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嗎?知更,你回來看我了,是嗎?”


    他問那鳥,那鳥啾啾一聲,又低頭啄了他一口,就像是在回答他的問題。


    應知更死的時候他沒有哭,火化的時候他沒有哭,入土為安的時候他也沒有哭,應斯宇求他哭的時候,他也沒有哭。可現在,看著這隻藍色的知更鳥兒在手背上輕輕跳躍,他終於忍不住了。


    眼淚一旦落下,就跟決堤的河水似的,難以收回。


    知更鳥癡癡地看著他,一動不動了。


    應斯裏哭的越來越凶,他忽然跪了下來,他看著那鳥兒,突然問了一句:“知更,你怪我嗎?”


    沒有保護好你,你怪我嗎?


    一直沒來看你,你怪我嗎?


    知更鳥啾啾的叫了幾聲,從他的背上起飛,又落到應知更的墓碑上。應斯裏將頭深深地埋下,他一直不敢來祭拜應知更,不是因為接受不了她的死因,真正的原因是,他覺得該死的是自己。


    那鳥兒又啾啾的叫了幾聲,然後便飛走了。


    應斯裏起身的時候,雙腿麻麻的,他撐著膝蓋,回頭深深看了眼應知更墓碑上的照片,應斯裏這才轉身離開。走到山下,坐進車內,應斯裏雙手搭在方向盤上,凝望著遠處的墓碑許久許久後,才開車離開。


    *


    時隔一年,再次回到公寓,應斯裏站在玄關處,有些不敢邁腿走進去。


    他掃視了一眼屋子,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穿著鞋走進公寓。一年沒有人光顧,屋子裏積了一層灰。


    公寓還是應知更離開那一天的模樣,那隻呆毛小玩具被應知更踢到沙發的角落裏,茶幾上放著她的水杯,裏麵的水早已幹涸。水水的貓盆還放在貓窩旁邊,裏麵還有幾粒沒有吃完的貓糧,不過因為時間太久,已經變質了。


    他推開臥室的門,不敢看向床的方向,便徑直進了書房。


    他用力往書架上吹了口氣,帶動一層積灰。伸手將第四個書架上的漫畫冊拿下來,應斯裏盯著那漫畫冊深深看了一眼,便將它裝進了袋子裏。他又打開抽屜櫃子,從裏麵拿出那個裝著應知更遺物的盒子,便快速離開書房,走出了公寓。


    直到乘電梯下了樓,走進小區的小公園裏,應斯裏這才急促地吸了幾口氣。


    剛才在公寓裏,他差點窒息過去。


    他不敢在那屋子裏久呆,那裏麵的一物一景都是原本模樣,折回給他造成一種,應知更從未離開的錯覺。他開車回了自己新買的公寓裏,將漫畫冊放進書房最高的書架上,應斯裏這才拉開書桌後的椅子坐下來。


    他打開盒子,凝視著盒內的東西,眼神一片哀傷。他伸手從裏麵拿出那枚戒指,打開手機訂了一張飛往美國的飛機。


    他去了賭城拉斯維加斯,卻不是去賭博的。


    應斯裏走進了一家教堂。


    神父看著遠道而來的東方小夥子,用寬容溫厚的聲音問:“先生,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


    他道:“我想要舉辦一場婚禮。”


    神父終於笑了,“請問新娘…”


    “她…不在了。”


    神父笑容頓住,他眼眸轉了轉,這才領悟了應斯裏的意思。“抱歉,先生。”擺手示意不介意,應斯裏走到座位上坐下,他抬頭望著十字架,忽然問:“我這樣的情況,可以結婚嗎?”


    神父沒有說話。


    “我想娶我所愛。”應斯裏側仰著頭,凝視著神父和藹的雙眼,又問:“哪怕她不在了,我也還能娶她嗎?”


    神父不知道該怎麽接話,應斯裏拿出兩枚戒指,說:“她已經答應我的求婚了,可是她再也沒有機會為我穿上婚紗了。”


    “神父,你能為我主持我們的婚禮嗎?”


    神父終於動容了。


    “我的榮幸,先生。”


    *


    應斯裏主修心髒外科,今天上午,老師帶他們小組的人去手術現場觀摩了一場心髒搭橋手術。


    這是他們第一次接觸到手術現場,隔著玻璃窗,可以清晰看到底下手術室裏的場景。鋒利的手術刀劃破病人的肌膚,血水頓時冒了出來,他們小組共有七個人,其中兩個是女生,看到這一幕,女生都不適的皺起了眉頭。


    手術真正開始後,其他幾個男生也露出了不適的反應。


    唯獨他,坐姿依舊筆挺,神色淡淡,絲毫不為血腥場景所動。身旁的女生忍不住偏頭偷瞄了他一眼,穿著白色襯衫的他,與周圍其他幾個學員相比,簡直就是鶴立雞群。


    忍住心裏的不適,他們看完了這場手術。


    出去後,有一個女生終於忍不住,趴在垃圾桶邊嘔吐出來。應斯裏看了她一眼,遞給了她一張紙巾。


    “…謝,謝謝。”


    應斯裏搖搖頭,正巧老師走了出來,他便朝老師走了過去。


    “應斯裏可真夠淡定的啊。”有一個男生說。


    那女生好不容易止住了嘔吐,臉色有些發青,她說:“他長得還挺帥。”


    “別胡思亂想了,他已經是有主的人了。”


    兩個女生都看向開口說話的男生,“你怎麽知道?你們很熟?”那男生撇撇嘴,伸出左手,指了指自己的無名指,說:“你們沒注意到麽,他無名指上戴著戒指。”


    他不說,他們還真沒有注意到。


    應斯裏才多大?


