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片偉大的土地上的世家門閥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一直琢磨著怎麽將食物弄得色香味俱全,從味蕾上的享受進化為精神上滿足的時候,在遙遠的土地上那些可憐的貴族還在用雞毛捅嗓子眼,將肚子裏麵的食物吐出去然後繼續大口吞咽,以吃的多為榮,來顯示自己身份的高貴。如同田地裏的老漢跟自己婆娘吹噓皇宮裏的皇帝頓頓大餅鹹菜一個道理。


    沒有理想的可憐人啊!


    作為一個吃貨,在此之前蘇萱對於所謂的古代美食還抱有很高的期望,但怎麽就忘記了現在大唐的盛世才剛剛起步,李家老二才被突厥劫掠一番,正在長安默默的舔舐自己的傷口,狼一樣的目光正盯著突厥的後背。


    在長安一鬥米要兩匹絹布,普通人一年下來家裏麵的糧食餓不死人就是萬幸了,至於吃飽更是想都不敢想,哪裏有空去發展美食。


    至於軍營中的食物能看出點形狀就已經是萬幸了吧?


    好吧,雖然知道宋朝之前不管哪個朝代的物資都十分短缺,烹飪的手法就那麽簡單的兩種,不是隨便揉成一團扔到水裏煮就是放在火上烤,但是這一碗稀泥一般的東西到底是什麽?黑黑的一堆,散發著詭異的味道。


    像是糊糊,隱約還能看到兩片菜葉夾雜在裏麵,筷子在裏麵翻了半天,攪拌成不可描述的形狀,竟然讓蘇萱從裏麵夾起來一塊麻布!


    顏色已經看不清了,湊近一聞,酸鹹的味道頂的腦袋發暈。


    在腦海之中思考了半天,蘇萱才確定這應該是給食物增加鹽味的醋布,因為便於攜帶所以古代軍中做飯帶的都是這東西。


    抱著最後一絲幻想,蘇萱放了一口糊糊進嘴,這下子委屈壞了,活了二十多年就沒有吃過這麽難吃的東西。


    做飯鹹了,淡了都能理解,能把食物搞得像人類的某種排泄物也算是一個人才,但放進嘴裏就像是吃了一口隔夜的下水是什麽道理?酸澀的味道從口腔直接衝到鼻子裏麵,放倒後世恐怕連狗都不會聞一下……看這形狀狗會前仆後繼也說不定,但前線行軍打仗出生入死的官兵就吃這東西?這也算是軍糧?


    以牛進達的身份當然不可能會為難自己這種隻見過一麵的小丫頭,這點度量一個大將軍還是有的,那些軍士吃的跟自己絕對一樣。


    但是吃這個怎麽打仗?隻不過吃了一口蘇萱就覺得自己沒了半條命,指望著吃這種豬食的軍士打勝仗實在是沒有人性!


    不過不吃,自己的肚子早就咕咕叫,餓的前胸貼後背了。拿著筷子,蘇萱陷入了巨大的糾結之中。


    生活艱難啊!在古代隨便吃個飯喝個水都要不斷的刷新自己的三觀,挑戰自己的極限。


    而就在蘇萱內心天人交戰的時候,牛進達已經來到了軍營的另一處的大帳內,在大帳中間的案幾上,蘇萱為了逃命丟掉的背包正放在上麵,周圍圍著數人對著背包指指點點,有老有少,瞧見牛進達,這幾人連忙行禮。


    “好了,這麽長時間就算是一塊石頭,你們也應該能看出花來了,告訴老夫你們有什麽發現?”


    人群中一名須發花白的老人顯然威望頗高,向牛進達行了一禮後一臉感慨的說道:“將軍,這褡褳取材所用之布雖然從未見過,但卻十分粗糙,比之錦緞華貴遠遠不如,但在下敢斷言所用之人必定是富貴人家,將軍請看……這褡褳上的閉合之法簡直是聞所未聞,巧奪天工,如此精巧的機關讓老夫大開眼界。”


    老頭側著身子,指著蘇萱背包上的拉鏈一臉驚歎,要是讓蘇萱知道自己在地攤上三十大洋買來的帆布背包能夠讓這個老頭說出“富貴人家”這種話,恐怕笑的肚子都痛了,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的小人物,哪裏跟這四個字沾邊,但是老者身旁的幾人卻一臉的認同,不住的點頭,顯然同意老者的看法。


    在老者的演示下,牛進達將背包拉開,然後閉合,如此反複數次之後同樣是一臉的驚詫,思索片刻後問道“如果讓你們打造一個如此模樣的機關,你們需要多久?”


    老頭捋著胡須,思索了片刻後說道。


    “這機關看似簡單,但按照在下的推斷,著數百鋸齒一樣的小部件不單單要精心雕刻,而且每個鋸齒之間的距離,大小即便有所差距,也要保持在一個極低的地步,如此才能保證機關順暢運行,這是一個細致的慢活,如果讓老夫來做的話,帶著這些不孝的徒弟放下所有的事情也要半月時間。”


    當然,這是老劉頭為了穩妥才多報出了一些時間,不過在沒有後世機械化生產的條件下,單憑這幾個匠人手工雕刻,雖不需要什麽技術,但錯一點就有可能讓鋸齒咬合不住,恐怕要在這方麵浪費大量的時間才能湊出一套能正常使用的拉鏈。


