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離開了阮府許久,直到天全黑了,阮唯還沒等到阮越來一同用晚膳,便四處尋,聽管家說老爺在大堂,跑進去時四周隻有一片漆黑,什麽也看不見。她走了幾步,不慎被門檻絆了一下,元兒急忙扶住她,讓碧桃去喚小廝掌燈。


    燈點上眾人才看見,阮越坐在椅子,臉色沉重得可怕,不知在想些什麽。


    “爹爹?爹爹!”阮唯走近,摸了摸已經冰涼的茶碗,連喚幾聲才將阮越從沉思中喚醒,“爹爹,你和他談了些什麽?怎的表情如此嚴峻?”


    “哦,是唯兒啊。”阮越看著阮唯,呆了幾息才道,但並未吐露談的內容,“你怎麽過來了?”


    “該用晚膳了。”阮唯按捺住心中的好奇,見他不願說,便也就不問。


    “好,走罷。”阮越心不在焉地和阮唯、趙姨娘一同吃飯,草草吃完,囑咐她們早些休息,便獨自一人回了房。


    府中發生這麽多事,趙姨娘就沒見阮越幾次,心中思念,便跟了進去,卻被阮越說今日心情不佳,推了出來。站在阮越門口,想生氣想了很久,還是忍住,跺了跺腳便回了自己的房裏。


    阮唯遠遠看著,阮越的房裏點了燈,燭火在門上映出一個走來走去的的人影。


    如果是前世的她,會恪守所有訓言。該問的,若別人不主動說,便不會問;不該問的,就連好奇一下都不敢了。在娘家如此,在夫家也是如此,連走路邁個大步都不會。


    但如今的她,是斷不肯活得如前世一般謹小慎微、規矩繁多的了。


    阮唯走到父親門前,深呼吸一口,便堅定地敲了敲門。


    “誰?”阮越的聲音從裏麵傳來,語氣有些不耐。


    “是女兒。”


    “唯兒?”聲音變得和緩溫柔,緊接著一連串腳步聲之後,門便被打開,露出阮越憂愁的臉,“還有何事?怎的還不早些歇息了。”


    “女兒想進去說話。”阮唯直視著阮越。


    阮越遲疑片刻,才退了一步,阮唯見狀一喜,閃身便入了屋裏,將門緊緊關上,才走到桌邊坐下,對著父親道:“爹爹,女兒想知道,今日太子和爹爹說了什麽,讓爹爹這般魂不守舍。”


    “胡鬧!女兒家關心這些作甚!”阮越剛坐下,聽清阮唯來意後便立馬站起,語氣嚴厲,眼見就要開門將她扔出去。


    “爹爹!女兒在山上聽到了很重要的消息!”阮唯站起來喊道。她知道她父親的脾氣和死板,但她絕不退讓。這些不讓她做的事情,她今生是定要摻和的!


    “你能有什麽消息,快些回去歇息!這些是男子的事情,豈容你多嘴!”阮越搖著頭,手已經握住了門栓。


    “那爹爹可知,匪徒為何如此在意道長們是否合作?”阮唯堅持道。


    阮越將門拉開了一點,聽了此話當即將門合上,轉身疾走到阮唯麵前:“你這話何意?”


    “女兒要先知道今日太子和爹爹說了些什麽。”阮唯又坐下,慢悠悠地給自己和父親各斟就一杯茶。


    阮越站著不動,她也不抬頭看,兀自盯著茶水,直到僵局由阮越坐下而打破,她便知道自己贏了,不由笑著遞給父親一杯茶:“爹爹,喝茶。”


    “唉,女兒家摻和這些事情並不好。”見阮唯倔強地不肯讓步,阮越才歎口氣,知道自己是勸不動這女兒了,便將衛顧容說的事情告訴了她:“太子今日來,是讓我回衙門,查清匪賊與官府裏何人相勾結。”


    “還有呢?”查案她爹爹最在行,也最喜歡,不可能是因為這個。


    果不其然,阮越抿了口茶,沉吟片刻便道:“太子還說了一件事情。此事本與我是否查案無關,但他還是告知我,讓我對如今局勢心中有數。”


    阮越旋轉著茶杯,跳動的燭火照著波動的茶水麵,茶葉在水中打著旋兒浮浮沉沉,身不由己。他道:“太子當時派人去找南州巡撫調兵,然而巡撫章程義卻以不知令牌真假為由,延緩出兵。太子存了點心,派了第二波人馬帶著手諭,這才請來援兵,否則……”


    阮唯不需多想便明白了,這章程義和她存了一樣的心思,想利用匪徒除掉太子。


    她回憶前世,卻怎麽也想不起章程義此人為何,隻恨自己當年太過循規蹈矩,身處後宮竟一點也不敢幹政。


    “章程義如此行為,難道除掉衛顧容對他有什麽好處嗎?”


    “唯兒!”阮越大驚失色,忙站起來跑到門邊,打開見四周無人後心思才安定一點,緊緊關上門,走到阮唯邊上,小聲怒吼道:“你怎可直呼太子名諱!”


    阮唯被父親如此行徑嚇了一跳,呆滯片刻後方悶悶道:“女兒錯了。是女兒唐突。”她忽而反應過來,於她,衛顧容是一世的夫君,是朝夕相對的人,曾是她恪守尊卑的人,但重生以後恨意消磨了地位差別,她心中直呼他名字太多次,不小心就喊錯了,但於她父親,衛顧容始終是太子,未來天子。


    阮越被氣得不輕,訓了好幾句才回到原題:“章程義此人與我是同期進士,當年為人耿直,但不懂變通,不知如今變成了什麽樣,但我總是不信他會有弑太子的膽子的。”重重吐出胸中悶氣,又補了一句:“你以後行事說話須再小心謹慎!切勿在他人前說漏了嘴,又和今日這般!”


    “知道了爹爹。”阮唯吐吐舌頭,道,“這是爹爹的想法,那太子怎麽想的呢?”


    阮越沒想到阮唯思慮清晰,不由多看了幾眼,道:“太子認為,山匪還與京中勢力有勾結,章程義很可能是中間的某一環。他讓為父查維州勾結匪徒的官員,京中那邊自有他派人暗中調查。”


    阮唯點點頭,似是沉思。


    阮越看著她,一直以為自己女兒不出門戶,一心撲在琴棋書畫、女紅上麵,隻知《女訓》,不通《論語》,沒想到竟是偷偷成長到這般,他也快要認不出來了。看著阮唯沒再提什麽問題,便問道:“你之前賣的關子該說了吧。匪賊和道士們在說些什麽?”


    他想不出,匪賊那般殺生,血氣濃重,又需要向清修的道長們索求什麽?


    阮唯看著父親,一字一頓道:“女兒聽到那幫賊人讓道長們去散布兩句話。”


    “天道至,武為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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