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洵的目光依舊冷冷地鎖在柳衿身上，看著她站起身，看著她轉過身，又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出這院子，一步一步消失在視線裏。
“哐當”一聲響，就見柳洵的右手高高舉起又落下，木桌被拍裂，桌上擺的清粥小菜好多都灑了出來，那個盛著怪味湯的盆也被這震蕩震得左右搖晃。幾滴湯汁跳出來，點點落到桌上，看起來有些斑駁。
柳衿人是走了，可剛剛說的話卻是如同蠱一樣入了柳洵的腦，久久揮散不去。
正是那句被柳衿似嘲笑般說出來的話，猶在耳邊回蕩：“皇兄，是不是當初母親沒帶你走，你一直心心念念至今，甚至懷恨在心？”
柳洵默默想著柳衿說那話時的神情，跟當年母妃的那張臉那般相像！每想一下，就覺得心口被重重敲一下，可那話真的像蠱一樣，強迫自己一遍一遍地重複去想！反反複複幾遍後，他的心幾乎已經千瘡百孔。
這是柳洵內心裏不可愈合的一道疤，是他最不願意去麵對和回憶的一段往事。
柳洵和柳衿的生母何蓮兒當年是崇安帝最寵愛的妃子，被賜封號純妃。一麵有天子的寵愛，一麵有可依靠的皇子，純妃應該就此一生無憂、盡享榮華富貴才對。可偏偏，何蓮兒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她當初跟崇安帝相識相愛於民間，自由慣了的，原本就不適應那困鳥般的金絲籠，所以一天到晚都想著怎麽出宮。
眼看著柳洵一天天長大，何蓮兒出宮的想法卻是始終未減。
原先柳洵年紀小不方便攜帶（作者秦禮：可以理解為背著、抱著、扛在肩上這些動作），所以何蓮兒的出宮行動也隻是在計劃中，直到那一年柳洵長到了五歲，何蓮兒看著高高壯壯的柳洵，覺得兒子夠大了，可以偷偷攜帶出宮了……結果，還沒走出宮門就被抓了回去。
崇安帝對純妃是又愛又恨，皇妃私逃出宮是要被處死的，可崇安帝情根深種，哪裏舍得處死純妃，就想著找個什麽理由把那死罪給免了！
十分湊巧的是，何蓮兒在那時被查出來有了身孕，崇安帝頓時龍顏大悅，心道：這下老婆孩子全保住了！
逃宮事件就這樣被崇安帝揭了過去，何蓮兒看著一天天隆起的小腹也暫且壓下去了出宮的想法。可不知為何，從那時候起，何蓮兒開始疏遠冷淡柳洵，直到柳衿降生，也沒給過柳洵好臉色看。
直到某一日，柳洵照例去向母妃請安，卻發現不見了她的蹤影。連帶著那個嗷嗷待哺的公主妹妹也不見了。
柳洵覺得自己被何蓮兒拋棄了，何蓮兒一向不喜歡自己隻喜歡妹妹，從此便性情大變，漸漸養成了如今這副冷漠無情的性子。
何蓮兒帶著柳衿逃出宮，一逃就是六年，柳洵都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生母和妹妹時，柳衿卻是突然被崇安帝接回了宮，同時傳回來的還有一條消息：何蓮兒死了！
“嗬，她終於死了！”柳洵冷冷地看著又瘦又小的柳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這是柳洵對柳衿說的第一句話。
“哼，跟你有什麽關係！”六歲的柳衿也絲毫不示弱，用力歪頭甩開柳洵的手，一雙眼憤憤地瞪著柳洵。
“她死不死確實跟我沒關係！”柳洵冷哼了一聲，伸出手一把推開柳衿。
柳衿被這一下推得朝後倒去，整個人跌進了旁邊小花園的泥潭裏，等到渾身是泥的爬起來時，罪魁禍首已經揚長而去。柳衿望著那被說成是她哥哥卻如此待她的人，眼裏又恨又惱。
而後的幾年，柳洵同柳衿就如此這般相處，彼此間日漸疏離。
......
