蛋興高采烈的談天說地,下一刻就已經來到了這裏,都來不及說一聲再見。


    但不論蘇萱如何的哀求,老天都沒有給蘇萱這個機會,即便是在夢境中都完不成這個願望,隻能瑟縮在冰涼的地麵上,顫抖著雙手抱住自己。


    冷的令人發指!


    大帳中,老牛將自己的身影隱沒在黑暗的角落,隻留一雙虎目透過黑暗盯著床榻上不安的身影,眼神中不時閃爍著審視的光芒。


    慢慢的,那雙虎目之中的銳利之色不見,一聲聲模糊,卻悲痛無比的夢囈一下下敲擊著老牛的心房。


    看著床榻之上的丫頭顫抖著蜷縮在一起,淚水已經打濕了床榻仍不自知,老牛輕聲上前為蘇萱蓋好被蘇萱弄得掉在地上的被褥,無奈的歎了口氣。


    見過了太多的陰謀詭計,除了當今的皇帝,老牛對於任何事情都保持著最後一絲懷疑,這是一個合格的將領所具備的本能。


    此刻老牛終於能夠確定那在床榻上咬著嘴唇,淚流滿麵的孩子就是一個大唐普普通通的小丫頭,即便這個丫頭掌握著一門奇怪的學識,但心底仍舊善良且脆弱。


    老牛無聲無息的走進大帳,在那裏坐了兩個時辰,確認這個小丫頭早早便沉沉的睡去,經曆了一次虎口逃生,柔弱的身子能扛著傷勢跟自己談論那麽長的時間已經是不可思議了,現在就是有人將這個丫頭抱起來扔出去恐怕她都不會察覺。


    而在昏睡中,這個小丫頭所表現出的脆弱和悲痛,老牛相信這一定是蘇萱心底最真實的情感。那種楚楚可憐的依戀,隻有麵對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的時候才會做得出來,那種感情根本做不了假。


    若有人能在睡夢中仍舊能夠迷惑自己,自己這半輩子豈不是白活了。


    “自己到底還是高看這個小丫頭了。”


    白日交談的時候沒有讓自己抓到絲毫的破綻,讓老牛下意識的以為對付的是一個有著十六七歲身體,做事卻滴水不漏的老狐狸。一個剛剛及笄的丫頭,師傅突然離世,舉目無親又突遭大難,麵對自己那能這麽從容?


    白天老牛還在奇怪為何這個丫頭還有心思謀劃自己的酒壺,眼中雖有悲戚之色卻並不明顯。哪裏想到那些事情都被這個笑意盈盈的小丫頭藏在了心底,此時夜深人靜才無意識的表露出來,即便是在夢中哭泣,都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好丫頭啊!知道要強,努力想給自己爭一個麵子,知道孤身一人在外誰都靠不住,能夠相信的隻有自己,麵對別人的時候不願意落到下風,一點點步步為營的算計,竟然讓自己答應了一起做生意,剛剛進入大唐的第一天就找到了一個厚實的擋箭牌……也就是自己。


    而被人算計當做了擋箭牌的老牛,發現自己竟然生不出一絲怒氣,方才在大帳內,蘇萱無意識的觸動了老牛心底最柔軟的部分。


    想自己之所以坐到如今的位置,除了想在亂世中混一口飯吃,不至於被活生生的餓死。不同樣為的是保護大唐治下的這些善良的孩子們,讓他們安心長大成人,保證大唐的長盛不衰麽。


    走出大帳,老牛抬頭看了眼頭頂稀疏的月光,深吸一口氣,收抿好內心的情緒,瞄了一眼遠處正在火把下巡營的將士,徑直走向了不遠處小河邊的密林。


    密林中一處被清理幹淨的地麵,馬老三正手握橫刀一臉凶狠的站在那裏,目光謹慎的四處掃視,任何一處有細微的風吹草動,馬老三便立馬狠狠的瞪過去,全身煞氣彌漫,好不威風。


    走到馬老三的身後,麵對如此盡職盡責的馬老三,老牛抬起一腳就直接踹了過去,踹的馬老三一個趔趄。轉身見到是老牛後才收抿了自己的凶相,撓著腦袋嘿嘿的傻笑。


    “奶奶的,你跟老子裝什麽樣子,讓你在這裏看著不要讓其他人或者野獸動了老夫的坑,你站著、蹲著、實在不行你躺在這裏,等有人過來提醒一句就是了。老夫這軍營綿延數裏,周圍都是自己人,有問題外麵的斥候早就發現了,非要裝出一副戰陣的樣子給誰看?你不這樣老夫就不知道你盡心盡力了是怎的?”


