蒔七怔怔的看著姬平生悶頭栽倒在地,長長的箭矢穿心而過,她看著他衣衫被血色染紅,而她的眼眸中隻剩下那一片紅,再也看不見旁的了。


    腦海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呼之欲出,她耐不住腦仁處那撕裂般的疼痛蹲下身,冷汗涔涔。


    整個世界仿佛噤了聲一般,她聽不見任何聲響。


    可是四周分明人潮湧動,姬平生的親信,驚叫著上前,將她擠開。


    她看著那些人慌張的扶起姬平生,口中不停的說著什麽,而她一個字也聽不見,隻是怔怔的看著他心口上的箭矢。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回過神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安坐在廂房中了。


    合歡則跪在一旁飲泣不止,一雙杏眸都哭腫了,上氣不接下氣的,蒔七頓生心煩,抬了抬手:“閉嘴。”


    合歡立刻用手捂住嘴,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蒔七心煩意亂,正要站起身去看看姬平生怎麽樣了,可當她猛地一站起來,頓時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昏過去之前,她聽見合歡的尖叫聲。


    她仿佛又做夢了,夢裏有姬平生。


    他站在她身前,眉目含笑,唇角的微笑宛如一陣明媚的和風,拂麵而過,她笑盈盈的對他說了什麽,他啞然失笑,抬手輕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她笑著一把抱住他,他也就任她這樣抱著,眸底漾著無限的柔情與寵溺。


    夢裏的場景漸漸變得扭曲,他眉目清冷,看向她的目光仿佛陌生人。


    她冷笑,手執長劍架在他的脖頸上,稍一用力,他的脖子便沁出了血,可他依舊麵不改色的端坐在太師椅上,眉宇間是疏離,是冷漠,是她看不清的複雜。


    她手腕一轉,長劍猛地將他麵前的書案劈成兩半。


    “算了,沒意思。”她輕笑一聲,眼底透著涼薄,手一鬆,隻聽咣當一聲,長劍掉在地上,那清脆的響聲重重的擊打在他的心上。


    他神色冷漠,卻在她決絕離開之時,雙拳緊握,青筋暴起。


    門外斜陽依舊,落日的餘暉將她的身影拉的頎長,他張了張嘴,雙唇略有些顫抖,最終頹喪的將自己隱匿在昏暗的光影裏。


    唯餘地上的長劍,泛起寒光,仿佛在無聲的嘲笑著他。


    也不知過了多久,蒔七猛然間從夢中驚醒,才發現自己半躺在木桶中。


    她這才想起自己先前離水太久了,身子滾燙,甚至有些發熱了。


    她沉沉吐出一口氣,她方才好像做夢了,可是怎麽半點也想不起來夢裏的場景?


    蒔七將自己全浸在水中,約莫著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合歡推門而入,手中端著膳食,一見蒔七浸潤在水中,登時又掉了眼淚:“姑娘……”


    蒔七現在正心煩,最不想聽到任何人在她麵前哭了。


    她猛地從水中探出頭:“要哭出去哭。”


    合歡一聽這話,生生止住了眼淚,將膳食放在桌上,哽咽道:“姑娘吃飯吧。”


    蒔七抿了抿唇沒有動,就在合歡有些疑惑的時候,她忽然開口:“姬平生怎麽樣了?”


    一說起這個,合歡滿臉都是愧疚與悔恨。


    蒔七生怕她再苦,連忙道:“不準哭。”


    合歡哽咽道:“公公還沒有醒,太醫說了,命懸一線……”


    蒔七怔怔的看著她,命懸一線?


    是了,那箭矢穿心而過,任他是天神也難保一命。


    “太醫說也是公公福澤深厚,心比旁人要偏了一點,要不然當場就沒命了。”合歡又掉了眼淚。


    蒔七氣得撩起水便朝她潑去,說話不大喘氣是會死嗎?


    姬平生一直處於昏迷之中,她隻覺得度日如年,終於在三日後的傍晚,合歡跑來告訴她,姬平生醒了。


    蒔七噌的一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疾步往姬平生那裏趕去。


    姬平生門前重兵把守,賀將軍在站在那裏,她站在門前,手指捏緊了衣袖,猶豫半晌才道:“我想見公公。”


    賀將軍守在門前,有些為難:“蒼央姑娘,公公才醒,太醫吩咐了要靜養。”


    就在此時,房門從裏頭被人打開了,菡萏冷著臉走了出來,壓低了聲音怒道:“吵什麽吵!公公剛從鬼門關死裏逃生,太醫要他靜養,你們現在這裏吵鬧,是何居心?”


    蒔七蹙了蹙眉道:“我想見他一麵。”


    菡萏冷哼一聲:“要不是你,公公怎麽可能會出事?你還指望公公見你?”


    賀將軍看著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樣子,遂上前打圓場:“蒼央姑娘,你要不還是先回去吧,等公公身子好些了,再來見他。”


    他頓了頓又安慰道:“太醫也說了,公公醒了,就是大安,你也不必太擔心了。”


    所有人都看見了姬平生是為了救蒔七而中箭的。


    就在此時,屋內傳來幾聲低咳,緊接著便是姬平生略顯無力的聲音傳來:“讓她進來吧。”


    菡萏眸底略過一絲惱意,不過到底不敢違抗姬平生的命令,隻好朝一旁站了站,給蒔七讓出了進門的路。


    蒔七提起裙擺走進屋內,便看見他正躺在床上,身著褻衣,雖然已經被包紮過,可他心口的位置依舊被沁出來的血染紅了。


    蒔七低了低眸,輕聲道:“多謝你救我。”


    姬平生淡淡道:“不必客氣。”


    蒔七長長吐出一口氣,眸光落在他陰柔俊美的臉上:“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好,太醫說好生休養即可痊愈。”姬平生輕抬指尖,隨意指了指圓桌旁的凳子,“坐吧。”


    窗外日暮西沉,昏黃的夕陽透過雕花窗欞斜斜鋪了滿地。


    蒔七輕輕唔了一聲,她低眸看著自己那一雙繡著百蝶穿花的天青色繡鞋,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話來打破沉默。


    她此刻內心有些複雜,如一團亂麻,理不清思緒。


    “那個……你當時為什麽要救我?”蒔七猶豫了半晌,正要開口說些什麽,誰知道鬼使神差便是這句。


    姬平生神色一怔,目光落在她身上,良久也沒有開口。


    蒔七輕咳了一聲:“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要……”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他道:“你是聖上下旨替萬貴妃捉的鮫人,我自然要救你。”


    蒔七心中一顫,猛地抬眸看他,卻看見他冷漠如霜的眸光,正睨著自己,而他的唇角,亦噙著一抹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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