    二十歲?


    這麽年輕就結婚了?


    起初他們都還不相信,可後來,他們都見到了應斯裏無名指上的戒指,這才不得不信。


    就因為這個,應斯裏大學期間從沒有遇到過一朵桃花,或許遇到過,但都被他清楚地拒絕了。瀟淩淩的事,給他敲響了警鍾,如果對一個女生沒興趣,一定要趁早拒絕清楚。


    日子一天天流逝,轉眼,已經過去了五年。


    應斯裏開始工作了,他成了森蘭醫院的一名正式醫生,半年前開始親自上台做手術。他做過的手術還不多,但每一次都順順利利。五年的時間,應時光已經六歲了,應斯宇也十六歲了。


    應斯裏送走了病人,起身去洗手。


    醫生或多或少都有些潔癖,每天不洗幾遍手,就渾身不自在。


    他將手上的洗手液清洗幹淨,抬起頭,看到鏡子裏的人,眯起了眼睛。五年時光將他打磨的越發成熟,較之五年前,他的五官徹底張開,更加立體冷峻,他的下巴消瘦,目光看似冷漠,裏麵卻壓抑著淩厲和冷肅。


    或許是因為不常愛笑的緣故,他的唇瓣雖薄,唇角卻顯得冷硬。


    都說,唇薄的人無情。


    他這樣的長相,是很不得病人親近的。擦了擦手,應斯裏兜裏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電話,就聽見應斯宇大大咧咧的聲音,“哥,今天我生日,來參加我的生日晚會唄!”應斯宇這個時候還在學校,今天是9月3號,剛開學幾天,他今年剛升入高中,還沒結交到新的朋友。


    之前初中認識的小夥伴,給他辦了一場據說很是別開生麵的生日晚會,他自然是要去參加的,當然,如果哥哥也能去,那就更好了。


    應斯裏翻開自己的記事本,看了一眼,便道:“不行,今晚有一台手術。”有一個心髒病人今晚要做手術,他要協作主任一起做手術,走不開。


    應斯宇撇撇嘴,眼裏滿是失落。


    不過很快,他又活了過來。


    “那禮物準備好,我明兒過來拿!”


    “好。”


    *


    應斯宇按照同學發給他的地址找過去,是一間酒吧。


    他跟他哥低調冷漠的為人不同,他的朋友一大堆,各路人馬齊聚。大家一夥人喝酒唱歌,很快就有了醉意。


    “我當這生日會有多別具一格,結果還是老樣子…”應斯宇歪倒在沙發上,他喝了幾瓶酒,醉意上頭,卻不濃。


    初中最好的兩個哥們走到他身邊坐下,他們湊到他身邊,說:“你放心,我們給你準備了驚喜,就在隔壁的飯店。”李昱遞給他一張房卡,說道:“你現在就去酒店洗個澡,等會兒,驚喜會來找你的。”


    應斯宇疑惑地接過房卡,猜不透他們口中的驚喜是什麽。他拿著,在李昱的護送下去了隔壁的飯店,進了房間。李昱對他說:“你快去洗澡,我先走了,等會兒驚喜自然就來了。”


    “神秘兮兮的。”應斯宇進了浴室,李昱轉身走了房間,他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關房門。


    李昱出了酒店,就給音樂學院的係花打了電話。


    “瑤瑤,你在哪兒?怎麽還沒來了?我們二少爺可在等著你。”


    那頭,傳來柔柔的悅耳之音:“馬上就到,化妝耽擱了。”


    “得得,我可告訴你,我兄弟來頭不小,你要伺候好他。”


    “李昱,我可是第一次…”


    “知道你是第一次我才讓你來,你若不是第一次,我還不敢讓他碰你呢!”掛了電話,李昱回頭看了眼上方的酒店,笑了笑,“斯宇啊斯宇,好好享受我送給你的禮物吧。這可是你,從男生變成男人的第一步。”


    應斯宇進了浴室,又覺得頭暈,因此沒有洗澡,直接又躺會了床上。


    他四仰八叉睡著,沒一會兒,有腳步聲走了進來。


    應斯宇皺了皺眉,沒在意。


    身旁的床塌了下去,一個渾身發燙的女人,被兩個男人丟在了應斯宇的身邊。那兩個男人走出房間,其中一人問:“剩下的錢,對方什麽時候給我?”


