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藥時間到。


    病人們整齊的在走廊裏排成三隊,等著自己的醫生。


    一些換完藥的病人,都把褲子穿的很低,雙手提著褲腰,撅著屁股,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張庭站在隊伍裏,看看周圍的人,手心全是汗。昨天麻藥勁兒過了以後,真疼啊。得虧陸醫生給了止痛藥,陸醫生真是好人啊,技術好,心也好,長的也漂亮……


    對了,多虧了趙遠誌那家夥的藕粉,要不然,今天早上就不是上廁所了,而是上刑!其實,雖然隻吃了藕粉,還是挺像上刑的……想到早上的經曆,張庭的五官不受控製的皺在了一起,手心有些濕乎乎的,額頭上也滲出了汗。真疼啊。


    他四下張望,大家都表現的很正常,就好像隻是在排隊買火車票……張庭悄悄的把全是汗水的手掌在褲子上蹭了蹭。


    隊伍在慢慢縮短,張庭的心跳加快了一些。


    其實,馬上要見到陸明明了,他還是有點兒小激動的。今天早上匆匆見了一麵,又有李醫生跟著,話也沒說上一句,不知道一會兒換藥的時候能不能聊幾句……


    陸醫生叫李醫生,師兄……師兄、師妹。這樣的稱呼給了張庭一些不適的感覺。看那李醫生,雖然不如自己長得帥,但也算一表人才,身邊跟著個貌美如花、技藝超群、活潑可愛的小師妹,不得犯錯誤啊?


    張庭在心裏下定決心,要刷存在感,必須刷,往死裏刷。一會兒要跟她聊聊那個《黃帝內經》,這都拿著好幾天了,她也沒看見,再不讓她注意到,就該出院了。就說有東西不懂要請教,然後為了表達感謝再請她吃個飯,一來二去的不就熟了嗎?


    下一個就是他了,張庭深吸一口氣。


    前一個人出來了,是7床,他咬著牙搖搖頭,同情的看了一眼張庭,說:“兄弟,你加油啊,真疼。”


    “嗯。”張庭下定決心似的點了點頭。


    對門進去,三個簾子隔出了三個小小的空間,此時,兩個簾子都拉著,這有一個敞開,陸明明探出半個身子,招呼張庭過去。這兩個人,都帶著口罩帽子,把臉捂的隻剩下眼睛。


    張庭站在床邊,陸明明拉上了布簾,又去準備藥和紗布。似乎沒空跟張庭說話。


    “拿張墊子鋪上,上床,脫褲子。”李醫生一邊戴手套一邊說,語氣很平淡。


    “剛見麵就脫褲子啊……”張庭也不知怎麽來了這麽一句。


    陸明明似乎發出了一聲短暫的笑聲,不過馬上轉化成咳嗽。但是,當陸明明轉過身來的時候,張庭分明看到她的眼角還有笑意。


    “不然呢?咱倆換藥之前還得喝兩盅兒啊?”李醫生笑道。


    張庭聽到隔壁的鏈子後麵發出輕輕的壓抑著的笑聲。隨後傳出一個女醫生的聲音:“好了,幫我叫下一個進來。”


    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答道:“謝謝你啊,房醫生。”


    張庭有些尷尬,說:“不用不用。”然後從床邊娶了一個一次性墊子鋪好,躺在床上,配合著擺好姿勢。


    “這個病人是你做的吧?”李醫生的聲音。


    “對,我跟主任做的。”


    “你來換吧,我看著。”


    “好。”路明明在李醫生剛才的椅子上。


    “啊?”張庭覺得自己臉紅了,就這樣大喇喇的躺在女神麵前,實在是……沒臉做人啊……


    “我們小陸醫生技術很好的,放心。”李醫生說。


    “我知道,我放心……”當然放心,隻不過……


    奇怪的觸感出現了。


    “嘶……”張庭嘴裏不受控製的發出聲音。


    “還沒碰你呢。”李醫生說,“大老爺們,別慫。”


    “好。”張庭從牙縫裏擠出一個聲音。


    “呦,這個做的挺漂亮的嗎。”


    “對啊,那天主任就說,這個做的特別好看。”陸明明應和著。


    又是一些奇怪的感覺。有點兒涼,有點兒刺痛,像是……鑷子?還是……


    “疼疼疼疼疼!!”


    “很快很快。”陸明明說。


    其實,她的手真的很輕巧,不過……真疼啊……


    不能慫、不能慫……


    “不能慫!”張庭又從牙縫裏擠出三個字。有奇怪的東西被塞進來了!


    “再放一粒。”李醫生說。


    “又來了!”依然是從牙縫裏擠出的。


    換藥室的某個角落又傳來輕笑聲。


    “好了。”陸明明在外麵貼了紗布。


    張庭聽到了摘手套的聲音,疼痛還在持續,不過,總算結束了。


    “謝謝陸醫生。”


    “不客氣,幫我叫下一個病人進來吧。”陸明明用歡快的聲音說。


    他哆哆嗦嗦的下床,穿好褲子。


    身後傳來李醫生的聲音:“嗯,做的不錯。”


    “謝謝師兄。”帶笑的聲音。


    離開換藥室,張庭終於明白為什麽那些人都把褲子穿的那麽低,因為,怕摩到傷口。他也提著褲腰,撅著屁股,一步一步的往病房挪。


    他知道自己的臉很紅,但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羞恥。


    終於,還是沒能聊天。


    張庭有點兒恨自己,以前也沒發現自己這麽慫啊,不就是一點兒疼嗎?想想以前那些革命先烈,麵對鍘刀都談笑風生,你可倒好,一個痔瘡就把你弄成這樣,這要是擱過去,一不留神被敵人抓了,還沒等上刑呢,直接就背叛革命了。還好是生在和平年代,這要是早生幾年,就衝這怕疼怕死,說不定都夠槍斃的了。


    他跑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汗混著水,順著臉往下流。張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點兒頹。今天沒刮胡子,眼睛裏還有眼屎,頭發髒亂,像雞窩一樣,身上的病號服鬆鬆垮垮。


    張庭懊惱的抓抓頭。怎麽這個樣子就去了。醫院是有魔力嗎?能讓人完全不注意自己的形象,反正周圍都是一群頹了吧唧的人……


    他拿出洗漱包,認真的洗了臉,刮了胡子。洗頭暫時沒戲了,不過梳一梳還是可以的。他弄了些水在頭發上,然後努力的把一堆雜亂無章的黑毛兒理順,頭發服帖的趴在頭皮上,依然沒什麽美感。不過,這個樣子去見陸醫生,應該不算丟人了。


    張庭懊惱的坐在床上,看看表,估摸著換藥也該結束了。他出門張望一下,換藥室門口果然空無一人。他提著褲腰,用肛腸科病人的標準姿勢挪到辦公室,裏麵坐著一個年輕的男醫生,張庭並不認識。


    “您有事兒嗎?”那個男醫生問。


    “陸醫生在嗎?”張庭小心翼翼的問。


    “她上手術了。您有什麽事兒先跟我說吧。”


    “沒什麽事兒,謝謝您啊。”


    張庭轉身又往病房挪去。其實,不在也好,反正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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