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打手板心


    下學的時候,鳳時錦和柳雲初又被蘇顧言給留了下來。蘇顧言問:“昨日讓你們回去抄的《禮記》呢,交上來我看看。”


    柳雲初端端正正把自己的成果交上去,蘇顧言略略翻了一遍,就看向鳳時錦:“你的呢?”


    “啊?抄《禮記》啊?什麽時候的事兒?”


    柳雲初幸災樂禍道:“昨天夫子布置給我倆的課業,你該不會是沒做吧?”


    鳳時錦道:“我是沒做啊,隻是你抄了就能明白《禮記》裏麵講的精髓嗎?你要是抄了還不明白,那抄來又有什麽用呢?看你今天動手動腳的樣子,估計是白抄了。”


    柳雲初又氣了一遭,道:“夫子,她強詞奪理!”


    蘇顧言對他道:“既然交了,你便可以回去了。”說著又看向鳳時錦,眼神涼涼道:“你留下來。”


    柳雲初聽說昨天晚上鳳時錦很晚才回去,要不是國師親自來國子學,夫子指不定還不會放人。如今看來,鳳時錦又要被留那麽晚了,想想他就覺得很開心,於是啥也不說了,高高興興回家去。


    鳳時錦與蘇顧言相對無言。良久,蘇顧言才道:“你是認定我教不好你了是嗎?手伸出來。”


    鳳時錦不肯伸。


    蘇顧言站在她麵前,伸手就去握住她的手腕,強行將她手掌心鋪平,鳳時錦彎曲著手指不想讓他碰,蘇顧言不知何時從袖中抽中一條戒尺來,聲音淡薄如水,道:“在國子學裏,不管你是時寧的妹妹還是國師的徒弟,你都是我的學生,教好你便是我的職責所在,這是不可爭辯的事實。”說著他便拿戒尺重重地敲在了鳳時錦的手掌心上。


    鳳時錦瑟縮了一下,彎曲起的手指又被他給捉住。


    蘇顧言的手涼涼的,不如她的師父那般溫暖,碰到她的手指時像冷針紮一樣讓她甩手不及。可戒尺敲下時那股辣辣癢癢的感覺,又讓她有種很奇異的觸電感從心尖上一滑而過,算不上痛,心卻輕輕顫了顫。


    鳳時錦怔愣地抬眼看著他,好像在她很小的時候有個人教她背《論語》她背錯了的時候,就是被那人輕輕敲打手掌心的。那時她說出今日課堂上的那番悖論,耳邊回應著的是清淺的笑聲,道:“誰教你說這些的?”


    鳳時錦回答:“因為那是人之常情啊,孔夫子生前一定是個怪人。”


    鳳時錦再仔細深入地想時,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蘇顧言見她失神地望著自己的手掌心的模樣,掌心上已經起了淡淡的紅痕,蘇顧言敲了她兩三下就沒再敲了,用教訓的口吻說道:“現在曉得痛了?說孔夫子的那些話,也是時寧說給你聽的?”


    鳳時錦想得頭皮發緊,不由縮手捶了捶自己的頭,心裏冒起一股煩躁的無名火,道:“時寧時寧,你就隻知道鳳時寧!我就是她的影子嗎你幹嘛非得事事都要在我麵前提起她?”蘇顧言沉默,鳳時錦抱著自己的頭,漸漸又冷靜了下來,聲音疲憊道:“你問我也沒用,我已經不記得了。我隻記得好像幼時對誰說過那些話,必然不是鳳時寧說給我聽的,如果是她我應該還記得的。”她看著蘇顧言的神色倏地一愣,便又道:“我這樣的回答還能令你滿意嗎?我不喜歡寫字所以不會抄《禮記》,現在你打也打了罰也罰了,請問夫子我可以回去了嗎?要是再晚些,我師父估計就找來了。”


    鳳時錦走了兩步,蘇顧言在身後問:“你為什麽不喜歡寫字?”


    “因為我字寫得醜。”鳳時錦脫口而出,想了想又覺得不對,仿佛腦筋被人抽走控製了一般,說出來的話熟悉又陌生,而且言不由衷:“不是,”鳳時錦搖搖頭,更正道:“怎麽遇到你就沒發生過好事,我已經好幾年沒提筆寫過字了。”


    身後蘇顧言嘴角溢出兩聲涼透的笑,似譏諷似不屑,有些失控道:“鳳時錦,你到底在演什麽把戲?你以為你重演過去我和時寧之間的事我就會相信你嗎?我和她已經成親了,不管你再怎麽努力都隻是徒勞。我不相信你回來就什麽目的都沒有,我更不相信你什麽都記得唯獨忘了……”


    唯獨忘了我。


    隻是他怎麽說得出口,鳳時錦轉頭回來看時,聲音也隻好到此為止。他要是說出來了,好像顯得他很不甘一樣。不甘嗎,怎麽可能,他隻是很生氣!氣她一回來,就好像一根刺一樣,紮在他的心上,讓他不得所安。


    鳳時錦見他神色怔忪,開口問:“唯獨忘了什麽?你知道我忘記的是什麽?”


    蘇顧言有些無力,道:“算了,沒什麽。”


    鳳時錦轉過身去朝門口走,懶得跟他多費唇舌,隻沒回頭道:“你要是非要以為我重回汴涼是有什麽目的的話,以後我會和我師父一樣成為大晉的國師,而你和鳳時寧的生活我一點都不想介入,僅此而已。既然我現在是你的學生,我也認了,也請你扮演好你一個夫子的角色。”


    國子學的生活是枯燥的,那些四書五經、國策政論,聽得鳳時錦頭都大了,她在山上野慣了,對學習文化又一點不感興趣,因而在這一方麵跟柳雲初倒是臭味相投,兩人同桌整天除了明爭暗鬥就是兩耳不問夫子聲、隻顧趴頭睡大覺。


    鳳時錦覺得每天到國子學來唯一的樂趣就是旁邊多了個話嘮子柳雲初。柳雲初知道自己拳腳功夫比不過鳳時錦,也不再向她主動挑釁挨揍了,便喜歡翻動著自己的嘴皮子跟鳳時錦相互拆台。


    比如這一天,鳳時錦一進學堂,帶著清然的晨氣,宛若一道清風,在柳雲初身邊徐徐靜下。柳雲初心裏感到很愜意,然看向鳳時錦的眼神卻充滿了輕蔑,撇嘴道:“每天都見你穿這樣灰撲撲的衣服,真是難看死了,你一來爺就倒胃口。”他又看看學堂裏其他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官家小姐們,兩隻眼睛放滿光彩:“你看看別人,同樣是一個年紀的女孩子,別人像朵花兒,怎麽你就像坨牛糞呢……你、你你想幹什麽?”


    柳雲初一回頭,就見鳳時錦突然湊近,與他咫尺相隔,聞到鳳時錦的呼吸時他心口一緊頓時就有些六神無主。


    鳳時錦對他緩緩勾唇,那神態魅惑至極,外頭的金色晨光仿佛把她的輪廓也照亮,霎時讓柳雲初又神魂全無。鳳時錦道:“你說話的口氣怎麽比牛糞還臭,昨晚睡覺前吃糞忘漱口了嗎?”


    柳雲初不回答。


    鳳時錦不由動著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柳雲初還是不回神兒,她便揚手在柳雲初臉上拍了一巴掌。


    柳雲初終於回神了……捂著自己白淨但殘留指印的嫩臉,勃然大怒:“鳳時錦,你打我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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