    一見到馬老三這個憨貨老牛就氣不打一處來,不知道這貨從哪裏學來的一身臭毛病,一點都沒有軍中漢子的實在。


    被踹了一腳的馬老三也不氣,踹來踹去的早就被踹習慣了,老牛身邊的親衛那個沒被踹過,老牛要是跟他們客客氣氣的一臉笑容那才叫要了親命,在軍中還是用腳踹來的實在,更何況現在將軍學會了仙法,被踹一腳說不定還能沾一沾仙氣。


    “嘿嘿,將軍你也說蘇小娘子來曆神秘,可能是不出世的高人弟子,這蘇小娘子將高人手段教給了將軍,將軍派我在這裏看著是屬下的福分,哪裏能讓不相幹的打擾到,萬一被那些丘八們汙了仙法罪過就大了。土裏取水啊!小的活這麽大還沒見過這麽神奇的仙法呢。”


    “放屁,你大字不識一個還有臉說別人!你這麽一說老夫倒是失策了,怎麽想到把你這個憨貨放在這裏,萬一你這個蠢貨站在這裏汙了風水,老夫豈不是要失敗了!”


    話雖這麽說,老牛的臉色倒是好看了許多,自己這個親衛頭子平時看著顛三倒四,但是放到大事上卻一向深得老牛的信任。這也是今日老牛卻讓馬老三守在這裏的原因。


    向前走了兩步,老牛看著地麵四周蓋了一圈土,中心微微下陷的荷葉,臉色漸漸的嚴肅,呼吸都開始變得沉重了幾分,馬老三上前兩步,小聲地問。


    “將軍,你說這土裏取水到底能不能成啊?找一處泥土濕潤的地方往裏麵放個碗,泥裏麵的那些水就能自己跑到碗裏麵了?再說了蘇小娘子好像告訴過您這手段在中午的時候效果最好,您做的時候太陽都快下山了,到底行不行啊?”


    雖然蘇萱水中取冰的手段是馬老三親眼所見的,但是要說到土裏取水馬老三還是有些發怵,坑裏麵的碗又不是什麽仙家法器,這一點馬老三很確信,因為那就是自己吃飯的家夥。


    當老牛找到馬老三的時候,他正蹲在地上捧著碗糊糊‘禿嚕禿嚕’吃的正香。


    這下子老牛連道具都懶得找了,馬老三直接被拉過來挖坑,然後上麵用河邊的荷葉蓋上。要是蘇萱來做這件事的話,馬老三覺得可能性還會大一點,畢竟人家是高人弟子,有些法力也說不定,但是自家將軍麽……舞刀弄槍衝鋒陷陣那是沒的說,但在這件事上大家都是大老粗,學會水中製冰的神仙手段將軍已經是走了狗屎運了,一天還沒到就想要學兩種仙法,仙法要是這麽容易學早就爛大街了,對此馬老三深表懷疑。


    很不幸,馬老三懷疑的目光深深刺痛了老牛那顆脆弱的心,屁股上多出的幾個大腳印就是證明。


    馬老三齜牙咧嘴的揉著屁股,回過神的老牛眉毛緊緊皺在一起,明白這是自家軍士找機會給自己寬心,但事到臨頭內心還是難免惴惴不安,猶豫半天都沒有揭開那一層荷葉。


    到最後老牛一咬牙,老夫屍山血海都爬出來了,難道還怕這小小的……叫什麽來著,對,那丫頭叫實驗。心中發狠直接抽開荷葉,用力太大被荷葉上麵覆蓋的塵土嗆了一下,閉眼咳嗽了幾聲,隱約間發覺好像有數滴水珠砸在臉上。


    “奇怪,今日月光大亮沒有陰雲,難道突然就下雨了?”老牛正這麽想著,耳邊突然傳來馬老三那憨貨驚懼以及興奮夾雜在一起,變了調的聲音。


    “將軍,水,水,有水啊!”


    借著朦朧的月光,老牛睜開眼,隻見一層薄薄的清水靜靜的盛在碗底,強忍著激動,老牛顫抖著手指沾了一點放進嘴裏細細的品味,像是品嚐珍惜的瓊漿玉液。


    仔細的品著本就不存在的味道,許久之後,老牛才站起身子一言不發的離開。


    等到沒人的地方,老牛再也抑製不住,咧著嘴角發出了夜梟一般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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