    “半月啊!”對於老者的判斷,牛進達並不懷疑,匠作營裏麵老劉頭可以說是所有人的祖師爺,每一個人都是老劉頭親手帶出來的,手藝絕對沒的說,但是這保證整個大軍軍械維修的匠作營,挑盡其中驕楚也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一套,由此可見這個褡褳上毫不起眼的機關究竟如何不凡。


    但就是這價值不凡的機關,就這麽毫不在意的安放在了一個平凡至極的褡褳上。


    什麽叫做底蘊?不同那些肥的跟豬一樣的商賈,恨不得將所有充滿銅臭的東西掛在身上來表現自己的可笑的尊貴,但凡有一些地位的人都不會正眼看待這些低賤的商賈,但是這種從細節之處所顯示出的不平凡才真正讓牛進達為之側目。


    這種作風,在老牛的見識中,隻有那些傳承千年的世家大族才會如此愛惜身份,草草的看了一眼背包裏麵的東西,老牛就讓幾人離開,自己將背包裏麵的東西在案幾上一一擺開,卻發現大半的東西以自己如今的身份竟然從未見過,伸手拿起一塊琉璃,放在太陽下一看,其中閃爍的光澤讓老牛的內心一震。


    老牛發誓自己從未見過如此通透的琉璃,放在陛下書桌上那塊用來當做鎮紙的琉璃杯是陛下的心愛之物,時不時就能看到陛下拿起來把玩一番,但那一個琉璃杯的顏色渾濁不清還誰都不讓碰,每日自己小心的擦拭。


    眼前的這塊隔著琉璃老牛甚至能夠清楚的看到自己手掌上的紋路,陛下的那個琉璃杯跟這個比簡直就該趁早扔了。


    但是這種天賜的寶物,價值連城的佛門五寶之一,竟然被雕刻成了一隻小半個巴掌大小的蠢豬隨意的扔在褡褳的一角。


    老牛的手在抖,這塊堪稱極品的琉璃若是放在長安恐怕要讓無數的豪門世家打破頭,放倒家裏就是傳家的寶物,但是卻被雕刻成了一隻憨態可掬的蠢豬用來博人一笑,成為了那個小丫頭的配飾。


    而且從這塊琉璃上的刮痕來看……那個叫做蘇萱的小丫頭恐怕從來沒有重視過這價值連城的寶物。這種有錢都買不到的無價之寶難道不是應該用上等的絹布包好小心的放在盒子裏麵麽?


    老牛哪裏知道這隻玻璃豬蘇萱花了五十大洋去抽獎,結果連根毛都沒抽到,懷疑那黑心商家作假正想要舉報的時候,那舉辦方看蘇萱可憐才順手拿出來一個安慰獎來撫慰蘇萱那受傷的心靈,一直都被蘇萱扔在背包裏麵懶得拿出來,若不是老牛翻出來,蘇萱早就忘記了這裏麵還有一個安慰獎。


    許久之後,老牛默默的將所有的東西重新收回到麵前的褡褳裏麵,包括那隻在老牛看來價值連城的玻璃豬。老牛覺得自己還是有一定的識人之明的,在大帳內那小丫頭說起師傅的時候眼中的悲傷以及依戀確實是心底最真實的情感,不過肯定對自己師傅的能力有所誇大。


    卻想不到到蘇萱當時的依戀和悲傷是因為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父母。


    那一刻老牛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壓下自己內心的波動,對於蘇萱的師傅竟然能向天借命百年是嗤之以鼻的,甚至忍不住一巴掌將眼前吹噓的小丫頭扇飛,這哪裏是人能夠擁有的能力?老牛甚至以為眼前的丫頭是在借機嘲諷自己。


    但是眼前的一切卻讓老牛產生了懷疑。


    即便那個小丫頭仙人一般的師傅是子虛烏有的,但是這個丫頭必然出身於極其富貴的隱世世家。每次皇朝更替,總是有一些前朝不得誌的隱世世家向外麵放出自己的棋子來試探一下朝堂中對於那些隱世世家的態度,隱世世家所掌握的能力絕非常人能及,若是真心輔佐對於一個國家大有裨益,隻要不在本質上意見相駁,無論哪個朝代的皇帝都對此持著歡迎的態度。


    而那個小丫頭編出來仙人一般的師傅,恐怕也是吸引自己注意的一種手段。


    看著放在另一邊的那把不過尺長的短刀,老牛從軍一輩子,什麽樣子的神兵利器沒有見過,用軍中上等的百煉鋼刀不過輕輕一碰,自己手中寶刀的刀刃就崩開一個米粒大小的缺口,讓老牛倒吸一口涼氣。


    不敢想象如此神兵利器若是刺進人的身體裏麵會是何等的恐怖,怪不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能在五名山匪的圍捕中還能放倒兩人,神兵之利,恐怖如斯!


    坐在床榻上思索片刻,老牛眼中泛著精光,拎著蘇萱的背包重新走出大帳,覺得自己應該跟蘇萱重新再見一麵,以一種平等的身份麵對那個被世家扔出來當做探路石的小丫頭,問清楚對方的來曆。


    突厥的危機剛剛過去,現在的大唐百廢待興,正是最為關鍵的時刻,實在是經不起任何的動蕩了。


    每一個傳承千年的隱世世家,所掌握的力量經過時間的沉澱輕易就會變得無比恐怖,雖然仍舊不可能與一個國家相比,卻也不容小覷,若是這個世家是親近大唐的還好,老牛相信陛下一定能夠開出一個讓對方滿意的價碼換取對方出世來幫助陛下,但萬一對方是站在大唐對立麵的……。


    一想起玄武門那一夜之後所發生的事情,老牛突然覺得自己的脊背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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