柳衿停在院門口，一抬頭便能瞧見那串小鈴，不知是因為有風吹還是因為她走路帶風吹動了它，就聽著那鈴音一下又一下，一直就不見停，心思被擾得很亂。
“沒事吧？”
木頭戎輕輕邁步走到柳衿身後，她看著那串小鈴，他看著她。隻是她背後隻有一頭烏黑的發，被這陰暗的天色襯得越發光亮，像是被刻意上了光，又被精心梳起發髻，柔柔順順煞是好看。
柳衿動了動，黑發也跟著一動，木頭戎的眼神追過去，目裏全是那一頭黑亮，微微閃了閃眼光，仿佛一團黑旋湧進去，不複返。
“木頭戎，你覺得那湯味道如何？”卻是突然開口問了這麽一句。
木頭戎將視線從柳衿的黑絲上移開，很老實地道：“不知道。”
“哦？”柳衿疑了一聲，轉過了身。
“沒喝過，不知道味道如何。”真真是慣有的木頭式的回答，不由引來柳衿一陣笑。
“對呀，你說的倒也沒錯......”柳衿亦是附和，轉了轉眼珠一想，朝木頭戎勾了勾手指。
木頭戎本能地往前一湊，聽話地將耳朵貼了上去。
“你去把剛剛那個端盆的小廝帶過來，我們把他帶走！”
“嗯？帶哪去？”木頭戎不解。
“笨！”柳衿登時就抬起手拍了一下木頭戎的腦袋，小聲斥道：“是不是傻啊？能帶哪去？當然是去本公主的碧胥殿裏了！”
“哦！”木頭戎這才明白過來，可轉眼又有了問題：“他要是反抗怎麽辦？要打暈了嗎？”
柳衿氣得兩腮鼓起來，再次附在木頭戎耳朵邊兒道：“把人打暈了還怎麽大搖大擺進宮啊？本公主是要請他去做湯的！”
“這樣好，那湯我還沒喝過呢！”木頭戎對柳衿的這番解釋十分滿意，一想到剛剛聞到的那股奇怪卻讓人食指大動的味道，聞到見到卻吃不到，心裏就空落落的，別提多難受了！不過這下可好了，能在碧胥殿裏吃個夠了！
柳衿隻需看上兩眼，就能猜出來木頭戎心裏想的什麽。這時候見他一副樂嗬嗬的傻樣，還不停地咂嘴，就知道這貨八成已經在想怎麽搶那湯喝了！
哎！柳衿無奈卻又羨慕地歎了口氣。
無奈的是木頭戎太沒心機，她說什麽他就信什麽，而且那般聽話！羨慕地卻也是他這副呆蠢傻乎乎的樣子，沒有心機就沒有惱人的心事，而且最最讓柳衿羨慕不得的是他失了憶，他不會記得某些不想記得的往事。
有些往事對於柳衿來說，是怎麽也不願意去想起來的。要是她也能像木頭戎這般忘記的幹幹淨淨的，該有多好！
“哐當”一聲響，就見柳洵的右手高高舉起又落下，木桌被拍裂，桌上擺的清粥小菜好多都灑了出來，那個盛著怪味湯的盆也被這震蕩震得左右搖晃。幾滴湯汁跳出來，點點落到桌上，看起來有些斑駁。
柳衿人是走了，可剛剛說的話卻是如同蠱一樣入了柳洵的腦，久久揮散不去。
正是那句被柳衿似嘲笑般說出來的話，猶在耳邊回蕩：“皇兄，是不是當初母親沒帶你走，你一直心心念念至今，甚至懷恨在心？”
柳洵默默想著柳衿說那話時的神情，跟當年母妃的那張臉那般相像！每想一下，就覺得心口被重重敲一下，可那話真的像蠱一樣，強迫自己一遍一遍地重複去想！反反複複幾遍後，他的心幾乎已經千瘡百孔。
這是柳洵內心裏不可愈合的一道疤，是他最不願意去麵對和回憶的一段往事。
柳洵和柳衿的生母何蓮兒當年是崇安帝最寵愛的妃子，被賜封號純妃。一麵有天子的寵愛，一麵有可依靠的皇子，純妃應該就此一生無憂、盡享榮華富貴才對。可偏偏，何蓮兒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她當初跟崇安帝相識相愛於民間，自由慣了的，原本就不適應那困鳥般的金絲籠，所以一天到晚都想著怎麽出宮。
眼看著柳洵一天天長大，何蓮兒出宮的想法卻是始終未減。
原先柳洵年紀小不方便攜帶（作者秦禮：可以理解為背著、抱著、扛在肩上這些動作），所以何蓮兒的出宮行動也隻是在計劃中，直到那一年柳洵長到了五歲，何蓮兒看著高高壯壯的柳洵，覺得兒子夠大了，可以偷偷攜帶出宮了……結果，還沒走出宮門就被抓了回去。
崇安帝對純妃是又愛又恨，皇妃私逃出宮是要被處死的，可崇安帝情根深種，哪裏舍得處死純妃，就想著找個什麽理由把那死罪給免了！
十分湊巧的是，何蓮兒在那時被查出來有了身孕，崇安帝頓時龍顏大悅，心道：這下老婆孩子全保住了！
