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封王


    昏暗的光線仿佛集中在了他一個人身上,難以發現,卻又很容易被發現。鳳時錦進來的時候,他都沒有任何反應。


    鳳時錦把膳食都放在了桌上,回頭淡淡地看他,道:“聽說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過來吃點吧。”


    蘇顧言頓了頓,沒有任何回答。


    鳳時錦也沒在房間裏多逗留,轉身便欲離開書房。她是早已經跌落深淵的人,並不適合安慰任何人。


    隻是將將轉身,身後蘇顧言冷不防道:“時錦。”


    鳳時錦腳下一頓,微微側頭,鼻梁、嘴唇為輪廓的分界線,線條分明而完美,她淡淡吱了一個鼻音:“嗯?”


    蘇顧言說:“留下來陪陪我吧。”


    鳳時錦微微仰了仰下巴,然後淡不可聞地籲了一口氣,嘴上說道:“你又不是小孩子。”可腳卻轉了方向,朝他一步一步走過去。


    或許是存著對他的同情,憐憫,亦或者對他的愧疚。


    當終有一天,等到蘇顧言發現的時候,一定不會想要像現在這樣,需要她的安慰。她之所以一直對他不聞不問,隻是不想那一天真的到來,而此時此刻她的安慰成了他的後悔和負累。


    鳳時錦走到他身邊,他佝僂著頭,手臂一抬便將她卷入了懷裏,狠狠地抱著,仿佛恨不能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又緊又痛,讓鳳時錦快要無法呼吸。


    蘇顧言蹭著她的頸窩,喃喃道:“時錦,往後我就隻有你和穆兒了。”


    鳳時錦輕拍著他的肩背,輕聲地說道:“聽說,殺死你母妃的凶手皇後,已經被皇上下令賜死了。”


    “她死了,我母妃可還能回來?”


    鳳時錦道:“這條路是一開始你自己選擇的,現在還要繼續走下去嗎?”


    她等了許久,才聽到蘇顧言的答案,帶著無比的篤定:“當然,我會讓那些傷害母妃傷害你們的人付出百倍千倍的代價。”


    鳳時錦無言地笑了笑,道:“那你便沒有多餘的時間來傷痛和緬懷了。你母妃是一心為了你好的,臨死前也不忘向皇上請求封你為王。那你便好好準備一下,不日接受皇上的冊封吧,然後前往封地。顧言,你可是大晉封的第一位王爺。”


    蘇顧言鬆來了她,扶著她的肩膀看著她平靜得過分的雙眼,問:“那麽你呢,你會和我一起走嗎?”


    鳳時錦道:“我若和你一起走了,將來你憑什麽能再回京榮登寶座?我是不能和你一起走的,你離京過後還有許多的事要做,包括聯絡西隅,一統西北。當年皇上為了一統大晉可以向西隅借兵,而今你擁有西隅一半血統,更加是可以。”


    蘇顧言久久不能言語。他手扶著鳳時錦的後腦,與他以額相抵。鳳時錦輕聲又道:“你記得帶上阿穆和你一起離開,將他安頓好,護他周全。他是阿姐和你唯一的兒子。我想,他總不能叫我一輩子娘的,等將來他長大一些了,能夠接受殘酷的事實了,就將他親娘的事情告訴給他。”


    不知道為什麽,鳳時錦說的話總讓蘇顧言心裏隱隱不安,仿佛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他湊近了些,蹭著鳳時錦涼涼的鼻尖,道:“為什麽不能,就讓他一輩子叫你娘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他需要一位像你這樣的娘,有時候活在美麗的謊言裏未嚐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又為什麽非得要拆穿呢?”


    鳳時錦半低著頭,微微勾著唇角淡淡地笑,道:“你不覺得這樣做,對阿姐太不公平了嗎?顧言,我們做人不能這麽自私的。”


    蘇顧言道:“我知道這樣做很自私,但若時寧知道,她一定希望阿穆好,希望你好,希望我好。時錦,你我皆是失去過的人,知道失去的痛苦,為什麽就不能彼此敞開心扉坦誠相對?往後半生,我會陪在你身邊,保護你,嗬護你,你又為什麽要拒絕呢?”


    鳳時錦歪了歪頭,似笑非笑地推了推蘇顧言的肩膀,道:“好似我們說偏題了。以後的事情等以後再說吧,你應該準備的是當下。餓了麽,餓了就先起來吃飯吧,不然一會兒就涼了。”


    或許鳳時錦對於蘇顧言來講,是擁有著某種無法抗拒的魔力。也就隻有她,能夠暫且地撫平他內心的傷痛。往後的路還要繼續往前走,他不能夠在這裏停留。


    收拾好自己的一切,蘇顧言白衣臂彎裏戴著守孝的黑袖,極為顯眼,他振作起來做自己的本職職務,按時上朝下朝。


    等到皇後的殯葬妥當了,皇帝便遵守當初對賢妃的諾言,封四皇子蘇顧言為孝王。至於封地何處,皇帝思量再三,既防備著蘇顧言和西隅走得太近,又不想分給他過於肥沃安逸的封地以便他一個王爺迅速壯大,最終皇帝還是把封地定在了西南的方向,恰恰就是暉州。


    那裏雖然地處西邊,但四周都是崇山峻嶺,就算想與西隅國聯係也是交通極為不便,且那處土地貧瘠,子民貧苦,蘇顧言到了那裏就算是想做個什麽也沒有財力和人力。


    於是蘇顧言看似得了封賞,實際上更像是貶斥。


    但他都欣然接受、毫無怨言。隻要能放他離京,他便算是獲得了自由。外麵天高地闊,總有一天他會長出翅膀,再飛回來。


    隻是苦了阿穆,他與鳳時錦一起生活了幾年,怎會習慣沒有她的日子。因而曉得鳳時錦不和他們一起去暉州過後,阿穆哭得很凶。


    第二天便要離京了,前一天晚上鳳時錦才好不容易地把阿穆哄睡著,他睡著了眼角也帶著淚痕,緊緊抓著鳳時錦的袖角。


    後來聽到房間裏的敲門聲,鳳時錦才輕手輕腳地把袖角從阿穆手裏抽出來,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蘇顧言。似喝了酒的樣子,還喝了不少,滿身的酒氣,看著鳳時錦的眼神也迷離。有了上次醉酒的經驗,鳳時錦心生警惕,頓時往後退了兩步。


    蘇顧言卻淺淺地笑,身子倚在門邊,眸光有了絲絲灩瀲之意,道:“你這般反應,是在怕我還是想邀我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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