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寒風呼嘯著,院門上的燈籠被刮得狂舞,雨水淅瀝瀝的聲音聽了叫人心煩。


    燈影重重之下,清秋坐在圓桌前坐著繡活,陪著坐立不安的蒔七。


    “這雨越下越大了,不知道四爺在考場上如何?”她在房中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著。


    清秋安慰道:“奶奶放心吧,四爺在號房裏,雨淋不到的,不過恐是會冷,尤其是現在又是夜裏,但是四爺帶的炭是足夠的。”


    蒔七搖了搖頭,眸底滿是濃濃的憂色。


    自傍晚開始下雨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擔心,因為在第一場考完之後,傅臨安曾無意中和她說起過,他號房的屋頂是漏的。


    本來還慶幸著這幾日都沒有下雨,可是未曾想偏偏在第三場的時候開始下雨了。


    遠在貢院號房裏的傅臨安,手忙腳亂的將自己的卷子往不漏雨的地方挪,又起身將炭盆拿到了角落裏,整個人縮在不漏雨的地方。


    他看著四處漏雨的屋頂,心中哀歎,這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傅臨安昏昏欲睡,可是本就狹小的號房,現在因為漏雨,甚至都無法將卷子平攤開來。


    但願一覺睡醒,雨能停了吧。


    想著想著,傅臨安便蜷縮著身子睡著了。


    臨近天亮的時候,傅臨安被凍醒了,他雙眼惺忪的看了看四周,才發現炭火已經熄了。


    他站起身,踩著地上的積水,往炭盆裏添了幾塊炭,又將風爐上煨著的熱茶倒出了一杯喝下,身子這才回暖了許多。


    傅臨安發現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是,一覺醒來,雨真的停了。


    壞消息則是,他發現自己的嗓子很痛,鼻子也被堵得難受,估計是受了涼。


    不過既然醒了,就幹脆寫卷子吧。


    傅臨安用衣袖擦幹了桌麵上的水漬,等待其變幹,在等待的時間裏,他煮了點東西吃下。


    天還沒亮,號房裏就更顯黑暗了。


    傅臨安將蠟燭點上之後,便坐著思考,等桌麵上的水漬都幹了,他才將稿紙在上麵按了按,確保不會洇出水印,這才放心的把卷子平攤在了桌上。


    整整一天,蒔七皆是提心吊膽,偏偏貢院裏的消息傳不出來。


    她唯一怕的就是待貢院開門,傅臨安是被抬出來的。


    清秋也知道自己的安慰沒用,隻能陪著她一起擔憂。


    號房內的傅臨安文思泉湧,最後一篇策論寫完的時候,他才恍惚驚覺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


    他連忙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稿紙上的內容,確保沒有失常發揮,這才長長舒了口氣。


    天氣寒冷,硯台中的墨都不太好。


    好不容易將稿紙上的答案抄在了試卷上,傅臨安將卷子舉起,隻見卷子上的館閣體(科舉考場通用字體)正雅圓融,他臉上這才溢出了一絲笑意。


    待卷子上的墨汁都幹了之後,傅臨安便將卷子放在了窗前。


    所有人的試卷皆被收上去了,也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待到明早,他們才會被放出貢院。


    傅臨安一麵煮東西,一麵細細思量著這場考試的過程。


    耳邊盡是其他號房裏舉子們的吵鬧聲,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哀嚎,也有人高興地隔著牆和隔壁攀談。


    傅臨安皆不理會,隻是靜靜的總結得失。


    整場考試下來,有如意的也有不如意的,雖然中間有小波折,但是至少到最後沒出什麽岔子。


    對於傅臨安來講,這九天的考試,他未必做到了超常發揮,但是至少也是穩定了發揮了自己的水準,這就足夠了。


    畢竟在這樣一場靠運氣、實力和心理壓力的博弈裏,穩定發揮其實就等同於超常發揮了。


    總體來講,他還是很滿意的,等明日出去後,他還要將自己的答案默下來,然後給老師以及父親過目。


    傅臨安吃完晚飯,蜷縮著身子,眼皮似有千斤重。


    昏昏沉沉之際,他想道,要說唯一美中不足的,那就是他現在病的好像更重了些。


    恐怕等明天出去,流泉又要咋咋呼呼的,然後驚動全家上下,尤其是她。


    果然,等傅臨安睡了一覺醒來,整個人已經是頭重腳輕了。


    他跟隨著人流走出貢院,貢院門前人擠人,流泉占據了極為顯眼的位置,他一眼就看到了傅臨安,沒辦法,誰叫四爺長得貌比潘安呢,身材頎長,站在一眾舉子裏,簡直鶴立那啥,他想不注意都難。


    傅臨安剛要上馬車之際,就看見同樣臉色蒼白憔悴的陳元青。


    他朝陳元青拱了拱手,本該寒暄兩句,但兩人都累得不行,又都病著,遂默契十足的拱了拱手,然後登上各家的馬車離開了。


    傅臨安一坐上馬車就睡著了。


    他從貢院一直睡到家門口。


    現在京城裏的大夫幾乎是一人難求,畢竟舉子眾多,不管哪個出來,都是要請大夫去瞧瞧的。


    傅臨安回到家時,已經虛弱的說不出話來了。


    他搖搖晃晃的站著,仿佛一陣風都能將他吹倒。


    果不其然,等在二門的傅家人見狀,都慌亂不已,連忙將早已接回家的大夫請了過來。


    一行人回了房,大夫診脈之後,臉色不太好。


    傅臨安自昨夜考完後便開始發燒了,額頭燙的不行,必須先將體溫降下來,否則人要燒糊塗的。


    大夫開了方子之後,下人們便急急忙忙的去煎藥了。


    周氏和傅老太太站在一旁不停的抹眼淚。


    傅臨安基本上已經昏睡了,他聽不見任何動靜。


    可是就在蒔七抹掉眼淚,轉身準備去親自煎藥的時候,他卻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他雙眸緊闔,臉頰被燒得通紅,口中還喃喃著:“不要走,不要離開我……”


    “好,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你。”


    待屋裏人都散盡之後,蒔七便開始幫傅臨安用酒擦身了,大夫說這樣可以讓他快些降溫。


    清秋端著藥碗匆匆走了進來:“奶奶,藥煎好了。”


    “快端過來。”蒔七趕忙道。


    伺候傅臨安吃完藥,蒔七終於能歇一會兒了。


    韓府那邊聽說傅臨安也病倒了,還遣人送來了不少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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