逃宮事件就這樣被崇安帝揭了過去，何蓮兒看著一天天隆起的小腹也暫且壓下去了出宮的想法。可不知為何，從那時候起，何蓮兒開始疏遠冷淡柳洵，直到柳衿降生，也沒給過柳洵好臉色看。
直到某一日，柳洵照例去向母妃請安，卻發現不見了她的蹤影。連帶著那個嗷嗷待哺的公主妹妹也不見了。
柳洵覺得自己被何蓮兒拋棄了，何蓮兒一向不喜歡自己隻喜歡妹妹，從此便性情大變，漸漸養成了如今這副冷漠無情的性子。
何蓮兒帶著柳衿逃出宮，一逃就是六年，柳洵都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生母和妹妹時，柳衿卻是突然被崇安帝接回了宮，同時傳回來的還有一條消息：何蓮兒死了！
“嗬，她終於死了！”柳洵冷冷地看著又瘦又小的柳衿，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這是柳洵對柳衿說的第一句話。
“哼，跟你有什麽關係！”六歲的柳衿也絲毫不示弱，用力歪頭甩開柳洵的手，一雙眼憤憤地瞪著柳洵。
“她死不死確實跟我沒關係！”柳洵冷哼了一聲，伸出手一把推開柳衿。
柳衿被這一下推得朝後倒去，整個人跌進了旁邊小花園的泥潭裏，等到渾身是泥的爬起來時，罪魁禍首已經揚長而去。柳衿望著那被說成是她哥哥卻如此待她的人，眼裏又恨又惱。
而後的幾年，柳洵同柳衿就如此這般相處，彼此間日漸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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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衿停在院門口，一抬頭便能瞧見那串小鈴，不知是因為有風吹還是因為她走路帶風吹動了它，就聽著那鈴音一下又一下，一直就不見停，心思被擾得很亂。
“沒事吧？”
木頭戎輕輕邁步走到柳衿身後，她看著那串小鈴，他看著她。隻是她背後隻有一頭烏黑的發，被這陰暗的天色襯得越發光亮，像是被刻意上了光，又被精心梳起發髻，柔柔順順煞是好看。
柳衿動了動，黑發也跟著一動，木頭戎的眼神追過去，目裏全是那一頭黑亮，微微閃了閃眼光，仿佛一團黑旋湧進去，不複返。
“木頭戎，你覺得那湯味道如何？”卻是突然開口問了這麽一句。
木頭戎將視線從柳衿的黑絲上移開，很老實地道：“不知道。”
“哦？”柳衿疑了一聲，轉過了身。
“沒喝過，不知道味道如何。”真真是慣有的木頭式的回答，不由引來柳衿一陣笑。
“對呀，你說的倒也沒錯......”柳衿亦是附和，轉了轉眼珠一想，朝木頭戎勾了勾手指。
木頭戎本能地往前一湊，聽話地將耳朵貼了上去。
“你去把剛剛那個端盆的小廝帶過來，我們把他帶走！”
“嗯？帶哪去？”木頭戎不解。
“笨！”柳衿登時就抬起手拍了一下木頭戎的腦袋，小聲斥道：“是不是傻啊？能帶哪去？當然是去本公主的碧胥殿裏了！”
“哦！”木頭戎這才明白過來，可轉眼又有了問題：“他要是反抗怎麽辦？要打暈了嗎？”
柳衿氣得兩腮鼓起來，再次附在木頭戎耳朵邊兒道：“把人打暈了還怎麽大搖大擺進宮啊？本公主是要請他去做湯的！”
“這樣好，那湯我還沒喝過呢！”木頭戎對柳衿的這番解釋十分滿意，一想到剛剛聞到的那股奇怪卻讓人食指大動的味道，聞到見到卻吃不到，心裏就空落落的，別提多難受了！不過這下可好了，能在碧胥殿裏吃個夠了！
柳衿隻需看上兩眼，就能猜出來木頭戎心裏想的什麽。這時候見他一副樂嗬嗬的傻樣，還不停地咂嘴，就知道這貨八成已經在想怎麽搶那湯喝了！
哎！柳衿無奈卻又羨慕地歎了口氣。
無奈的是木頭戎太沒心機，她說什麽他就信什麽，而且那般聽話！羨慕地卻也是他這副呆蠢傻乎乎的樣子，沒有心機就沒有惱人的心事，而且最最讓柳衿羨慕不得的是他失了憶，他不會記得某些不想記得的往事。
有些往事對於柳衿來說，是怎麽也不願意去想起來的。要是她也能像木頭戎這般忘記的幹幹淨淨的，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