    “明天,隻要確定那女的失了清白,咱就有錢拿。”


    “嘖!都說姐妹情深,這做妹妹的,為了個男人,把姐姐往別的男人床上送,還真是歹毒啊。”


    “說那麽多做什麽,咱隻管做事拿錢!”


    “是!是!”


    迷迷糊糊間,應斯宇伸手摸到一道火熱,他眉頭皺得更深。他手在那火熱上摸來摸去,隻覺得觸手柔軟,忽然,身旁那團火朝他靠了過來,貼在他的身上,扭動不停。


    應斯宇知道這是個女人。


    這就是李昱他們所說的驚喜?


    他到底是醉了,有些睜不開沉重的眼皮,李昱找的女生,自然是幹淨的。他在猶豫,要不要放縱一次呢?他這個年紀,最是經不起撩撥,那人總在他身上蹭來蹭去,他忍了又忍,最終,忍無可忍。


    瑤瑤的車堵在了鍍上,等她到酒店的時候,已經過去了一個多鍾頭,她走近了,也才發現門是鎖著的。她敲了敲門,又喊了幾聲,裏麵也沒有人應聲。將耳朵貼在門邊,瑤瑤聽到了低低的呻吟聲。


    瑤瑤臉色一變,頓時掏出電話打給李昱,開口就罵:


    “李昱!耍我很有意思嗎?把我叫來,就是讓我聽他跟別的女人浪嗎?”


    “李昱,你去死吧!”


    瑤瑤罵完就掛了電話,留下李昱抱著酒瓶傻眼。


    啥意思?


    聽瑤瑤這話的意思,是說她到的時候,應斯宇已經有人了?那人是誰?


    李昱忽然意識到事情大條了。


    他趕緊拉著另一個兄弟直奔飯店,送走了應斯宇,他們便去吃夜宵去了。他們花了半個多鍾頭趕到酒店房間,李昱砰砰砰地砸門,過了一會兒,應斯宇才衣衫不整地來開門。


    “幹什麽?”


    應斯宇趴在門邊。


    李昱他們看見應斯宇的表情,就知道完蛋了。


    “斯宇,有件事,我要跟你說。”


    “說什麽?”


    “你房間沒人吧?”李昱朝他身後張望。


    應斯宇嘖了一聲,說:“你們把誰送我床上來了,嘖,我去洗了個澡,一出來,結果發現他丫的竟然跑了。”


    李昱趕緊問:“你碰了人家沒?”


    應斯宇沒好氣地點點頭,“嗯,她太熱情了。”可不是麽,熱得像是一團火。


    “糟了…”李昱表情終於變了。應斯宇瞧見他的表情,整個人也清醒了些。“什麽糟了?”見兩個損友都垮著臉,應斯裏覺得不對勁,“都給我進來,把事情說清楚。”


    李昱和張港榮隻能將今晚發生的一切,老老實實告訴應斯宇。


    應斯宇聽完,也皺起了眉頭。


    “所以跑我床上來的人是誰?”


    兩個人都搖頭。


    “走,去看監控!”


    在應斯宇前往監控室的時候,旁邊第三間房間裏的男人,也怒了。他媽的,那女的說好將她姐姐送來的,等了好幾個鍾頭了,人怎麽還不來?


    …


    整棟樓的監控線路都出現了問題,應斯宇他們並沒有查到那個女人是誰。


    應斯宇腦子很聰明,立馬就想明白了這事有問題。


    那個女人,身體熱的太不正常了,根本就是被人下了藥。他那會兒雖然迷迷糊糊的,卻隱約聽見那女人進來的時候,腳步聲比較亂,說明不止一個人。很有可能,那個女人被人設計了一道,本該上了別人的床,最終卻陰差陽錯入了他的屋。


    不管那人是誰,應斯宇都很不開心。


    他竟然碰了一個來路不明的人…


    第二天,應斯宇去應斯裏那裏拿禮物,整個人沒精打采的,精神疲態不已。


    “給你的禮物。”應斯裏扔給他一個nba巨星親筆簽名的籃球。他昨晚下班有些晚,還沒休息好,此刻臉色很難看。


    應斯宇接過球,懨懨地說了句:“謝謝哥。”


    瞅了弟弟一眼,見應斯宇一臉要死的表情,應斯裏忍不住踢了踢他的小腿,問他:“昨晚浪瘋了,丟魂兒了?”


    應斯宇望著應斯裏,欲言又止。他很想問問哥哥,這事如果發生在他身上,他會怎麽做?


    可應斯宇不敢,首先,應家人都是些癡情種,若是知道他昨晚做的荒唐事,哥哥一定會生氣的。到時候,李昱和張港榮兩個人也會跟著倒黴。話到了嘴邊,應斯宇最終還是決定將這事爛到肚子裏。


    他卻不知,這事還沒完,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頭。


    ------題外話------


    是的,知更明兒出來,告訴你們,知更的事情不應該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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