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陵氏般若,眸比星輝,豔色絕世,盛名遠揚陸中。


    而眼下,這個豔色絕世的少女,卻在浣衣司,身著粗布麻衣,一盆又一盆的衣服源源不斷的端了過來。


    般若自然是知道,浣衣司的人在刁難她。


    可是她早已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於陵氏公主了,而是個名如草芥的奴隸。


    豔陽高懸於空,就連樹葉都懨懨打了卷兒,不少侍人婢女都躲在屋裏,等著一天中最熱的時候過去,可浣衣司的角落裏,般若仍就頂著烈日在浣衣。


    幾個婢女躲在樹蔭下,一手拿著帕子,一麵嘲笑道:“什麽公主,現在不還是和咱們一樣?”


    “哪裏一樣了!”其中一個身材豐滿的婢女立刻反駁,其餘人皆愣住了,可當此女說出的下一句話,眾人立刻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好歹咱們還會浣衣,倒不像這嬌滴滴的公主,連件衣裳也洗不好!”


    般若的汗水順著臉頰一滴滴的淌了下來,那幾個好事的婢女見狀,湊在一起咕噥了幾句,旋即便紛紛圍上去。


    “毛伊罕,你這汗都滴到了衣服上,髒死了!”那個身材豐滿的婢女領頭,圍著般若找茬兒。


    毛伊罕是千古國的方言,意思是羊生的雜種。


    羊是千古國和於陵氏餐桌上必備的食材,可是對兩部人來講,卻並不是什麽誇讚之語。


    般若眸光低垂,自顧自的洗著衣服,千古國的衣服和於陵氏還不盡相同,於陵氏因遊牧,衣服自然以輕便保暖,能適應遊牧生活為主,女子的衣裳都算不上好看,但是勝在舒服。


    而千古國就不同了,地處腹地,三麵環山一麵傍水,地勢低窪,常年炎熱,千古國的衣裳都是清涼的。


    陸中大大小小七十四個部族,千古國的衣裳是得到大部分部族誇讚的。


    女子的衣裳,不拘著露腿還是露胸,衣帶翩躚,貴族更是常以綾羅薄紗為裳,隻有低賤的奴隸和貧民,才會身穿粗布麻衣。


    “和你說話呢,聾了嗎?”那個身材豐滿的婢女辛渡見般若不理她,自覺下不來台,氣得一腳踹翻了地上的木盆。


    般若剛剛洗好的衣裳,便被她一腳踹翻在地上。


    她緩緩抬眸,眸中冷意盡顯,如刺的目光盯得眾人一陣背後發寒,皆是紛紛愣在了原地。


    般若的目光一一掃過她們之後,便又低下頭繼續洗衣裳。


    辛渡被她的目光看的心裏一陣發怵,可回過神來,又覺得實在是丟臉至極,咬牙切齒的看著般若那張貌比花嬌的臉,恨得牙根發癢。


    忽然,她又是一腳踹翻了般若剛洗好的衣裳。


    “毛伊罕,你的刺字呢!”


    奴隸,賤者。


    自般若在金殿上自請為奴,和於陵氏子民同在的時候,就注定了她這一輩子,都是奴隸,奴隸就要刺字。


    不然怎麽區分奴隸和百姓呢?


    所以,千古國的奴隸,俱有刺字,根據奴隸的主人,而區分刺字的位置。


    一般來講,千古國王宮中的奴隸,都是刺在臉上。


    所以,浣衣司的奴隸,除了般若之外,無一例外,臉上俱有刺字。


    辛渡這話一出,其餘人才紛紛反應過來。


    不患寡而患不均,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同是浣衣司的奴隸,憑什麽所有人臉上都有刺字,可唯獨這個長相最絕色的少女沒有?


    般若自然也是有刺字的,自那日她在金殿上被侍人帶出去,侍人便帶著她去了宮裏專門管轄奴隸的地方。


    就在那個幽暗的屋子裏,一個年過半百的男子,一直盯著她瞧,良久,才幽幽的歎了口氣:“可惜了。”


    可惜什麽,般若不知道。


    可惜她這張臉嗎?


    這張臉確實讓她從幾十個兄弟姐妹中脫穎而出,拓跋戎奚殺掉的那個於陵王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平時最疼愛的便是她了。


    這張臉,也讓她免去了成為宮妓的命運。


    雖然也是低賤的奴隸,但總好過服侍一個又一個男人吧。


    掌奴官看著她的臉良久,久到她恍惚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於陵氏一族覆滅不過是一場夢。


    “把衣服脫了。”


    掌奴官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夢醒了,她還是那個亡國公主。


    般若眸底滿是震驚,她怔怔的望著掌奴官,遲遲沒有動作。


    掌奴官又道:“把衣服脫了。”


    她還是沒有動。


    掌奴官終於不耐煩了:“要不是有人關照過,你就要在臉上刺字了。”


    般若終於聽明白了,她慢吞吞的褪去身上衣裳,雙手遮在隱私部位,眉眼低垂沉默不語。


    掌奴官一把抓過她的手,手中舉著一個燙紅的赤鐵,對準她的後腰便烙了下去。


    所謂刺字,就是如此。


    一塊刻著千古國文字“奴”的熱鐵燒灼之後,對著奴隸的臉燙下去,一來能證明奴隸的身份,二來,奴隸臉上刺字,基本上也就等於毀容了,大概率降低子民和奴隸通婚的可能。


    掌奴官賜好字後,隨手在她臀上摸了一把,然後舔了舔嘴唇,片刻才有些戀戀不舍道:“走吧。”


    奇恥大辱。


    般若死死的咬著唇,直至唇角沁出了猩紅的鮮血,她飛快的穿好衣裳,便被侍人帶去了浣衣司。


    就在她走後,一個眸光陰沉的男子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看的出神。


    直到身邊的侍人提醒,他才收回了視線,眸光狠厲,道:“挖去掌奴官的眼睛喂狗,剁掉他的手腳,將他做成人彘。”


    侍人早已習慣了他的喜怒無常,連忙點頭答應:“是。”


    辛渡目光死死的盯著般若的臉,大潑髒水:“說,你是不是勾引了掌奴官,掌奴官大人一向公允,怎麽可能不再你臉上刺字?”


    其他人一聽,紛紛附和。


    她們瞧著彼此臉上的那個奴字,翻起的肉結成了疤,縱使原先有幾分姿色,以後一輩子都要頂著這個奴字了。


    辛渡看著般若白皙光滑的臉,心中的嫉妒恍如翻了天的巨浪,一潮一潮的襲來。


    她恨不得上前撕爛這個毛伊罕的臉,憑什麽所有奴隸都刺字,偏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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